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无人区公路-《道真玄边》

  吃完了饭,庄户汉子和兰老爷子的天还没聊完。

  他俩聊得火热,从土地聊到庄稼收成,从庄稼收成又聊到生活艰辛。

  到最后,庄户汉子越说越激动,甚至将他多年来一直未育有子女,以及这些年所受到的不公与不平,都一股脑地倾吐了出来。

  他哭诉自己时运不济,总留不住财,想再置几亩地,却总是办不到。

  他哭诉这个世界恶人掌权、当道,让他这样的老实人受尽了欺负。

  他哭诉他们夫妻二人明明身体都没有问题,却始终要不上孩子,将来无人陪伴,恐孤独终老。

  情到深处时,庄户汉子和他的女人都落了泪,两人交颈痛哭,那场面很是凄然,令人心酸不已。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便早早的起了床,谁知,比我起得更早的,是庄户汉子两口子。

  他俩在灶房里面忙碌,一边为我们准备着清晨的热食,一边为我们分装路上要带的干粮。

  看着他俩忙碌的样子,又想起昨晚上的场景,一股酸涩瞬间涌上心头,连带着恻隐之心也翻涌上来。

  回到偏房,兰老爷子还在呼呼大睡,我取出纸笔,斟酌着写下这样一段话:

  你家院落本是顶好格局,有四水归堂聚敛之象,院内有枣树,更含三早吉意,象征早发家、早得福、早添丁、生贵子。

  本是兴旺兆头,只可惜你家地势不平,院基带坡难存水。

  在风水里,水为财,你家水留不住,全顺着斜坡流走,这才导致水入而不聚,财入而不存的局面,日子自然难见丰裕。

  另外,你家枣树冠形不佳,虽粗壮叶茂,挂果满枝,但没有成环抱之势,无法聚气,反倒因树龄长久,枝叶过密,将你家宅遮盖,致使晨光不入,阴气藏匿,阳进不来,故而久不得子。

  要知道,金乌主阳,太阳之气本就是驱阴助生的关键,倘若阳气都被它所吸了去,院内阴气隐积,这才让早生贵子的吉兆迟迟难显。

  若你信我,可依两法整改,其一,需将院内地面找平,然后再于院内屋沿下四角各放置一个瓦罐,以罐为仓,助水汇聚,作盛财之用。

  其二,需勤剪枣树枝冠,疏开密枝,让阳光透进来,这样既让枣树重归聚气之形,也引阳气入宅化阴,如此调整,假以时日,定能财气稳存,家人安康,多子多福。

  用过早饭,将纸折住压于碗底,庄户夫妇将我和兰老爷子送出院门。

  道别时,隔着几户的一家院门,竟也“吱”的一声打开了。

  见状,庄户夫妇俩脸色瞬间一变,很显然,他们是没料到今天居然这么早就会有人出门。

  害怕被看见,但此时那户鬼鬼祟祟猫腰出来的两人,显然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双方打了个照面,一时间都有些惊愕,呆愣在原地。

  彼此没有言语,直到一个背着登山包、穿着一身登山装备的人走出来,先前的那两人才慌里慌张地退回到院里,院门也跟着又“吱”的一声很快闭上了。

  见已经被发现,庄户汉子索性大大方方跟过来,说要送送我们。

  当经过那户人家时,我们清楚听到里面人的对话。

  “嘿,板牙子屋里居然也偷偷接外客的生意,看样子往后这买卖啊,我看不用再藏着掖着的咯!”

  “就是就是,老早我就觉着村长的话是瞎咋呼,哪来的啥野兽呦?再说嘞,那么多来上柱子山的外客,这生意不做白不做嘛!”

  听到这话,庄户汉子把眉头一皱,脸顿时就拉了下来。

  “老叔,兄弟,你们在这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说着,他把身一扭,大步跑回了家。

  没过两分钟,庄户汉子就折返了回来。

  再看到他时,我发现他手里正攥着昨夜给他的那两张票子。

  一路将我们送出村子,在庄户汉子的指引下,我和兰老爷子踏上了那条无人区公路。

  说是公路,其实就只铺了半层像样的路基便废弃了。

  听庄户汉子讲,这条路原本是要一直修到河口的,可不知是什么缘故,最终只修了一半,就一直没再动工。

  沿着公路行了一段,两旁杂草丛生,树木林立,原本该立路标的地方,只戳着几根歪歪扭扭的木杆,杆顶连块铁皮都没有,风一吹就吱呀晃荡。

  路两旁的土坡上,还堆着当初施工剩下的废土堆,如今早被野草和藤蔓爬满,看着倒像荒地里自然长出的土丘。

  走过这些土丘,又行了一段,路边开始出现大片大片连在一起的野花。

  它们开的烂漫,肆意生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泥土和其独有的香。

  远远看去,那摇动的姿态,随风舒展的模样,恍惚间,仿佛是在向我们招手。

  并肩和兰老爷子缓缓前行,脚下的路面因年久无人问津,变得有些崎岖不平。

  坑洼处积着些零散的小石子,脚踩上去,偶尔硌得人脚底板发疼,但我们并没有在意。

  相反,望着眼前的野趣,我和兰老爷子相聊甚欢,一边讲着各种有趣的见闻,一边欣赏着沿途的景致。

  就这样他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可走着走着,太阳渐渐往头顶挪,时间一点点拉长,起初的那股轻松劲儿慢慢散了。

  路两旁的树木、杂草、野花,连远处歪扭的木杆都像是复制出来的,走了半天,眼前的景致竟没半点变化,连风里的味道都还是那股泥土混着草木、花的气息。

  恍惚间,我感觉我们不是在往前走,而只是在原地踏步,竟有些分不清是人在走还是景在晃。

  我和兰老爷子的话也变得越来越少,零零散散的到后来干脆没了音儿,只剩下脚步落在路面上的闷响。

  先前迈得轻快的步子,不知不觉收了幅度,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飘飘的没个底。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忍不住频频抬头远眺,可不管我怎么睁大眼,这条公路始终都像是条没头的灰带子,笔直地往前铺。

  一眼望过去,它延伸到遥远的地方,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当天色逐渐暗下来,风也添了些凉,我不禁在心里开始怀疑——这路,真能走出去吗?

  那种就像被钉在了路上,一直走,却一直也到不了头的感觉,让我心里慌慌的,乱乱的。

  “没走过远路吧?!别急,翻过那道坡,说不定就能看到歇脚的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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