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药-《深秋山顶风微凉》

  2009年6月底,我主动开车送董姝予回Y城。这一趟,我心里装着事,所以把董姝予送回家后,当晚没走。

  第二天,我独自去见了薛老太。

  为的是牟念的事。

  具体说,是关于她母亲的事 —— 我自己当初犯了个错。

  起初我并不清楚高级护工和普通护工真正的区别,只以为“高级”就是更细心、更专业。可我低估了她母亲的病情:肺栓塞虽然一直靠药物控制,却仍然是一种随时能要命的慢性病。

  现在回想,如果当时我没有多事去请那位高价护工,而是让牟念自己照顾,或者随便找个普通护工,很可能一次疏忽,她母亲就已经“进盒”了。

  这一点,是在刘护工上岗后,有一次牟念母亲再次病发时,她及时通过血氧饱和度下降判断出异常、提醒牟念送医,我们才真正明白的。

  医生当时很直接地对牟念说,如果再晚一点送来,可能又得进IcU,万一夜间猝死,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那一次,牟念真的被吓到了。

  也从那天起,我们才真正理解:高级护工不止是“照顾人”,更是能靠专业判断抢回一条命。

  我有时会想,是不是我反而好心办了坏事。

  如果当初我没有插手,也许她母亲早已撑不住,而她或许反而能“解脱”,继续回去上学。

  所以后来我有了把刘护工撤掉、不再干涉、让牟念接受她母亲命运的想法。毕竟要不是我多事花高价请高级护工,按牟念当时的考量和经济情况,她最多也只会找个普通护工日常搭把手……

  要知道,在那次之前,牟念一直因为我垫付刘护工的雇佣差价而感到压力。

  所以我撤掉刘护工,跟牟念没关系——毕竟本来她也不会雇这么贵的护工。

  但问题在于,经历了那次事件,牟念反而不敢换人了……态度非常坚决。

  她难受母亲的束缚是真的,但舍不得母亲走,也是真的。

  现在的情况是,她母亲仍然不知道刘护工的实际价钱,而差价,依旧是我在垫。

  这个差价牟念也要给,我警告过刘护工不能收,要不然我真不知道牟念怎么活。我觉得自己不垫的话,牟念搞不好最后得卖房。

  来薛老太这我没瞒着牟念,八字要的也很顺利。

  所以,我想知道,她母亲还能活多久?要是也就活个一年半载,那就这样吧。

  但要是还能活个十年八年的,牟念绝对得被拖垮 —— 不光是经济上,精神上也一样。

  要知道牟念现在还在纠结,等过了9月份彻底被退学后,牟念可能就没什么纠结的了,她会慢慢适应照顾母亲的生活,但那种情况短期没事,长期人就废了……

  当我把牟念和她母亲的八字给薛老太太看完后,这位老太太先说了对牟念母亲的命格分析——其它的我听不懂,但能听懂的是:牟念母亲成年后丧父,对牟念姥姥能养老送终却不能尽全孝,身体不好……命中大坎已经扛过去了,大概率活到56岁……

  这位薛老太太最后看着我很平静告诉我,这个八字基本就能看出这么多,如果本人能来,还能看出更多一些,但也提醒我:事在人为,不是她说能活到56,这个人就绝对能活到56,但从手中的八字看——大概率活不过57……

  听完后我心已经乱了,只能再让她看牟念的。

  果然,老太太嘀嘀咕咕一阵子,告诉我牟念学业家庭有为母亲所累的命格趋势……

  我询问牟念婚姻,老太太告诉我牟念婚姻官星弱而受克,宜晚婚。

  我询问牟念母亲这身体有解嘛。

  老太太告诉我:“那是病,得去医院……”

  然后让我相信医学和科学……

  我出来后,拨通牟念电话。牟念似乎在忙,跟我说了等会就挂断了。过了半个小时才给我回拨。

  牟念首先跟我坦诚她不信这个,但确实可以作为参考。

  我没跟她绕弯子,直接说了我的顾虑: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先做长期的打算,要么她去上学,然后工作,这样能保证她母亲不管怎么样自己都不会被拖垮。而且以后的经济也能缓解;

  如果放弃返校也可以考虑做点什么了,我可以提供帮助,反正至少不能这么持续下去,长期做小时工和给人补课不行的......所以不管怎么样,必然要让她母亲接受去疗养院或者在家接受护工陪护,让她能彻底脱手。

  现在的时间我觉得刚刚好,两个月,能让她慢慢选。

  随后我问她:“如果精神病院和放你上学工作之间选,她会选哪个?”

  牟念说她没法用精神病院去威胁她妈……这种威胁她也说不出口。

  我思量着问道:“我是说单从选择上来说,你认为你妈可能宁可进精神病院也不放你上学吗?”

  牟念在电话里反问:“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么问会让我很难受?”

  我马上应答:“我知道,但我想知道她会选哪个?”

  牟念沉默半晌才轻声解释:“她不会接受去精神病院,我很了解她的想法,这个有用,但我没法用这种方式逼她。”

  我皱眉追问:“我去逼她呢?”

  手机里传来牟念叹气的声音,然后低声说了句:“你咋这么贫呢?我妈会报警的,我拦着不让她报警?再说了,她妈现状的情况,送精神病院跟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我语气严肃:“我没开玩笑!”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应:“你说的不现实。而且我妈不是精神病,她很清醒。”

  我反问:“不是精神病沟通不了?我试一下就知道了。”

  这次牟念回答很快:“这一点我咨询过,我父母离异之后,连我爸现在都没资格做这种决定。你见她一开口,她就会认为是我的主意……我不在乎这点,但她会自己别扭然后和我闹脾气,最主要她会绝食不吃东西。”

  牟念语气很无奈,说:“我其实也很自私,因为你说的我都想过。毕竟那是我妈,所以想归想,但做不到。你说我要是不自私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考虑毕业证的事了?”

  我皱了皱眉,发觉‘君子论迹不论心’有点太书面,只能宽慰道:“那你自私点吧,别惦记还我钱了,账也别记了。这样我钱给的能少点负担,免得怕你总惦记还~”

  牟念在电话里声音难得带着轻松反驳我:“我知道这些钱对你可能不算什么,但对我现状来说其实是难得的…嗯…难得的支援。你不想计回报我才要还,要知道,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一直在救我妈的命。我已经自私了,因为我现在手里有一部分钱但没还你...”

  “...你每次说不要,都是在给我留面子;我每次说要还,心里都有点羞愧……”

  牟念最后声音有些俏皮询问:“要不,你凶一点讨个债试试?”

  我把手机掐断了,发觉这天没法聊。

  但这反而让我松了口气——牟念现在的心态,果然好多了。

  记得四月份那次和她聊完,我总担心她情绪太差,后来又不放心地试探了几回。最终发现,她心情持续低迷的根源是:她母亲晚上格外折腾,动不动就问她自己还能活多久、是不是快死了。

  最让牟念难受的是,她很清楚母亲是故意的。因为白天刘护工在的时候,她母亲根本没那么多事。这种专挑女儿下手的情绪透支,近乎一种情感勒索,甚至带点残忍。

  面对这个情况,我当时请教了刘医生该怎么疏导。

  刘医生再次主动帮忙和牟念聊了一次。他解释说,长期陪护满两年是一个临界点;若是持续三到五年,陪护者几乎必然会进入情绪爆发期……他说,这是人体在生理与心理上所承受的压力已经到了极限的必然反应。

  他认为,牟念正是因为长期处于陪护加上持续打工的状态,认知能力才逐渐弱化。他解释这是‘护理倦怠’,长期护理的必然反应。

  至于牟念母亲的情况,刘医生也表示尝试沟通,但她拒绝交流。

  我后来反复琢磨,最后从刘医生那得到一个建议:让牟念在他的指导下,给母亲小剂量服用一些安神类药物。这样既能提升睡眠质量,又能凝神静心……药不贵,也不影响健康。

  至于牟念,也没跑了。在我‘劝导下’同样开始服用静心类的药物。

  果然,自从开始服药,她母亲晚上能消停睡觉了。休息得好了,食欲也跟着好转……牟念的心态也是从这时开始回升的。

  但既然药有用,也说明了她母亲情绪确实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