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排水渠下的光洞 1》-《亲历灵异小故事合集》

  在我六岁那年,总是被家附近的那座废弃旧厂房所吸引。

  墙上的红砖都破破烂烂的,铁门上的锁锈成了摆设,轻轻一推,尖锐的呻吟声就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邀请。

  那天下午,我又溜了进去。

  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在地面上照出一片片光斑。

  我在空旷的车间里奔跑着,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我来不及惊呼,整个人就向前扑倒。

  脸朝下摔了下去,不偏不倚,我正好卡进了一条地面的排水沟里。

  两侧冰冷潮湿的水泥壁紧紧贴着我的脸颊,浓重的铁锈味和泥土腥味直冲鼻腔。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根本动弹不了,我的视野完全被沟底吞噬了。

  紧着我看见了那个洞。

  就在我脸部的正下方,排水沟的底部,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破口。

  起初我以为只是水泥剥落造成的,可下一秒,就有光从里面透出来。

  这是一种浑浊,泛着暗黄的光,像是旧电影胶片投出的颜色。

  光里出现了影子。

  开始挺模糊的,像水中的倒影。

  接着逐渐变得清晰。

  缓慢移动的巨大影子。

  脖子如同参天古树的枝干,沉重步伐让“地面”微微震颤,尽管我完全感觉不到震动。

  三角龙庞大的头盾,甲龙覆盖骨板的脊背……

  它们排着不见尽头的队伍,在飞扬的、金红色的尘土中前行着。

  我屏住呼吸。

  一只腕龙的长脖子低垂下来,想要从小小的洞口探出。

  它的眼睛,大得像两个湖泊,在暗黄的光里闪过一瞬。

  它看向了我。

  跨越了无法理解的时间与维度,六岁的我,和一双史前的眼睛,在一条排水沟的两端相遇。

  没有声发出音,可我的脑袋里充满了低鸣。是骨头、是血液在共鸣发生的低频震颤,是大地在无数脚步下的呻吟。

  然后,迁徙的队伍末尾,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影子。

  它们同样巨大,但轮廓却更加破碎,边缘也正在不断剥落又重组。

  它们没有跟随队伍,而是停了下来。

  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暴龙低下了头。

  它没有眼睛,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黑暗漩涡,对准了洞口。

  对准了我。

  一股冰冷从洞口涌出,顺着我的脸颊爬上来,钻进我的鼻孔,我的耳朵。

  我想尖叫,但是发不出声音。

  影子在向我靠近,这个洞口对它来说太小了。

  它似乎正在融化,变成一股粘稠的黑暗,开始从洞口边缘慢慢渗出来。先是丝丝缕缕,然后汇聚成探向我的触须。

  我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把头向后一仰。

  脸颊传来火辣辣的擦痛,我挣脱出来了。

  我连滚爬爬地后退着,背抵在冰冷的砖墙上,大口喘气,心脏撞得肋骨生疼。

  我惊恐地望向排水沟。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是一个积着污水和落叶的普通沟渠。

  洞口还在,里面漆黑一片,什么光也没有。

  当天晚上我就发起了高烧,胡话里全是晃动的巨影和低鸣。

  父母只当我受了惊吓,在脏地方着了凉。

  二十年过去了,我成了地质勘探员,走过无数荒芜之地,触摸过亿万年前的岩层。

  我以为童年那荒诞的一幕早已被理性所覆盖。

  直到今天,我在内蒙古的一片极干旱的远古河床勘探时,钻机在岩层下三十米处,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空腔。

  探头摄像头缓缓放下,传回的图像起初是黑暗,然后,补光灯照亮了空腔的底部。

  那里,有一道人工开凿的标准排水沟。

  而在排水沟底的水泥面上,有一个拳头大小,边缘光滑的破洞。

  我死死盯着屏幕,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就在这时,摄像头捕捉到,从幽深的洞内,透出了一丝暗黄色的光。

  而光里,似乎有庞大的影子,正在缓慢移动。

  我呆愣在勘探仪前,冷汗浸透了后背。

  屏幕上的暗黄光线亮了一些,光影摇曳着,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洞的另一边,再次向外窥视。

  我的汗珠沿着安全帽的边缘滑落,滴在操作面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屏幕里,暗黄的光像是有生命一般脉动着,映照出沟底粗糙的水泥纹理。

  这和我记忆深处破旧厂房里的排水沟一模一样。

  不可能。

  这里,地表三十米以下,是至少七千万年前的白垩纪晚期沉积层。

  现代水泥结构绝无可能出现在这里,更别提连接着我童年梦魇的里那个该死的洞。

  “张工?张工!能听见吗?图像传回来没有?”对讲机里传来小王焦急的呼喊。

  我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得发痛。

  “图像……传回来了。”我的声音听起来陌生而遥远,“结构异常,需要进一步分析。暂时……停止下探。”

  我必须冷静。

  我是张明远,受过严格科学训练的地质工程师。

  幻觉?记忆错乱?地层倒转或极端罕见的地质包裹体?

  无数种合乎逻辑的解释在我脑中飞旋,却都被屏幕里稳定脉动的光芒钉死在原地。

  那光在动。

  不是因为探头的晃动。

  是光晕本身在如同呼吸一般缓慢地明暗交替。

  而每一次“呼吸”的明暗转换瞬间,那些巨大的影子就清晰一分。

  一只梁龙的长颈从光晕边缘滑过,颈部的轮廓在浑浊的光中拉长、扭曲,然后消散。

  跟我六岁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张工,李总电话,问情况。”小王的声音又插进来,带着点不安。

  “他说……他说您之前提交的初步岩芯样本里有异常黏着物,实验室初步反馈……不像已知的任何矿物或沉积物胶结剂。”

  我心里一沉。

  取芯钻在触及这个空腔上层时,确实带上来一些灰黑色质地奇怪的碎屑,当时以为是混杂了深层有机质或特殊矿物,没太在意。

  “是什么成分?”我尽量让声音平稳。

  “还不确定,但说……有类似水泥水化产物的硅酸盐结构,却又混着很高含量的古生物有机质残留,年代测定矛盾得一塌糊涂。”

  小王顿了顿,压低声音,“李总语气不太对,让您立刻准备升井,样本和全部数据封存,等公司专家组来。”

  撤退。

  这是最理智的选择。封存一切,交给更高层面,远离这诡异的现象。

  我放在控制杆上的手却像焊住了一样。

  那个洞就在下面三十米。

  这一次,我不是无助的孩子,我有设备,有摄像头,还有微型采样机械臂。

  一个疯狂的念头出现:也许我能弄清楚,也许我能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纠缠了我二十年。

  “再给我十分钟,”我听见自己说,“做最后一次近距离影像采集和定位。通知上面,准备回收设备。”

  没等小王回应,我切断了对讲机的发射键,只留接收频道开着。

  手指有些颤抖,但我还是推动了控制杆。

  探头继续缓缓下降,进入空腔,朝着排水沟和发光的洞靠近。

  越靠近,屏幕上的图像越清晰。

  排水沟是标准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样式,边缘甚至还能看到当年粗糙的抹痕。

  洞在沟底正中央,边缘异常光滑,如同经年累月地打磨过。

  摄像头调整角度,对准洞口。

  暗黄的光充满了整个画面。这一次,我看清了。

  光不是均匀的,里面有无数细微的颗粒悬浮着,盘旋着。

  就像是极度浓缩的尘土,而那些影子,就在这尘土之河中沉浮。

  三只三角龙,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它们身后,跟着一群小型鸟龙,动作迅捷。

  景象逼真得可怕,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然后,就像二十年前一样,队伍末尾出现了异常。

  影子变得不稳定,边缘变得模糊,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

  一个巨大的棘龙轮廓的影子停了下来。它转过身面对洞口,直勾勾地“看”向摄像头。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

  明明是隔着三十米岩层和摄像头屏幕,我却感觉它视线穿透了一切,再次锁定了我。

  棘龙的影子抬起了前肢伸向洞口,洞口的光晕猛地向外膨胀了一下。

  屏幕上瞬间爆开一片雪花点,滋滋的噪音尖锐起来。操作面板上,三个传感器的指示灯同时变红。

  “警告:局部温度异常升高。”

  “警告:辐射剂量率超标。”

  “警告:检测到未知低频振动源。”

  震动!这一次我清晰感觉到了!

  是从操作台本身传来,一种沉闷又规律的“咚……咚……”声。

  像是巨型心脏的搏动,又像是沉重的脚步声,正在从洞口深处,顺着探头线缆,向上传导。

  我猛地去拉控制杆,想收回探头。

  拉不动。

  机械传动发出嘎吱的抗议声,探头非但没有收回,反而又被向下拽了一点点!

  有一股力量在下面拉着它!

  屏幕上的雪花点稍微减少,图像重新出现。洞口的光已经变成了刺眼的惨白色。

  “棘龙”的影子已经填满了洞口,它伸出的“前肢”已经触碰到了探头的金属外壳。

  在摄像头拍摄的边缘,我看到金属外壳正在以一种不自然的方式失去光泽,就像瞬间经历了千百年的时光。

  更让我惊悚的是,在“棘龙”身后的光影深处,我看到了别的东西。

  那是模糊的建筑的轮廓,像是废弃厂房的影子?

  还有更小、更快速移动的影子,形状难以辨认,但其中有一个,轮廓纤细,像个孩子……

  是我?

  “张工!张工!井下怎么回事?监测到异常震动和热源!快回答!”对讲机里传来李总亲自的吼声,背景音里一片慌乱。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棘龙的前肢正沿着探头向上,速度不快,可异常稳定。

  它所过之处,金属变成深红褐色的齑粉,纷纷掉落。

  线缆也出现了老化破损的迹象。

  震动在加剧。操作台在跳动。惨白的光透过屏幕,映在我惨白的脸上。

  二十年前的冰冷感觉再次袭来,从指尖开始蔓延。

  这份冰冷感觉里还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好奇”。

  是洞中的它想要接触,想要吞噬外来物的渴望,正顺着无形的连接传递过来。

  它不是恐龙。

  它只是用了恐龙的影子。它是什么?这个洞又是什么?一个通往过去的裂缝?一个现实的疤痕?

  还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巢穴入口?

  我颤抖的手摸到了紧急切断阀。

  这是物理隔断装置,能瞬间炸断线缆,让探头坠入深处,代价是损失昂贵设备,但是能够确保安全。

  我的拇指按在红色按钮上。

  屏幕里,棘龙黑暗的“前肢”已经蔓延到了探头的中段。

  而在它的后面,惨白光影中的那些建筑和奔跑孩子的影子,变得越来越清晰。

  我甚至还看到,那个像我的孩子,正在惊恐地回头,望向洞口的方向,望向现在的我。

  仿佛两个时空的“我”,隔着无法逾越的诡异深渊,在对视着。

  “咚!”

  一声比之前沉重十倍的震动从脚下传来,整个临时钻探平台都猛地一晃。

  头顶的照明灯忽明忽灭,灰尘簌簌落下。

  “明远!立刻切断!上来!这是命令!”李总的声音疯狂的在尖叫。

  我闭上眼睛,童年记忆中混合着铁锈味和黑暗恐惧的气息,与此刻操作间里冰冷的机械味,电离空气的臭氧味混杂在一起。

  然后,我按下了按钮。

  砰!

  沉闷的爆炸声从井下传来。

  屏幕瞬间黑掉,所有的传感器信号中断。拉扯感紧随着消失了。

  操作台停止了震动。

  只有对讲机里嘈杂的呼叫声和头顶摇晃的灯光,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一场梦。

  我瘫坐在椅子上,浑身都被冷汗湿透,手指还按在红色的紧急按钮上,微微颤抖着。

  切断了吗?

  真的切断了吗?

  我抬起头,看向已经漆黑一片的监控屏幕。

  屏幕本身,在刚才最后的一阵惨白强光的照射后,留下了一点发着光的淡淡残影,像是一个微缩的幽深洞口。

  而我的耳朵里,在一片嘈杂的人声和警报声中,依然能听到从地心深处低沉而规律的——

  咚。

  咚。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