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我哪儿也不去!-《武皇万岁!》

  李善懂了,想着若是哪一天武柔离开了他,他若是在路上看见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恐怕也会痴望许久,痛不欲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两个人又走了起来,一前一后,只是都没有心思再聊政务了,各自沉浸在各自的伤感里,没人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定方突然感慨地说:

  “二十多年了,我看着她,总觉得我夫人转世投胎,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不知道为何,一想起来这个,就慰藉的想哭。”

  他说着是真的哭了,抬着袖子痛哭出声。

  李善不由地也跟着哭了起来。

  在后头坠着的徐怀安,见状连忙走上前来,对着苏定方一阵埋怨:

  “苏将军,快别哭了,因为小公主的事情,陛下这几天眼睛就没好过,你又招着他掉眼泪做什么?”

  苏定方听闻,赶紧一边告罪,一边擦眼泪。李善只是接过内侍的帕子,轻拭了脸颊,说:

  “怪他做什么?是朕感同身受,眼窝子浅。苏卿,朕明白你的心思,若是朕的公主能在哪儿转世投胎,好好长大,朕也觉得慰藉许多。”

  他顿了顿,又认真地说:

  “那些去了的人,咱就当她们在哪儿好好的活着吧,这天下都是朕的子民,照顾好大唐,就是照顾好她们。”

  苏定方猛地抬起了头,似乎十分触动。他眼睛闪着倾慕的光,躬身俯首道:

  “臣愿同陛下一道,守护大唐,至死方休。”

  ……

  ……

  日后的某一天,李善和武柔一起用膳,彩衣在一旁侍立布菜,李善突然想起了苏定方的事情,就好奇地多瞧了她两眼。

  敏感的武柔觉出了异常,等宫婢都退下之后,她才问:

  “陛下怎么了?是不是彩衣哪儿做得不对?”

  李善摇了摇头,就将那日在宫苑里的事情说了。

  武柔隔着屏风,看了门外一眼,才不满地说:

  “我可不信,彩衣是我身边的女官,跟着咱们去行宫多少次?那苏定方又是负责护卫御驾出行的中郎将,我不信他以前没见过彩衣。说不定就是色胆包天,故意在陛下面前露出那番做派,找的说辞。”

  李善听闻不由地微微撇嘴笑了一下,有些忍俊不禁,抬眼看了武柔一眼,想说什么没说。

  “陛下为何这副表情?”武柔不满地问。

  李善这才微微凑近了她,小声地说:

  “虽然这般背后说人不好,可是实话讲,你的彩衣相貌平平,算不得什么美人,若不是真有内情,不至于让苏定方这样惦记。”

  武柔猛地扭过头来看着李善,甚是不满:

  “彩衣怎么不好了?长得多可人,况且各花入各眼,说不定苏定方就瞧着她美若天仙呢?”

  李善很是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叹了口气说:

  “你瞧见了就知道了,苏定方瞧着彩衣的眼神,就跟做梦一样,悲伤的美梦,让人心生不忍。”

  悲伤的美梦?

  武柔被这个形容触动了,刚刚经历过丧女之痛的她,太知道这个词的沉重了。

  又过了几日,苏定方在武德殿,向皇帝呈递作战方略的奏章。

  一切都商讨完之后,皇帝李善多留了他一会儿,将武柔叫了过来。

  武柔带着彩衣进了殿,坐在了李善身旁的位置,故意让彩衣去给苏定方上茶。

  彩衣不知道是为什么,可是苏定方却是猜到了。

  他本来尴尬的不敢抬头看,生怕让皇帝和皇后,觉得他肆意无形,可是真等彩衣到了跟前,抬手替他添了茶,他的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真好,看着故人好似真的在眼前,真好。

  他这么想着,眼睛不自觉地就有了雾气。

  彩衣自然瞧见了他的异样,心里先是一个咯噔,然后才恼怒的白了他一眼。

  武柔将苏定方的表现看在眼里,终是信了。

  不过当时什么话都没说,就带着彩衣回去了。

  回到了立政殿之后,武柔在窗口看书,脑海中一直想着苏定方的那悲伤又喜悦的眼神,不知道怎么了,就总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苦楚。

  将心比心,终是不忍。

  她将忙碌的彩衣叫了过来,直接问:

  “彩衣,你觉得苏定方苏将军怎么样?”

  彩衣也一直想着今天的事情,多少猜到了点儿什么,一听武柔这么问,她身子抖了一下,嘴委屈地憋成了虫子,很快,“哇”的一声地哭了出来。

  武柔还真没见过彩衣这个样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说:

  “你……你哭什么?……我不就是问了句话么?”

  彩衣哭着说:

  “娘娘这是不信我了,想着法儿的要把我打发走,我怎么了?……我怎么了?……这宫里头谁对不起娘娘,都不能是我。我跟着娘娘多少年了,怎么还不如宫里那些新来的可靠吗?”

  她说着哭得都喘不上气了。

  武柔这才想起来,自从贺兰清觉害了她的女儿,她终日疑神疑鬼,身边谁没受过她的猜疑和质问,彩衣自然也不例外。

  要不是李善劝慰了她,她现在都还没缓过来呢。

  她看着彩衣委屈的样子,心里头一阵愧疚。

  本来她是歪卧在窗前软榻上的,连忙坐了起来,又前倾了身子对着彩衣,姿态尽量放低,哄她说:

  “彩衣,以前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好不好?别哭了,我真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觉得,那苏将军人品贵重,又有才能,他喜欢你,你若是也喜欢他,出宫去做个诰命夫人不好吗?”

  彩衣还在哭,只是哭得声音小了,武柔的话她一直听着呢。

  武柔只管一股脑说自己的想法:

  “你也只比我小一点儿,我原先想,你跟着我比出宫去强,现在有了更好的机会,说不定能让你过上儿孙满堂的富贵日子。”

  彩衣见她不讲了,才开口反驳说:

  “什么富贵日子?哪里还会比宫里富贵?会比跟着皇后娘娘富贵?娘娘就是不信我。”

  武柔这才微微皱了眉头,说:

  “宫里再富贵,那也是我这个做皇后的富贵,你一个伺候人的宫婢,富贵什么?怎么这般不知道好歹?”

  谁知彩衣更倔,直接往地上一跪,身子一歪:

  “我就愿意伺候娘娘到死,娘娘若是不信我,直接一碗毒酒赐死我算了,我哪儿也不去!”

  武柔看她这般泼皮的样子,再想起当初她刚进宫时,那副怕生又胆怯的模样,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用手中的书本指着她说:

  “你……疯了吧你?敢这么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