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是女儿控!-《漂流25年后,我成了摆渡人》

  阮望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以旁观者的视角,出现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建筑中。

  建筑正在摇晃,耳畔是一阵一阵的爆炸,以及飞机和导弹的呼啸声,身边来来往往的身影都看不清楚,他们说着某种不知名语言,惊惶着逃命。

  “这边,过来这边!”

  似乎有谁在说话,让他跟上。

  阮望没有怀疑,跟着那指引左转右转,很快来到了一间靠窗的大房间中。

  房间的玻璃已经碎了,可以看见外面漫天的火光——天穹之上似乎悬浮着某个巨大物体,投下大片阴影,一架架飞行器向它飞去,射出一枚枚导弹,但全都被无形的力量拦截、击落、摧毁!

  天外来客,外星入侵?

  阮望扭头看向房间中央,那里有一张圆弧形的木质长桌,上面排列着一块块电子屏幕,屏幕上的内容快速闪烁,无一例外都带有紧急标识。

  情况万分紧急!

  男人坐在桌后的凳子上,手指规律地敲打着扶手,视线从屏幕上一一扫过,却并没有回复消息的打算,平静的眼神中带着灰心死意的绝望。

  他知道,已经无计可施了。

  阮望盯着男人瞧了一会儿。

  对方的面貌有些陌生,但灵魂的底色骗不了人——这个人他认识,而且才认识不久。

  是魏诚,准确地说,是曾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魏诚。

  阮望笑了笑,扭头看向房间角落的阴影处,那里倚墙靠着一位约十六七岁,有着酒红色长发的少女,她脸上表情轻松,窗外的末日景象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

  少女是琥珀,长发少女版本的琥珀。

  不难猜,这个梦境展示的,是魏诚和琥珀二人来到永恒之月前的历史记忆。

  这是谁的记忆,谁的梦境呢?

  是魏诚的梦?

  有可能。

  梦境并不坚固,阮望只需稍稍用力便能挣脱。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喂,要给我看什么?”他像是在自言自语,笑着问道。

  ——没人回话。

  阮望环顾四周,周围除了魏诚和琥珀的前世外并没有其他人,但直觉却告诉他,应该还有另一双眼睛在偷偷看着这里,就是那人将自己请来这处梦境的。

  始作俑者不肯露面,未免太不坦诚。

  阮望失笑,转身来到窗边,目光穿过层层云雾和黑烟,看到了大气层上方那艘巨大的星际母舰,星舰外壳上的标志尤其显眼——他们是寰宇联盟的附属文明。

  他知道的。

  大破灭前夕,寰宇联盟曾派遣爪牙,大肆猎捕宇宙中的智慧文明。

  魏诚和琥珀的家乡,应该也在那次猎捕中被毁灭了,而眼前的景色,大概正是发生在那时。

  阮望回首,看向梦中两人。

  ……

  “琥珀,你没必要继续留在这儿的,时间不多了,趁最后的时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长久的平静被打破,长桌后的魏诚忽然说道,语气听不出悲喜,仿佛在交代遗言。

  “可我没什么想做的啊。”

  琥珀用长刀甩了个剑花,一蹦一跳地从阴影处来到了长桌前,一边回答,嘴角笑容依旧。

  “好无聊啊,老爸,要不你给我找点事情做吧,干啥都行,总比待在这儿等死强。”

  “……”

  魏诚抬头,与琥珀对视,察觉到对方并没有在开玩笑,不由觉得烦闷。

  琥珀是他的女儿。

  但不是亲女儿。

  琥珀不是自然诞生的人类,她是借腹培育而生的,基因优化技术的实验产物,天生智商卓绝,体魄强健,且拥有远超常人的灵能天赋。

  而魏诚作为帝国科学院院长,基因优化实验的领头人,理所当然是她的监护人——她的“父亲”。

  所有实验体中,琥珀是“大女儿”,所有实验体的姐姐,也是最让魏诚头疼的一个。

  并非因为她性格顽劣,或是不听管教,相反,她很听话,无论是危险的人体实验还是极限测试,还是魏诚下达的其他任务,她从不问缘由,无论危险与否,都尽力去完成。

  她就像一个从不叛逆的乖乖女,懂事得让人心疼。

  就像现在,哪怕世界已濒临末日,她依然没有离开,仍像往常一样跟在魏诚身边,等待新的指示。

  作为实验体,她无疑是优秀的,甚至几乎完美的。

  但,这并不符合魏诚的期望。

  出于私心,他希望……

  “对不起,是我…”

  “你想说,是你没把我教好,是么?”

  琥珀毫不礼貌地打断了他,单手叉着腰,依然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

  “得啦得啦,你这话都说过多少次了,世界都快毁灭了,你就不能改改乱操心的臭毛病么?”

  “老爸,难道我一定要变成你这样,整天担惊受怕踟蹰不定,才算是长大么?难道我一定要像妹妹们一样,与你势不两立,才算独立自主么?”

  “……”

  魏诚无言,但双眼中满是愧疚。

  琥珀瞧不得这画面。

  她很不习惯,自从世界末日逼近,她的老父亲好像整个垮掉了,整日神神叨叨,怨天尤人。

  这是干啥?细数自己的罪孽,希望求得原谅,死后好上天堂?

  真是的,傻不傻啊!

  “……”

  眼见魏诚开口,似乎又要发病,琥珀赶紧抱头求饶:“算我求你!我从来没对自己的出生有任何不满,是生物兵器也好,实验品也罢,反正我觉得这辈子是挺快乐的!您行行好,就别为我瞎操心了好吗?也放过我的耳朵!”

  “可是……你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魏诚神色痛苦。

  “不该这样,那该怎样?”

  琥珀狠瞪了他一眼,反问道:“是做个乖乖女,去学校交几个普通人朋友?还是为了爱情离家出走,然后大着肚子回来?还是人格觉醒,大喊我命由我不由天,把你脑袋拧下来祭天?”

  魏诚:“……”

  “哈哈你瞧,真叛逆了你又不乐意。”琥珀没绷住,笑了出来。

  “老爸呀,我到底要说多少次你才肯相信,对我来说,现在…以前的生活真挺不错的,有吃有喝,衣食无忧,自由诚可贵,但自由不能当饭吃啊,反而会有更多烦恼,得不偿失。”

  魏诚又叹气,自责道:“那是因为我将你的人生束缚住了,如果你能像个普通女孩一样长大,一定…”

  “怪你个头,求你闭嘴吧!!”

  琥珀又一次打断他的牢骚,脚步慢悠悠走到落地窗前。

  “与其替我悲天悯人,不如自己琢磨琢磨写遗书,或者…帮我想想,现在还应该做什么?”

  “是趁最后的时间潇洒一把,把想做没做的事都做一遍,还是把平时惹了我的人都杀一遍?”她神色平静,语气中带着洒脱,“总不能像你一样瘫在这里,无聊等死吧?那也太窝囊了。”

  “没别的命令了,随你喜欢吧。”

  魏诚摆了摆手,淡淡说道:“至少在最后,我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

  “像其他姐妹那样吗?”

  琥珀歪着脑袋,似在询问。

  “老爸,虽然咱五姐妹有四个都被男人……噢不对…小妹是被女人拐跑的,但请你相信,我真没那个心思。”

  “……”

  琥珀继续说道:“老爸,妹妹们被拐跑,其实都是你害的。”

  “你嘴上说她们只是实验品,是没有人权的工具,却又妇人之仁,不忍心看着她们成为没有自由的笼中鸟。所以你教给她们外界的知识,让她们知道天地很大,让她们对自由心生向往,你还给她们看那些骗小孩的故事书,让她们相信真善美,相信理想和梦想,相信友情和爱情。”

  “你到底知不知道,那群小家伙每天晚上都在聊什么弱智话题?”

  “我猜你肯定是知道的,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咱们所里到处都是年轻有为的魅力帅哥呢!?”

  话匣子打开,琥珀不吐不快,大声嚷嚷道:“老爸,你是财务赤字养不起了,巴不得女儿们早点嫁出去是吗?”

  魏诚:“……”

  琥珀:“你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伪君子,浪漫主义入脑的大傻逼!国家给你的资金,全让你打水漂了,你就是咱们院里最大的蛀虫呀!”

  魏诚:“……”

  琥珀:“哼哼,还好我既听话又能干,能帮你应付各种麻烦,才不至于让你颜面扫地,结果你还逼逼赖赖,真搞不懂你。”

  魏诚:“……”

  宣泄一通,琥珀爽快了不少。

  她伸了个懒腰,语气调侃地道:“老爸,临死前我问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你说。”

  魏诚瘫坐在座椅上,似乎已经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了。

  其实没什么可辩解的。

  琥珀笑眯眯地问道:“老爸,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心肠变软,把咱姐妹们当真女儿看待的?”

  “我翻读过你的履历,不说波澜壮阔吧,至少也挺正常的呀,不像是一个无脑追求浪漫的人。”

  “……”

  魏诚愣住。

  少女的问题令人始料未及,一时之间,他脸色变换,竟不知如何回答。

  在大多数人眼里,魏诚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科学家,同时还是一位超凡强者。

  而琥珀作为魏诚最亲密的人之一,了解他许多不为人知的黑历史,所以她知道,这个男人其实并不如外界传闻的那般睿智,有时甚至会犯一些低级错误。

  但……这些错误中,绝对不包括脑子犯抽,放基因实验体自由这种荒唐事!

  说好听点,这叫人权意识觉醒,说难听点,叫监守自盗,对社会投放基因武器!

  好在现在世界末日了,无人追责,否则这事要传出去,可是轻则革职,重则枪毙的!

  所以,琥珀想不明白。

  “老爸,在我们之前,其实还有一批实验体吧?”她声音淡淡,缓缓说道,“那批实验体与我们不同,都是男性,他们的表现比我们更好,可最后都被你废弃掉了。”

  “我猜,你是害怕他们脱离掌控,导致基因泄露,污染人类基因库吧?毕竟男性不用怀孕,传播基因的效率可比女性快太多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魏诚承认了。

  “哼,那是~”琥珀轻哼,似有些得意。

  然后她又继续说道:“所以我想不明白,你以前明明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啊,怎么突然母…父爱泛滥,对我们这么好?不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吧?”

  “……”

  魏诚嘴唇微动,话却说不出口,脸色逐渐涨红。

  “唷,你脸红啦?”

  琥珀瞪大了眼睛,好奇心更盛。

  “我猜猜呢……天哪,你该不会是幼女控吧!好变态,好恶心啊你!”

  “咳咳…咳咳咳……你别…你别污人清白!!”

  魏诚瞬间红温,激动得咳嗽不止。

  琥珀见他慌里慌张的模样,不由哈哈大笑。

  “所以呢,到底是什么原因?”她笑容戏谑。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们生而为人来到这世上,理应有快乐长大、享受幸福的权利。”魏诚回答。

  “你这是答非所问!我可不是问你对人权和自由的感想,而是问你为什么突然良心发现,毕竟……”

  “毕竟我们只是量产的实验体,不可能是你真正的女儿。”

  琥珀一边摇头,顿了顿后,她看向魏诚,继续问道:“为什么呢?老爸,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因为……”

  魏诚转动座椅,不让琥珀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因为什么?”琥珀来到他身后,扒在椅子上,探着头问。

  “因为……你叫我爸爸了。”

  “蛤?”

  琥珀头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说啥?”

  魏诚吐出一口气,似是卸去了所有负担和隐瞒,淡淡说道:“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你才一岁。”

  琥珀摇头:“一岁的事谁记得啊……不对…难道那时候我错把你当爸爸了?”

  “嗯。”魏诚回应。

  “谁教的?”

  “不知道。”

  “所以……一句‘爸爸’就把你收买了?你有这么好哄吗?”

  “大概是吧,那时听见你叫我爸爸,我突然就觉得…”魏诚语气平静地说道,“不能对你们放任不管,至少要负起身为‘父亲’的责任。”

  “哈哈,原来是傻逼女儿控~”

  得到回答后,琥珀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她没想到,魏诚当年突然改性,竟然只是因为自己的一句“爸爸”。

  而谁又能相信,那位大名鼎鼎、理智严肃的魏诚院长,有一天会被一份虚假的亲情缚住手脚呢。

  只能说太讽刺,太有戏剧性了。

  好一会儿后,琥珀才止住笑,她绕了个圈来到魏诚右手边,趴着椅子扶手,将脑袋枕在上边。

  “嘿嘿,老爸,想不想再摸摸女儿的头呀?来,给你摸。”

  “你——”

  “不要害羞嘛,来摸来摸~”

  “……”

  魏诚嘴上不说话,但手却很实诚地摸了上去,怀念的手感让他回想起多年前的记忆,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琥珀侧着脑袋,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老爸,养女儿的感觉如何?”她问。

  “不如何,很累,还担惊受怕。”魏诚面无表情地说道。

  “担惊受怕?你怕什么?”少女眼神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我这么厉害,体贴又可靠,妹妹们也很懂事,换我当家长肯定烧高香了,有什么怕的?”

  “怕你们受伤,怕你们受委屈,怕没把你们教好,怕你们人格不健全,怕你们不自由,怕你们叛逆,又怕你们恨我……怕我这个父亲不合格。”

  “呜呜,你真是个好爸爸,我哭死!”

  琥珀咯咯直笑。

  “最让我担心的就是你,琥珀。”

  “我怎么了?”

  魏诚低头,看着琥珀的眼睛,淡淡道:“你是所有姐妹里最懂事的那个,却也是最离群的那个,你不像妹妹们有自己的小心思,向往外面和自由,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让你做什么你才做什么,既不抗拒,也不主动,没有想要实现的梦想,也从来不谈对未来的看法。”

  “琥珀,没有哪个父母会希望孩子永远停留在自己身边,你不肯离开这里,向前迈出脚步,让我怎么放心呢?”

  “可是……现在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啊,为什么一定要改变?”

  琥珀面不改色,笑嘻嘻地说道:“咱在科学院工作少吃得好,生活轻松又安逸,而且背靠院长老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妥妥的特权阶级,我有啥不满意的呢?”

  “老爸呀,你得学会接受,你的可爱女儿——我,就是一个胸无大志,脑袋空空,热衷啃老摆烂,好吃懒做的家伙!”

  少女的语气从容,丝毫不为自己志向短浅而感到羞愧。

  啃老怎么了?我啃老,我光荣!

  只要这科学院还没倒闭,我就一直啃!

  躺平是一种生活智慧,混吃等死是性价比最高的人生追求!

  这番暴论,魏诚不禁扶额。

  他缓缓说道:“琥珀,你还年轻,不可能一辈子躲在避风港里。未来的某一天,你终会有想要实现的愿望,或是遇到值得托付人生的人,到那时,你的习惯、你的懒惰、你对我的依赖只会成为你前进的阻碍!”

  “我依赖你!?别开玩笑了!”琥珀像只炸毛的猫,忽地窜起!

  “我只是……只是……”她下意识想要反驳。

  但,声音却越说越小,直至微不可闻。

  她感觉心口像是被扎了一下,烦躁不已,又想不出反驳的话。

  她的小毛病很多,其中不包括嘴硬。

  魏诚将这些看在眼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琥珀,我也舍不得你,但我仍然希望…你能拥有自己的未来,而不是永远当个长不大的孩子。在这方面,妹妹们都比你要勇敢。”

  “未来?哪还有未来?”

  琥珀哼了一声,指指硝烟弥漫的窗外:“老爸醒醒,世界末日了,已经没有未来了!”

  “……”

  两人沉默。

  是啊,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半晌,琥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老爸,你说得对,我…”她滑坐在椅子旁边,声音细微地缓缓说道,“我只是……有些迷茫,离开这里…离开你以后该做什么,该怎么活,我还没想明白。”

  “琥珀…”

  魏诚欣慰地笑了,他伸出手,摸摸少女的头。

  “没关系,会想明白的。”

  “也许吧,别摸了,我又不是小孩……算了。”

  再无他话,时间好像就此定格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下来,互相陪伴着,等待末日的降临。

  ……

  阮望醒了。

  一睁眼,就看某个黑色的小可爱趴在他旁边,像一只四肢蜷缩,匍匐在地的小玄猫,蠢蠢欲动。

  对上视线的瞬间,少女甜甜一笑,开口喊道:

  “爸爸~!”

  阮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