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朝堂格局-《十年恩怨十年剑》

  屋舍狭小,秦文单人独居绰绰有余,再添上几个人,便显得有些逼仄局促。

  几人相对无言,不免有些尴尬。

  陈忘既入京师,又逢京中官员,机缘巧合,正好趁机了解朝堂格局,日后也好便宜行事。

  想到此处,陈忘与白震山对视一眼,一唱一和,旁敲侧击,再稍加引导,便将话题引导至朝堂之上。

  秦文并无太多心机,侃侃而谈,将所知之事和盘托出。

  当今朝堂之上,势力庞杂。

  以首辅严蕃为代表的严党与以两朝元老于文正为首的清流分庭抗礼,斗争不断。

  在当朝皇帝朱钰锟仍是琅琊王时,严蕃便已加入其麾下。

  登基之后,朱钰锟自然对严蕃信任有加,并任命其为首辅。

  于文正身为两朝元老,屡进忠言,然忠言毕竟逆耳,且于文正进谏之时,常以前朝故事举例,深为皇帝不喜。

  然而于文正秉身持正,威望又高,皇帝虽感不悦,却无可奈何,只是常派他巡查边疆,形同变相的发配,眼不见为净。

  除此二人之外,皇帝还对四个人信任有加。

  此四人分别是:锦衣指挥使陆昭、内监总管王怀恩、国师灵玄真人、龙虎卫统领卫骧。

  锦衣指挥使陆昭家世显赫,与皇子们同窗共读,朱钰锟年少之时,遇宫城失火,陆昭冒死冲入火海,将其背出,对皇帝有救命之恩。

  内监总管王怀恩久在内宫,侍奉两朝皇帝,忠心竭力,从未有失。

  国师灵玄真人本是一介云游道人,自称真武大帝下凡,屡次于民间展示神迹,信徒甚众。

  皇帝自目睹灵玄真人手段后,笃信不疑,奉其为国师,遇事不决,则问乩占卜。

  龙虎卫统领卫骧,在先皇朱高瞻崩逝之后,封闭宫室,隔绝大臣,助力朱钰锟顺利登基称帝。

  此四人立场不明,皆深受皇帝信任。

  除此之外,另有六部。

  于文正任兵部尚书之职,总揽全国军事,在朝堂之上有很重的话语权。

  但严蕃在任职首辅之后,则在军中增设监军,对军中将领多有掣肘,且安插了许多自己的势力在军中任职,使得于文正对兵家的指挥难以如臂使指。

  陈忘等人认得于文正,有心拜会,可惜从秦文口中得知不久前于文正刚被派去雄关巡视,目前尚在归途。

  惋惜之余,陈忘不由一问:“如今隆城尚不知失陷与否,洛城更被胡人虎视眈眈,兵部不去战乱之地,却偏偏去占据地利人和又无战事发生的雄关要塞,是为何意?”

  秦文答:“我听闻于大人本是要去洛城的,却被首辅严蕃阻挠,直言隆城尚有猛将翟功禄把守,即便有失,还有洛城在后,可以抵抗。而雄关乃京城门户,不容有失,故此应巡查雄关,防止胡人声东击西,马踏京师。”

  “翟功禄?”白震山轻蔑一笑,道:“那小子不是个未战先逃的逃将吗?”

  陈忘随之问道:“翟功禄未战先逃,几乎是隆洛两城人尽皆知的秘密,京城岂能不知?”

  秦文回答:“未至洛城之前,官场中似乎是有几人谈论此事,却都被以诽谤之罪关押,我亦认为此乃虚言。后入洛城,得知真相之后,回过头来,仔细思索一番,想必是京中有人刻意隐瞒此事,欲保全翟功禄。”

  “包庇?”展燕义愤填膺道:“岂不知,纸是包不住火的,倘若隆城有失,胡人铁蹄南下,只会酿成更大的灾难。”

  陈忘想了想,开口道:“恐怕他们等的就是隆城有失。”

  “什么?”

  听闻此惊世骇俗之语,屋内诸人皆盯紧了陈忘。

  陈忘解答道:“待隆城失陷,翟功禄以力战不敌之姿狼狈回京,负荆请罪,非但无过,反而可能有功。”

  秦文一拍脑门,似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隆城打了那么久,朝廷既无消息,又不派援军,原来如此。”

  杨延朗听闻此语,气愤至极,一拳狠狠打在桌子上,怒骂道:“一城百姓的性命,岂能沦为达官显贵们交易的筹码?”

  秦文见状,颇为心疼的前来阻拦,道:“这位少侠,气愤归气愤,别拿桌椅撒气不是。打坏了还得买,挺贵的呢!”

  看见众人气愤的模样,秦文恐怕再说下去,自己的一屋子破烂家具便要鸡飞蛋打了,急忙岔开话题,继续谈论朝廷中的其余几部。

  工部尚书本为周一岱,为官清廉,一身傲骨,从不结党营私。

  可惜此人不久前被严蕃以扶乩之术诬为导致西南动乱的奸党,被罢官抄家,死于狱中。

  不久前,任职工部侍郎的刘晋元被提拔为工部尚书,此人乃是严蕃的女婿,自是严蕃一党。

  户部乃严蕃任职首辅之前的任职之地,遍布门生故吏,户部尚书简南骏更是严蕃一手扶持起来的得意门生。

  礼部尚书房子陵,老迈昏聩,性情柔顺,是个不沾不靠的“老好人”,忝居高位数十年,虽未结党,亦从未谏言。

  刑部尚书苑明远,买官卖官,不学无术,对律法条文一无所知,搞钱的手段却是层出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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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闻,近日有一西南小官调入刑部,名为越涧,才学卓越,对律法条文倒背如流,曾多次为苑明远在殿前问答中解围,已被苑明远引为亲信,每逢面圣,必带其同往,以备不虞。

  不知怎的,“越涧”这个名字听到众人耳中,总觉得颇为熟悉,似乎……

  对了,当初在西南平定平南王朱昊祖叛乱之时,似乎是有这么一号人物。

  说话之间,罗敷已梳洗完毕,来到前厅。

  洗漱完毕的罗敷一出现,便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倒不是她长的有多么惊艳,只是与先前满脸风尘的样子对比鲜明,更显得清丽脱俗。

  所谓“清水出芙蓉”,不外如是。

  罗敷被众人盯着,脸颊不免有些微微泛红,慌忙开口道:“我,我先去做饭去。”

  “哎呀,聊天聊到兴头,竟把做饭耽搁了,”秦文似被提醒一般,从凳子上站起来,道:“诸位稍待片刻,我也去打打下手。”

  罗敷听罢,连连拒绝道:“趁娃熟睡,我一个人忙就好,也不好总白吃你的。况且厨房狭小,我二人共处一室,总归是不好的。”

  秦文单人独居惯了,竟是忘了这一节。

  可罗敷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日后又难免同处屋檐,看来日后街坊们的闲言碎语,怕是少不得了。

  说罢,秦文交代几句米面的位置,便由着罗敷去厨房炊饭,而自己仍在前厅陪客。

  几人继续谈论起方才的话题。

  秦文在吏部任职,提起来自己的部门,更是滔滔不绝,似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倒。

  吏部尚书乃高恭顺,人如其名,既恭又顺,毫无主见,而一应官员任命、选调,唯吏部侍郎严仕龙马首是瞻。

  是故,整个吏部塞进一大帮拉关系、走后门的关系户,乌烟瘴气,风气极差。

  而秦文既无背景,又少银钱,便只能做些文案抄录、公派外出等杂活儿累活儿,并随着不学无术的关系户的逐渐增多,他的工作量也日益繁重。

  毕竟,活儿就在那里,有人少干,就有人多干;有人吊儿郎当,自然就有人累死累活。

  吏部上下,没有秦文不熟悉的工作,也没有秦文做不了的事情。

  他相信,就是立马给个吏部尚书给他干,他都能把工作做得井井有条。

  然而这一切并未带给秦文任何晋升的机会。

  若秦文做得好,则别人拿功劳;若秦文做的不好,则自己担过错。

  他变得愤世嫉俗,自怨自艾。

  失眠、酗酒,陷入无休止的内耗之中。

  说到此处,秦文情绪激动,高喊道:“当牛做马,当牛做马,可我既不是牛,也不是马,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我需要得到肯定,需要实现自身的价值,更重要的是,我需要休息。”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自我沉沦,秦文的身体一度出现严重的问题,甚至昏迷在文案之中一天一夜,竟无一人发现。

  经历死里逃生,秦文也学的精明起来。

  什么理想抱负,什么无私奉献,不过是顶头上司画的看的见吃不到的大饼罢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秦文的工作态度也发生的重大改变,得过且过,能浑水摸鱼,绝不崭露头角。

  反正俸禄既不会多,也不会少,干脆拿多少银子,就做多少分内之事。

  比如此次出行,秦文便当是公费旅游,一路上放松的很,至于任务,自然是由于战乱,难以完成。

  无他,能力有限而已。

  若有勇士敢于冲入战火之中采购狐裘和马奶酒,自可以派其他人来,反正他秦文做不来这种事。

  如此一来,日子反倒变得舒服惬意起来,心情也一天天在变好。

  世风如此。

  秦文不是可以改变时世的英雄人物,亦非时世造就的英雄。

  他没有足够的家庭背景,亦没有足够的家资,更无法卑躬屈膝,同流合污。

  他是无数底层官员最为真实的写照。

  若世风向上,他们可以在岗位上发光发热,燃烧自己的余晖,甚至凭借自己的努力,步步高升,名留青史。

  若世风日下,他们仍然兢兢业业,却只能寂寂无名,或同流合污,彻底沦丧;或随波逐流,安于现状。

  或是像秦文一样,幡然醒悟,专注于自身,不再苦苦追寻那些根本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不知为何,听完秦文的独白,一行人竟有些莫名的伤感。

  时世如此吗?

  时世应当如此吗?

  “饭来了。”

  一声轻唤打破了前厅中的沉默与思考。

  几贴面饼,一点烹饪好的腊肠与腊肉。

  简单,却也足以果腹。

  罗敷胡乱吃了几口,便抱着刚刚醒转的孩子,去后堂喂奶去了。

  人终其一生,忙忙碌碌,究竟在追求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