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佛】塌陷-《大唐鬼案集》

  “莫不是最近你们派来的人又失踪了?”柳如筠替李箸问了一句。

  柳如筠的父亲柳正植当年任兼修国史,其实也是被派来记录他们进入沙漠路途发生的事情以及人员布置,其实没有多久就回去了,因为每日发生的事情几乎都是芝麻绿豆点大小,重要的事情几乎都让另一个小史官记录了。

  然而之后,这个小史官也不见了。

  “您怎么知道?”那太史局之人似乎颇为震惊,这柳如筠应当是猜对了。

  隋朝秘书省置,初称曹,后改局,有令、丞各二员,司历二员、监候四员;其历、天文、漏刻、视祲,各有博士及生员。

  之后天官史官分道扬镳,修史机构、史官组织编制、撰史和记注制度均已形成,南北朝时,著作官制得到进一步发展,出现了史馆、国史监修,著作、记注相分并各有专官。

  而如今唐太宗别置史馆于禁中,各种布局已经十分完善了。

  而这个领头史官显然是上任没有多久。

  柳如筠皱了眉,她瞧了一眼李箸,却发现他也望着她,眼睛里有着求知欲望,似乎是等她说话,她也只能继续说起来,如今柳如筠的做事倒也有了丝人情味,大约是跟大理寺那群泼猴呆久了,四呆板气息少了许多:“十年前,出师敦煌,家父也在其中,其弟子数年之后,也不见了书信来往,你们后面是否又派人入了沙漠?”

  那史官似乎是不太了解,背后那群人年纪比他大一些,应当是待的比较久的,他看了看后头那几个史官,瞧见他们点了头,又比了个巴掌和二的手势,方才回答起来:

  “是的,五年前,我们又派了一次队伍。根据当年资料记载,当初我们有两拨人,一波来了敦煌,一波去了楼兰。”

  李箸也觉得不对劲起来:“楼兰?不是没了?”

  那史官似乎也有些疑惑,他瞧向了李箸,说起来,李箸是皇室之人,而当年下达命令的也是上头之人,按理来说,知道为什么的,也只有他,只不过他瞧着这大理寺少卿也是一头雾水,便也纳了闷:“是的,虽然我们当初接到的命令虽然奇怪,我们没有怀疑,便也去了。”

  楼兰曾经与敦煌一样,都是丝绸之路必经之地,当年也算是富饶小国家,汉朝时改过一次名字,叫鄯善国,成为西域重镇;在三国时期属于魏国;西晋时期的时候封鄯善为归义候;之后被周围的零丁小国所灭,从此便消失了。

  谁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连建筑残渣也不曾留下。

  为什么,突然会让他们去楼兰?为什么?

  李箸往前了几步,突然问了起来:“当年给你们下达命令的是谁?”

  “不清楚。”那些史官似乎都不太清楚一般,齐齐摇了摇头。

  所以大约能够摸清楚了,现在的史官都是换了的,虽然史官职责不同,所属类别不同,所负责记录的东西不同,但是都是在一个局子里的人,发生那么大人员变动,互相怎么可能不知道,除非他们都被换掉了。

  就如当初的太乐署鼓吹署一般。

  几个人互相对视了起来,谁都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很安静,只能听见外头的风声。

  柳如筠瞧着李箸这个皇孙也是不大清楚的模样,便替他开了口:“你们当时如何入的沙漠?应当是请了人罢?”

  那位文官点了头:“啊,是的,根据史官记载,当时节度使帮忙,找了一个向导,领着他们到了这里。”

  “叫什么?”

  “唐小刀。”

  他们入了莫高窟之时,便闻见了颇为腐朽的味道,这个味道不知从何而来,倒像是历史的味道,腐朽而辛辣。

  很多人叫莫高窟“千佛洞”,字面意思,里头佛很多,飞天,佛祖,甚至是乱七八糟的壁画都有。当年,画师以及旅途中的画师都来过,在里头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大多数画师水平还是不错的,因为莫高窟在雍州,而雍州也是佛教进入国土的第一站,所以大部分的故事都是佛教故事,大约是因为这些画能够让老百姓知道佛教故事,所以一些故事画得格外认真,还有一些画偏少了些,民间生活以及自然,甚至还有一些画艺并不好的画师留下的“惊世之作”。

  其次的便是一些雕塑了,基本上都是上了色的彩塑。圆塑、浮塑、影塑、善业塑这些雕塑模式在这里都能瞧见,从大至小,几乎能瞧见佛教的发展史。

  柳如筠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很小,父亲也没有让她进来瞧过,如今一瞧,颇为震动,她虽然不信神佛,却也被这些虔诚画师所勾勒的西方极乐震惊到了。

  “真好看。”她入了一小窟,抬起了头,便望见了飞天,她们在穹顶上,不曾落下。

  她们活灵活现,姿态优美,寥寥数笔,将仙女的轮廓都给勾勒了出来。云雾缭绕,披帛飘扬,反持琵琶,播撒音乐,俯瞰众生,包容万象。

  人生苦乐,皆在于此。

  或许这便是众画师眼中的极乐世界。

  李箸也随着她目光瞧了上去,那些飞天仙女确实是姿态妖娆,美艳得很,他笑了笑:“你若喜欢,事情完了,便在这里多留几日。”

  柳如筠对着他瞧了许久,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正想说着什么,便听见了一旁的石窟有了动静。

  不,应该说,是沙暴要来了。

  突然便来了一阵风,夹杂着零碎的砂石,呼啦的一声便飞来了,打在了外头的石窟壁上,哒哒哒,有人想出去瞧一眼,却似乎被吓了一跳一般,又迅速跳了回去,带着尖利的尖叫。

  只瞧见风已经卷了进来,为什么能看见?因为它带着黄色的沙砾,宛若不速之客一般,打在人身上,切肤之痛。

  你若是仔细听,便能听见风声中夹杂着数万鬼魂的哀嚎,隐隐约约,宛若很远地方传来的一般,雍州老人都说,沙尘暴,那便是鬼城来吃人了,别顺着它跑,会被吃进去的……

  柳如筠被李箸拉住,靠近了洞壁上,只能听见背面的墙壁被沙砾敲打所发出的声音,像极了什么动物的磨牙声。她隐隐记起了什么,她觉得,今日模样似乎碰见过,她将头悄悄伸了半颗出去。

  她顷刻间便瞧见了地狱。

  只瞧见天边,起了黄色的风,夹杂着千古的黄沙,远处的天已经暗了下来,那一个个的戈壁形成的岩层孤独伫立,像极了死在沙漠的人,像极了地底冒起的人头坟,恐怖至极,那风起来之后,将几座“坟头”卷了起来,朝这里飞来。

  “你不要命了!”李箸看着她的动作,心跳都快了,他皱了眉,动作很快,将柳如筠扯了回来,这是他第一次对柳如筠发火,动作强硬得很,将她整个人都撑到了墙上。

  柳如筠自知理亏,也没敢顶嘴。

  她也被吓了一跳,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沙漠的风是这样的。

  小时候,随着父亲来过这里,当晚除了占风铎,她也没有觉得哪里可怕,要说可怕,便是那一夜从戈壁爬出来的东西可怕。

  当夜,父亲将她抱在了怀里,她瞧见了那个人,他爬上了最高处,坐在了那里,她不敢再看他,所以转过了头,她看见了一个姑娘。

  那个姑娘浑身黑,应该是练家子,是节度使给他们找的向导,她叫小刀,她一路上都对她挺好的,只是如今,她看着她的表情有些怪……

  外头窟壁被风夹带的沙砾拍打得实在是痛苦,都发出了哀嚎,突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震感。这似乎是这座山终于不堪重负了一般,他塌了下去,带着无数沙砾以及黄土,就这么沉了下去。

  惊天动地。

  外头的怪风也似乎停了。

  柳如筠瞧了李箸一眼,瞧见他出了窟,她便也踏了出去。

  走廊的顶依旧是在余震里颤抖着摇晃着,随着摇晃,一缕缕细细的沙柱自檐上滑落,宛若沙帘一般。

  “啊!倒了!那里一个小窟倒了!”

  只听得有人的尖叫声划破了鬼哭狼嚎一般的风声。

  许多人都瞧见了那一小窟,那小窟是封起来的,也不知道里头画了什么,放着什么,许多人都很好奇,但是实在是没有办法把它的门壁撬开,便也罢了,却不想这次的风暴将一个小窟吹塌了。

  沙土四飞,簌簌便撒了下来,宛若沙流砰炸,就这么淌在了地上。

  “死人!死人!”在附近的官员已经跑了过去,小窟已经全部塌陷墙壁上似乎是写了什么,也画了一些东西,但是现在来看,实在是看不太清的,过了一会,他似乎瞧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哀嚎起来,惨叫声在这个见鬼的地方传得倒是远。

  李箸听见那里有死人的时候便浑身一灵。

  许多人都瞧见了小窟如今的模样,就如一个房子,它的顶已经泄了下去,露出了天,黄灰色的天,沙子以及黄土飞扬着,从灰烬处跑出来,发扬着自己最后的模样。

  柳如筠朝前了几步,她看见了许多的手臂。

  那些手臂的人都死了,而且死了很久,因为沙漠的原因,都似乎被风干了。

  突然,这天似乎是亮了,太阳自云处挣扎了开,天幕似乎开了一般,那白光宛若一道罅隙,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秘密。

  这是尘封了快十多年的秘密,在今日,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