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这就回来了 (中8)-《辽西夜行人》

  镜子里的女人白衣广袖,下着红裙,披散在脸前的满头秀发乌黑,把整张面孔遮挡得严严实实,一只芊芊玉手把玩似地握着那条颜色暗绿的玉勾,密道里的那些鬼子的阴魂们,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个个伏身不起,似乎连头都不敢抬,陈敬耳中听着那个和服女人低声吟唱,本来满腔的杀气竟然渐渐消退,甚至起了对着镜子跪拜下去的念头,急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两边脸上红色闪了闪,稳稳地站定,看着镜子里那个女人,不屑地冷哼一声,心中却暗自忖道:“之前这镜子里,能显出我心底深处一直不能忘掉那些噩梦般的记忆,自然有其诡异之处,却不知道那个穿和服的女人是怎么知道我姓陈的,难道她也是当年那些鬼子军医当中的一个?”

  想到这里,陈敬把视线从镜子上移开,看向依然坐在那条诡异河流岸边的和服女人,不料正好对方的目光碰在一起,和服女人像是对于陈敬竟然还能挺身而立,丝毫不觉奇怪,惨白脸上,两条细长眉毛微微一挑,缓缓起身,把两手举起,在脸前轻轻拍了几下,猛然提高嗓音,吟唱的速度也跟着快了不少,身子扭动,伸腿拉胯地跳起一种身姿造型十分古怪的舞蹈来,随着她拍手的频率越来越快,那些伏在地上的阴魂们都把头抬起,双手上举,又拜伏下去,如此三番五次之后,同时起身,列队走向河边,和服女人停止了舞蹈的动作,侧身立在河岸边,对着从她身边走过去的阴魂们,不时地弯腰鞠躬,右手伸出,做出延客动作,狗皮帽子们个个呆如木鸡般地往河里跳了进去,身影瞬间消失,河水水花不起,流动的速度却比之前快了不少。

  陈敬盯着那条河,心思疾速翻涌,突然明白了和服女人这么做的目的,她把这些鬼子兵的阴魂聚拢过来,应该是想要把他们带回国去供奉,他听张弛给他讲过,日本人战败后并没有真心悔过之意,反而建了个神社,专门供奉那些杀人如麻罪孽深重的战犯,其心实在可诛,此时既然识破了对方的打算,陈敬立马打定主意,这些鬼子的阴魂他一个也不会放过,这个女人,既然对那些鬼子的阴魂如此恭敬,当然也不能绕过,想到这里,下意识抬头又看了一眼仍然悬在半空中的那面镜子,猛地愣住。

  镜子当中那个白衣红裙的女子不知何时把低垂的头抬了起来,头发遮挡着左半边面孔,右边脸颊露出,右眼隐在几缕发丝后面,正盯着自己看过来,原本握在手里的那条玉勾,此刻被她抓着系在一端的绳子提在身前,弯曲如游鱼的玉勾来回摆动,陈敬的视线被不住摆动的玉勾吸引,一时半会竟然收不回目光,脑子里犯起了迷糊,双脚不由自主向前迈去,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这才一惊而醒,低头看了看绊在自己脚下的东西,正是他的牛皮背包,他迅速弯腰拿起背包,把手伸进背包里,掏出那块玄冰,身子一拧,玄冰脱手而出,直奔前面半空中的那面镜子砸了过去。

  玄冰沉重,速度却不慢,这一下正好砸在镜子的中间,发出一声爆裂脆响,玄冰和镜子同时往地上掉了下去,果然和自己所猜的一样,和服女人凭空弄出来的这条莫名其妙的河,同她的这面镜子息息相关,此时镜子落地,眼见得那条河抖动几下后,原地消失不见,密道尽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当中,几个正要朝河中跳下去的狗皮帽子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两排鬼子的阴魂,又纷纷骚动起来,陈敬立即向前抢了几步,把玄冰捡起来,瞄着躺在他身前不远处地上的镜子又要把玄冰出手,那面镜子忽然向后贴地疾飞,被和服女人急急地抓住抱在怀里,小心地看了看镜子表面,伸出手仔细擦了擦,摸着镜面正中央凹进去的一个大坑,惨白脸上立时显出大惊失色的表情,转瞬间就怒气勃发地双臂一抖,把镜子在怀中掉了个方向,镜面照向陈敬,口中吟唱几声,目光恶毒地紧盯陈敬拿在手里的那块玄冰,神情猛地一变,红唇紧抿,用手在镜子后面拍了两拍,镜子里马上就有模模糊糊的人影晃动,眨眼间,三个身穿白大褂的身影先后从镜子里跳了出来,直扑陈敬,陈敬双拳一挥,正要迎上,对方却被陈敬身上炙热阳气震慑到,转身又要往镜子里钻回去,没想到,和服女人已经把镜子倒转了过去,骈起两指在镜子背面一敲,自己则向后疾速退去,三个白大褂只好转身面对陈敬,却两股战战,不敢向前。

  陈敬看着这三个的白大褂,因为面目十分模糊,并不能确定他们是否是当年折磨过自己的那些军医中的三个,可一腔火气仍然立时上头,怒喝一声,把手中玄冰随手往地上一掷,挺身而上,左手探出,直插已经冲到他身前的一个白大褂的胸口,对方不及闪躲,被插了个正着,陈敬把左手在这个白大褂胸口里面狠狠搅动了一下后抽出,眼见对方身影便要消散,却仍不解恨地把右手挥了出去,抓住一缕阴魂,狠狠地攥在手掌心里用力捻了几捻,另外两个白大褂趁机从陈敬的左右两边飘过,一刻不停地顺着密道远遁而走,眨眼间就没了踪影,陈敬撵了几步,心中念头急转,立即转身,正好看见和服女人身边簇拥着众多鬼子的阴魂,手上拿着自己刚才扔到地上玄冰,朝黑乎乎的密道尽头跑去,陈敬冷笑一声,快步跟上,眼见和服女人推开密道尽头洞壁上的一扇门,闪身钻了进去,待那些阴魂也都进去之后,她站在门内,面向陈敬,举起手中的玄冰,示威似地炫耀了一下,跟着便要把门关上,她的脑后,突然有一样东西高高举起狠狠落下,正砸在她的后脑勺上,陈敬眼尖,早已看清个那东西是一根三个尖儿的短叉,和服女人应声倒下后,拿短叉的那人慢慢在门里显出自己的身形,把自己捏在左手食中两指间的一张黑色符纸轻轻抖了抖,和陈敬对视,脸上十分艰难地笑了笑,跟着倒地,陈敬自然认出,倒地的这人是霍主任。

  胖子后背靠在洞壁上,满头满脸的绿意已经消褪干净,两条胳膊却仍然不听使唤似地垂在身体两侧,他转头看着正矮身探头往洞壁上那个圆形洞口里张望的张弛,忍不住又问道:“张驰,你没绿这事儿,你胖叔我还是没琢磨明白,要不,你再说一遍?”他身前地上,刘星星和崔可行两人睁着眼睛躺着,脸上和手上裸露的皮肤还隐隐有一丝绿意透出,全身上下,除了双眼能眨动之外,其余部位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束缚住了一样,一点也动弹不得,而霍主任的手下则靠在另一边的洞壁上,低头静静地看着两个同事的尸首,脸上尽是哀伤之色,他的叉子插在一旁的另一具尸体的胸口上,那具尸体的手中,紧紧地攥着一根棒槌,整根棒槌从上到下阴阴刻着一些曲里拐弯纹路。

  张弛直起身子,走到胖子身旁蹲下,看着他道:“胖叔,别问,问也是白问,我自己都琢磨不清楚,说了不也是白说?”说着,他抬手往洞口那里指了指,接着说道:“您腿脚要是能动的话,就去看看洞里面,我看了半天,可还是不敢确定我看见的是不是人的尸体!”胖子慢慢转头,往旁边洞口那里看了一眼,疑惑地问张弛:“什么意思?里面有尸体?谁的?”张弛摇头,胖子喘了几口气,示意张弛帮忙,张弛起身,伸出两手抓住他的一条胳膊用力向上拉拽,胖子另一只撑在地上,终于站了起来,只是双腿还有些打颤,他有些急不可耐地甩开张弛的手,疑惑地说道:“怎么回事儿,你一靠近我,我就想躺下睡觉呢!不用管我,去想想办法,把地上这两个小宝贝弄起来,咱们得赶紧去和你家老二会合!”说完,右手撑在洞壁上,挪动两脚朝洞口那里磨蹭过去,张弛走到刘星星和崔可行身边,两人却着急地不停眨眼,张弛哪里能明白他们的意思,正要蹲下,一直低着头的霍主任手下猛地抬起头,看着张弛说道:“离我们远点儿,你身上不对!”张弛一下子愣住,霍主任用下巴往刘星星和崔可行头面部示意,张弛急忙看过去,顿时吓了一跳,就见他们两个脸上的皮肤竟然又泛起一层淡淡的绿意,张弛猛然醒悟,回头看了胖子一眼,立即从这三人身旁离开,顺着密道走了十几步才停下,转过身,朝几人看过去,让他吃惊的是,刘星星和崔可行竟然慢慢坐了起来,而霍主任的手下已经蹲在他那两位同事的尸体旁,看着他们痛哭流涕,刘星星和崔可行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站起,两人对着张弛挥了挥手,一起凑近霍主任的手下,刘星星一点也不在乎地顺手把地上另一具尸体胸口上那那柄短叉拔出来,顺手抖了抖叉头儿上的血水,把短叉往霍主任的手下手中一塞,说道:“先别哭,等把你们头儿找到了,再一起哭不迟!”

  霍主任的手下手握短叉,抬头对刘星星怒目而视,崔可行急忙安慰他道:“他这话虽然听着挺别扭,可在理,你这两位同事出了事儿,可霍主任还生死不明,咱们得想办法把他找到才行!”刘星星急忙接口道:“还是我老弟会说话,我就是这意思,走,我们帮你给你这两位同事报仇!”霍主任的手下分别看了看两人,趔趄着从地上站起来,冲刘星星点点头后,就把目光看向张弛,大声问道:“麻烦你说清楚,为什么你一靠近我们几个,我们就手软脚软的?”张弛一下子明白过来,他伸手往自己怀里摸去,掏出那根变细变短了不少的小木棍儿,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依然绿意盈盈的那端,用两根手指小心地捋了捋显出枯萎之象的另一端短枝桠上的两片枯黄的叶子,随后把小木棍儿托在手心上,对霍主任的手下说道:“是这东西在作怪!”霍主任的手下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又退了回去,盯着张弛手上的那根十分不起眼的东西发愣,刘星星和崔可行也同时好奇地瞅着张弛,尤其是崔可行,特意往张弛的脸上认真地多瞧了几眼,目光和张弛对上,他笑了笑,对霍主任的手下说:“兄弟,不要乱怀疑,要不是有他在,刚才我们几个恐怕都着了人家的毒手!”霍主任的手下微微点头,又一屁股蹲下,低头看着两个同事的尸体不再吭声。

  胖子此时从洞口那里直起腰来,扭头瞅了一眼站在十几步之外密道里的张弛,说道:“里面那个,确实是一具尸体,全身上下布满绿锈,年头可挺久了,从脚上靴子的形状判断,不是现代人,至于是哪个朝代的,不凑近了看,断定不了!”说完,他走到霍主任的手下身旁,低头看了看,叹息道:“魂儿没了,魄虽然在,也不稳了,可惜了这两个年轻人!”霍主任的手下闻言,立即啜泣出声,胖子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轻声道:“先去找你们霍主任,要是他还活着,说不定我俩配合着,能有办法把他们两个的魂儿找回来!到时求一求局里那几个老家伙,说不定他俩还能活!“霍主任的手下立即站起身,哀求胖子道:“胖叔,求您了,咱们这就去找我们主任!”胖子点头,说:“把他俩留在这里不行,我背一个,另一个,你们三个轮流来吧!”说罢,一哈腰,抓住其中一个的胸前衣服,毫不费力地把他扛在自己的肩上,转头对张弛说道:“你来带路?”说着,留心地看了一眼张弛手上的小木棍儿,却不再多说,等张弛转身走出几步后,他才跟上,小心地和张弛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两眼不时地眯起来,打量着张弛的背影。

  霍主任的手下把短叉往后腰上一插,当仁不让地把另一个同事从地上轻轻拽起,背在后背上,崔可行紧跟在他身后护着,刘星星四处看了一圈儿,俯下身子,伸手抓住地上那具尸体手里紧紧攥着的棒槌扯了几下,却没扯出来,他只好蹲下身子,抓住那人的手腕,一根一根地把他的手指掰开后,把棒槌抓在自己手里,左右各抡了一下,笑道:“好东西,不轻不重的,正合手,归我了!”举起棒槌,重重地往那具尸体的脑门儿上敲了一下,嘴里骂道:“你娘的,刚才说起中国话来颠三倒四的那人,哪里的干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