第6章 锚点-《说好做任务怎么变成谈恋爱了?!》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诊室地板上投下细密的光影。

  池越坐在浅灰色的布艺沙发上,双手交握放在膝头。

  医生约五十岁,戴着细框眼镜,面前摊开的是秦晔厚厚的病历档案。

  秦晔就坐在候诊区的沙发上,隔着玻璃,安静地望向这边。

  他不能进来。

  这是医生的建议。

  医生推了推眼镜,声音沉稳而清晰,“他患有解离性身份障碍伴现实感丧失,简单来说,他的大脑过分活跃,有时候会分不清幻觉和现实。”

  池越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医生手中的病历本上,却又每隔几秒就不着痕迹地往窗外瞥一眼。

  医生翻开了病历本,“幻觉是童年的避难所,却是成年的囚笼。”

  青春期后前额叶(负责理性判断)发育完善,增强了对边缘系统(情绪\/幻觉中心)的抑制能力。

  临床证据表明,约34%早发性患者症状随前额叶成熟缓解。

  随着儿童认知重构能力的形成,他们通过教育\/社交习得「现实检验技术」(如区分\"众人可见\"与\"仅我可见\"),幻象对他日常生活的影响是在慢慢减轻的。

  池越的心往下坠了一点,原本,秦晔是可以在症状好转后过上一段平稳生活的。

  但他执意要留住幻觉。

  医生还在说话,池越勉强分出一丝注意力给他,心脏却开始从内而外蔓延出绞痛。

  “……创伤性依赖……幻觉是他逃避家庭的「精神安全屋……幻象消失=失去保护者,如同强迫症患者停药恐惧……

  他害怕失去「应对现实的备用系统」。

  ……存在主义焦虑……

  ……幻觉是他自我认知的组成部分(类似截肢者的幻肢痛)。

  - 记录素描本时,他实际在回答哲学命题:「如果无人见证的体验算存在吗?」……”

  “……池先生?”医生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咱们刚才说到哪了?”池越勉强笑了一下,又转头看了一眼秦晔。

  他正贴在候诊区的玻璃上,直勾勾地盯着这边。

  池越对他比了一个手势,将三根手指放在心脏处。

  这是他们的约定,看到这个信号时,秦晔要马上深呼吸三次,并且数自己的脉搏,确认数字是不是和记忆里一样。

  秦晔眼睛亮了亮,又坐回了沙发上。

  池越转回头,看向医生:“刚才说到哪里了?”

  医生打量了他几眼,没有从他一成不变的表情上看出来什么,继续说道:“创作型代偿。

  将幻觉转化为剧本,是把病症重新定义为才能的心理防御机制………”

  池越的指尖摩挲着膝盖,眉头微微蹙起,但眼神依旧冷静。

  医生接着往下说:“但最棘手的是他自行构建的双重现实系统。

  ——他有时候认为存在其他的真实世界',而你的出现让那些世界有了锚点。”

  “所以他对你有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医生继续翻动病历,“只要你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的焦虑水平就能维持在可控范围内。”

  池越轻轻点头,目光又一次滑向窗外。

  秦晔正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边缘,眼神却牢牢锁在池越身上。

  他的呼吸很轻,肩膀微微绷紧,像一只警惕的猫,但只要池越的视线和他对上,他的指尖就会稍稍放松,甚至轻轻回以一个几不可察的点头。

  ——他在确认池越的存在。

  “所以,我们目前的治疗重点不是强行纠正他的认知,”医生继续道,“而是利用他对你的信任,逐步重建他的现实感。”

  池越的注意力立刻被拉回,眼神专注得像在记手术步骤:“具体怎么做?”

  医生递给他一张纸,上面列着详细的干预方案:

  1. 体感锚定训练:每天固定时间进行肢体接触(握手、轻拍肩膀),用触觉强化现实感。

  2. 现实检验工具:让秦晔随身携带一张你们的合照,当他产生怀疑时,引导他通过照片确认。

  3. 同步呼吸练习:当他焦虑时,和他保持相同的呼吸节奏,帮助他稳定情绪。

  池越认真读完,眼神微沉:“如果他突然……分不清现实呢?”

  “不要否定他的感受,”医生的声音很稳,“先确认他的情绪,再引导他回到当下。”

  池越点头,指尖在纸面上轻轻点了点,像在默记重点。

  窗外,秦晔的呼吸忽然急促了一瞬,手指攥紧了沙发扶手。

  池越立刻抬头,隔着玻璃对上他的眼睛,轻轻做了个口型:

  ——“我在。”

  秦晔的指尖松开了,呼吸慢慢平复。

  医生看着这一幕,镜片后的目光若有所思:“他对你的依赖比我想象的更深。”

  池越收回视线,声音很低,却很坚定:“我会配合治疗。”

  医生点点头,合上病历:“记住,你的稳定就是他的锚点。”

  池越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窗外。

  秦晔仍坐在那里,目光安静地追随着他,像在风暴中紧盯着唯一的灯塔。

  ——只要池越还在他的视线里,他的世界就不会崩塌。

  医生拿出另一个笔记本:“他的创作过程既是症状也是疗愈尝试。

  他用创作来验证现实,比如反复描写'触碰确认'的桥段——

  这源于他的体感认知障碍,需要物理接触才能确认真实性。”

  他指向病历中的一段记录,

  “过去三年,他经常问我同一个问题:如果多重宇宙理论成立,幻觉是否可能是另一个维度的真实?”

  池越喉结滚动:“我该怎么做?”

  医生建议道:“谨慎处理创作内容,不要否定他剧本中的'幻象设定',而是引导他区分'故事现实'和'共享现实'。”

  他突然严肃了起来:“特别要注意他的自杀风险评估仍在中度,尤其是当他无法确认你真实性时。

  上周他还问我:如果死在幻觉里,会不会在真实世界醒来?”

  “最重要的是,”医生最后总结,“让他意识到真实不在于世界的本质,而在于他自己的感受。”

  阳光正好移到他眼镜上,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毕竟,我们所有人不都活在自己建构的现实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