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5章 想起来也让人感觉有些荒谬和诡异-《逢人不说人间事》

  老鼠药?!卖老鼠药的?!我听到门外传进来的声音,忽然感觉心里有些发毛。赶紧把手里的金条塞进书桌里,跟着把头探出了房间,竖起耳朵,认真地听了起来。

  “耗儿药,耗儿药!耗儿吃了跑不脱!”

  “不买我的耗儿药,耗儿在你屋头做窝窝!”

  “白天啃你的米,晚上啃你的锅,啃烂你的裤裆——啃被窝!”

  “买一包,送一包,大小耗儿都难逃!”

  “药不死,你找我,赔你三倍不算多——!”

  那声音里裹着一股市井的狡黠,又带着一种广而告之的热切。明明隔着两间屋子,却清晰得就像在耳边,直直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一大早的就有人跑到小东街卖老鼠药,本就有些突兀,此刻听来却偏偏显得无比的应景。

  不会这么凑巧吧?!老妈刚发现门后的老鼠洞,这卖老鼠药的就找上门来了?!我的手搭在门框上,猛地一下僵住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又悄悄地冒了出来。

  尽管这吆喝声里透着嘶哑,还带着浓浓的外地口音,我的心还是“咯噔”一下。几乎是本能地扭过头,视线穿过饭厅,死死望向厨房——心里想着厨房后门处的那个老鼠洞,脑海里竟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祖师尧的影子!

  别不是祖师尧吧?!我正在愣神,老妈从里屋走了出来,双眼好奇地朝着屋外小卖部的方向张望着,嘴里念叨道:嘿!今天真是奇了怪了!我这正盘算着出去买包药呢,这就有人送上门了,也太赶巧了!

  她的脚步不停,风风火火地就往门口走,一边走,一边提高嗓门朝着小卖部里喊道:子清!快!快把外面卖药的给拦住!别让他给走了!

  哦!知道了!大姐的声音立刻从屋外传了进来。

  老妈的身影刚走到门口,“狗蛋”“噌”地一下,就从厨房里蹿了出来。

  “汪汪!”先前还无精打采蹲在窝里的它,这会儿忽然支棱起精神,耳朵直直地竖着,朝着门口连吠两声。

  瞧起来,它似乎比老妈还要急切,四条腿一蹬,“唰”地一下就蹿到了老妈前头,率先“嘚嘚嘚” 地冲出门去,尾巴在身后摇得像个小拨浪鼓。

  直到老妈和“狗蛋”的身影消失在小卖部的门帘后,我才像被针扎了屁股似的,猛地反应了过来,顾不上多想,拔腿就追了出去。

  走出门去,小卖部门前的街道上,老妈和大姐抱着宝宝,正拦着一个挑着一副担子的商贩。

  那商贩背对着我,身形有些佝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沾着灰土的普通蓝布褂子,头上扣着一顶灰扑扑、边缘有些磨损的狗皮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脚上穿着一双快磨平底的旧布鞋。

  这副打扮,放在任何一个走街串巷的贩子身上都显得毫不起眼。

  但那个背影,那肩背的轮廓,那微微不太自然的站姿,不说百分之百,至少有七成与祖师尧的身形有些相似。

  “汪汪!”“狗蛋”朝着那个背影叫了两声,便摇着尾巴,欢快地围着那个身影转了起来。

  我手心微微有些冒汗,带着疑惑,强压着心跳,放轻脚步,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大姐,你就放一百个心!那个商贩用那种独特的、带着点油滑又透着点认真的腔调,声音嘶哑地对着老妈说道:我骗你做啥子嘛?!

  他从挑子的一头的竹筐里往外掏出一包用粗黄的纸包裹着的耗子药,递到老妈面前比划着,说道:我这药,卖了不说一万袋,少说也有八千包!方圆几十里,就莫得听人说过莫得效的!你只管按照我教你的办法拿去用,保管你家里头的耗子,大的小的,一个都跑不脱!

  怎么卖的?!老妈接过一包药,掂量着,仔细观察着黄纸包。

  一块钱一包!那个商贩十分麻利地回答道:买一包,送一包!划算得很!

  抱着宝宝的大姐在一旁撇撇嘴,插话道:啧,你干脆就说五毛钱一包得了呗!还一块一包,买一包送一包,绕来绕去,你不嫌累得慌啊!

  “呵呵呵——” ,那个商贩嘴里发出一阵干涩的笑声,肩膀微微耸动,似乎牵动了什么,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跟着说道:小妹儿,这你就不晓得了。我这药,是祖传的独家秘方,别无他号!这价钱,是我老汉定下的,卖了十年都没有改过!我可以多送你一包,但这价格,真的不能改!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

  趁着他们讨价还价的间隙,我终于挪到了那个商贩的对面,站定脚步,就那么怔怔地望着他,喉咙一时间有些发紧,竟然说不出话来。

  那个商贩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微微抬了抬低垂的狗皮帽檐,露出了他的脸。

  就在那帽檐阴影抬起的瞬间,我看到的是一张灰扑扑的脸,蜡黄蜡黄的,隐隐带着风尘之色。

  真的是祖师尧!我的心猛地一跳,尽管入眼的根本不是祖师尧的脸,也跟头几次见到他时的模样完全不同。不过他那双布满了血丝,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疲惫之意的眼睛,在与我对视的那一刹那,极其隐蔽地对着我眨了眨。

  就是这一眼,让我完全笃定——是他!绝对错不了!他就是祖师尧!

  他就这样,顶着一张陌生人的脸,穿着一个鼠药贩子的衣裳,挑着一副老鼠药的担子,站在我家门前,和我妈我大姐煞有介事地推销着他的“独家秘方”。

  就在老妈和大姐跟祖师尧讲价的工夫,附近几个闲着没事的邻居也被那抑扬顿挫的吆喝声所吸引,慢慢围拢过来,伸着脖子听祖师尧唾沫横飞地吹嘘他那“祖传秘方”如何神乎其神,如何让耗子“三步倒”、“七窍流血”、“连窝端”。

  各位看官,你们瞧好了!祖师尧见人多了起来,声音都不由拔高了几分,手指头把手里的药包敲得“噗噗”作响,嘴里白泡子乱翻,喷着唾液沫子,大声说道:我这药里头,加了“断肠草”、“闹羊花”、“马钱子”“乌头”“三步跳”!你们买一包回去,舀碗谷子,加半勺香油拌进去。门角角、灶角角、墙角角、柜角角、床角角、屋角角、坝角角、桶角角,只要这么一撮撮。

  此时此刻,昨夜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幕和眼前这现实搅和在一起,让我感觉脑子里像是灌满了浆糊,又沉又黏,完全转不动了。

  怎么说呢?!祖师尧好像可以变成一只大老鼠,但是呢,他又在卖老鼠药!而老妈现在要买祖师尧卖的老鼠药,然后打算去药“祖师尧”?!别说这话听着似乎有点拗口,就是这事——想起来也让人感觉有些荒谬和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