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排水渠下的光洞 8》-《亲历灵异小故事合集》

  三天后,一切准备就绪。

  我被带入设施最底层的一个特殊舱室。

  这里没有任何窗户,墙壁、地板、天花板都覆盖着厚实的吸波材料和奇特的银灰色涂层,能屏蔽绝大多数已知和推测的异常信息频段。

  房间中央是一个类似医疗床的装置,连接着无数粗细不一的线缆和导管。

  顶部悬着一个半球形的复杂设备,内部嵌有密密麻麻的微电极。

  我换上特制的紧身服,躺了上去。

  线缆连接到我头部,手腕、脚踝、胸口也贴满了传感器。

  一种冰凉的凝胶注入我的脊椎,带来轻微的麻木感,这是为了在必要时能瞬间切断我的自主运动神经。

  林教授的脸出现在上方的显示屏里。“张明远,我们将逐步引导你进入深度冥想状态,然后启动‘稳定锚点’强化程序。”

  “记住,无论你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保持对‘锚点’(那角蓝天)的细微感知。它是你在风暴中的灯塔。”

  “我们会全程监控,在必要时进行干预。准备好了吗?”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

  “开始吧。”

  黑暗和寂静中,细微的电流刺激和神经调制信号开始作用,引导着我的意识。

  林教授的声音指引着我寻找记忆深处那片清澈的蓝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蓝天在我的意识视野中亮起。

  “锚点稳定。”林教授的声音传来,“启动‘接口’追溯协议。”

  一股能量流涌入我的意识。

  眼前的“蓝天”开始变化,像一滴落入水中的墨汁,晕染开来,颜色变深、变暗…

  周围的环境开始浮现。

  依旧是那座废弃厂房的内部,我成了悬浮着在空中的观察者。

  我看到童年的自己,穿着蓝色汗衫的小小身影,正在空荡的车间里追逐光斑,然后被绊倒,脸朝下,精准地卡进那条排水沟。

  一切细节都栩栩如生,却又带着梦境般的疏离感。

  下一秒,视角开始切换。

  我进入了童年自己的身体里,感知着他所感知的一切。

  冰冷的水泥壁挤压着脸颊。浓重的铁锈和土腥味充斥着鼻腔。

  下方,排水沟的底部,拳头大小的洞正透出暗黄色的光。

  来了。

  我瞪大眼睛,看向洞里。

  恐龙迁徙的队伍如期出现,在暗黄光芒的波动里,我“看”到了一些之前未曾注意的“东西”。

  一些如同电路板线路般的“纹路”,在黄色光芒的背景中闪烁着,时隐时现。

  在这些“纹路”交织的节点上,附着着一些微小的光点。

  这些光点,再加上诡异的“纹路”,连接在一起,构成了一张“网”。

  这张“网”,就漂浮在恐龙迁徙影像的“后面”,或者说,是支撑这些影像的“底层结构”。

  就在这时,迁徙队伍的末尾,一些破碎的影子开始凝聚。

  这一次,我清晰的“看”到,这些破碎的影子,并非是凭空产生的。

  它们是从黯淡的“网”的断裂处,“渗漏”出来的!

  像是这张“网”本身出现了破损或故障,导致其中流动的“能量”或“信息”发生了畸变和外溢,并试图凝聚成可被理解的形态。

  而从洞口深处向我探来的“好奇”感…

  它的源头,也是来自这张“网”的本身!

  这张网是一种具有基础感知和反应能力的结构?

  恐惧开始加剧,让童年的“我”身体想要挣脱。

  但是此时成年“我”的意识,在强行维持着观测。

  我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张“网”上,集中在那破损的“纹路”处,集中在渗漏并试图凝聚的“能量”上…

  我想要看得更清楚,想要理解这“结构”的本质…

  当我的意识开始聚焦时,洞里的景象猛地一变!

  恐龙迁徙的影像、黯淡的“网”、破碎的影子全部消失!

  暗黄的光芒骤然变得无比刺眼,然后瞬间转为吞噬一切的纯白!

  在这纯白之中,没有任何影像,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道“视线”。

  一道浩瀚到无法形容的冰冷“视线”,从高处,直接落在了“我”的身上!

  这道“视线”的本身,就是信息,就是规则,就是存在与否的判决!

  它不是戈壁上的那束“抹除之光”,它更像是这道“视线”所驱动,自动的“纠正程序”所发出的执行信号。

  而这道“视线”本身…会是那个“纠正程序”的源头?还是更上层的东西?

  在这一刻,我所有的一切,都被这道“视线”洞穿,它开始审视我,解析我。

  然后,一声音如同宇宙法则般降临:

  “个体意识…异常扰动检测…链接稳定性…低…污染风险评估…中…关联结构…‘破损次级网络-节点-3\/7…’…”

  断断续续的,的“信息流”冲刷而过。

  紧接着,这道“视线”似乎微微“偏转”了一下,像是注意到了什么。

  它“看”向的,不是我记忆中的排水沟洞口。

  它透过我这个“观测者”的意识链接,反向“看”向了我此刻现实中所处的这个设施。

  这个舱室,以及舱室外正在监控这一切的赵博士、林教授,还有整个“阈限”项目!

  “…观测行为…主动介入…意图分析…风险评估上升…”

  “视线”中的“漠然”,多了一丝不认可和警告。

  “不——!”林教授在现实中的尖叫声,和仪器过载的爆裂声,同时在我残留的听觉感知中炸响!

  我感觉到施加在我意识上的所有防护,以及缓冲和锚定,都在这道“视线”的轻轻一“瞥”下,如同纸糊般粉碎!

  蕴含着无尽“视线”的纯白光芒,顺着我与童年记忆的链接,逆流而上,就要涌入我现在的意识,涌入这个设施!

  在这股毁灭性的信息洪流准备把我和这里的一切都彻底“净化”或“重置”时。

  童年记忆中的那一角蓝天,那被我紧紧“握”住的稳定锚点,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蓝色光芒!

  这蓝光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固性和包容感。

  它没有去对抗纯白的“视线”,而是像一层薄薄的水膜,温柔地包裹住了我即将溃散的意识核心。

  同时也包裹住了逆流而上的纯白光芒的“锋锐边缘”。

  纯白的“视线”微微一顿。

  仿佛第一次,遇到了它未曾预料到,性质完全不同的存在。

  蓝光没有攻击,只是静静地存在着,隔在我与那道毁灭性“视线”之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然后,那道纯白的“视线”,连同其带来的恐怖信息洪流,如同潮水般退去。

  纯白消散。

  暗黄的光芒重新出现在洞口,恐龙迁徙的幻影、黯淡的“网”、破碎的影子…一切似乎恢复了“原状”。

  童年“我”猛地挣脱出来,连滚爬爬地逃开。

  成年“我”的意识,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回现实。

  我剧烈地抽搐着,从医疗床上弹起,又重重摔下。

  嘴里满是血腥味,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充斥着耳鸣和警报。

  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惨叫,意识像是被扔进了搅拌机里绞过,只剩下一些破碎的碎片。

  我隐约听到舱门被暴力破开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赵博士惊骇的呼喊,林教授带的哭腔。

  “快!生命维持!神经镇静最大剂量!”

  还有杨主任震惊的声音:

  “…刚才…那是什么光?不是我们的设备!监测到未知能量护盾反应…源头是张明远自身?!”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吞噬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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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设施的重症监护室里醒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天。

  我的身体极度虚弱,意识却异常清醒。

  林教授和赵博士轮流守着我。

  他们告诉我,在我意识回溯的最后时刻,设施内所有监测仪器都记录到了一次无法解释的短暂“全频段信息屏蔽”和“局部现实稳定场”现象。

  现象的源头指向我,持续时间0.3秒。正是这0.3秒,挡住了纯白“视线”的逆流侵蚀,保住了我的意识核心,也避免了设施被瞬间“净化”。

  “那不是你的记忆锚点能做到的,”林教授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敬畏,

  “那蓝光是外来的干涉。性质与我们之前遇到的任何‘异常’都不同。

  它保护了你,也保护了我们。”

  赵博士接着补充:

  “我们对回溯数据进行了初步分析。你看到的那个黯淡的‘网’,我们称之为‘基底层结构’。”

  “它很可能就是遍布全球的‘现实薄弱点’背后的共同基础架构。戈壁、黑石峡的事件,都是这个‘架构’局部破损后能量渗漏和畸变的表现。”

  “而‘纯白视线’…”他顿了顿:“…我们怀疑,是维持这个现实‘稳定运行’的底层‘监管机制’或‘格式化协议’的一部分。”

  “我们的主动探查,尤其是试图深入‘架构’本身的行为,可能被它判定为系统威胁。”

  “那蓝光呢?”我焦急的问着。

  “未知。”林教授摇头,“但它似乎与那个‘监管机制’不同源,甚至可能是制约或平衡力量。”

  “它因你的意识危机而触发,目的是保护。这是我们目前发现的,唯一一个可能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异常’。”

  我躺在病床上,望着苍白的天花板。

  杨主任在我能下床后,单独见了我。

  “张明远,情况变了。”他开门见山,“‘溯源’协议让我们看到了冰山下的恐怖真相。”

  “我们面对的,可能是一个存在了不知多久,维护现实‘稳定’的自动系统,以及这个系统因某种原因出现的‘破损’。”

  “我们的世界,就像运行在这个系统上的一个虚拟界面,而那些‘节点’,就是界面上出现的‘bug’或‘漏洞’。”

  “而我们在试图调试‘bug’。”我苦笑。

  “更糟的是,我们调试‘bug’的行为,可能正在被系统的主防程序标记为病毒或恶意攻击。”杨主任深吸一口气。

  “但我们也发现了可能的‘盟友’——那道蓝光。虽然我们对它一无所知。”

  他看着我,目光深沉:“你现在不止是‘链接者’,‘信标’。你还可能是‘蓝光’的触发器,或者宿主。”

  “我们需要你,但你也比任何时候都要危险。”

  “下一步呢?”我问。

  “‘阈限’项目将升级。我们需要研究‘蓝光’的性质和触发条件,需要寻找其他类似‘蓝光’的‘平衡力量’或‘漏洞利用者’。”

  “同时,我们需要尝试与‘破损的底层架构’进行非侵入性的接触,了解其破损原因,寻找安全‘修补’的可能性。”

  他递给我一份文件。

  “你的身份需要再次转变。你将不再是单纯的‘研究样本’或‘先导感应员’。你将成为‘阈限’项目的核心探索者之一,代号‘介面’。”

  “你的任务是,在你的意识可控范围内,尝试与‘蓝光’建立联系,理解它,同时,继续谨慎地探索你与‘底层架构’之间的链接,寻找安全的交互方式。”

  我接过文件,没有立刻打开。

  我知道,这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无法回头的深渊。

  从六岁那年脸朝下卡进排水沟开始,我就已经没有别的路了。

  “我接受。”我说。

  杨主任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

  我离开他的办公室,走在设施空旷的走廊里。

  我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在回溯的最后瞬间,当蓝光包裹我的时候,我除了感到保护,还“听”到了一个微弱到无法捕捉的“声音”。

  那是一声叹息。

  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希望,以及跨越了无法想象的时间与维度的歉意。

  这叹息是谁发出的?是蓝光本身吗?

  它为什么叹息?又为什么感到抱歉?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的旅程,才刚刚进入最危险的核心地带。

  我不是受害者,也不是英雄。

  我成了一个行走在现实裂缝中的“介面”,一个连接着系统漏洞、监管程序、未知盟友和人类最后希望的异常节点。

  窗外,阳光依旧。

  但在我的眼中,这阳光之下,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张无形而脆弱的“网”中,而这张“网”,正在某些地方,悄然破损、渗漏。

  而我,必须在这尖叫与沉默之间,找到一条生路。

  至少,我现在知道了,我并不完全是孤独的。

  还有一道蓝色的光,会为我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