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比惊刃-《苍澜女剑主》

  晨光破云,洒在青石演武场上,映出一道道交错的剑影与人影。

  外门小比,历来是苍澜剑宗最喧嚣的盛事——不是因为它多重要,而是因为它是少数能让底层弟子站上台面、搏一线生机的机会。

  可今日不同。

  自黎明起,风里就带着火药味。

  议论声如蜂群嗡鸣,在人群间流转不息:“听说了吗?赵执事亲自下场!”“他可是炼气八重,对付个残灵根的废物,简直是碾压。”“嘘——你没见她前两轮怎么赢的?那不是练剑,那是……杀招。”

  人群中央,陈薇恩立于场心,玄铁古剑斜背身后,剑穗轻晃,如风中残烛,却始终不灭。

  她身上的灰布弟子服依旧洗得发白,袖口卷起,露出手腕上厚厚的老茧。

  那不是炉火旁熬药磨丹的手,是千锤百炼、一寸寸从废柴命运里挣出来的剑痕。

  她深吸一口气,鼻尖仍萦绕着昨夜那包药粉的气息——铁锈混着灰烬,像烧尽的誓言。

  孙嬷嬷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你若不死——便让所有人看看,什么叫女子执剑,不是逆天,是正道!”

  这是宣战。

  高台之上,赵元通缓缓起身,月白执事袍未动,目光却如刀锋扫来。

  他手中执法铁鞭垂地,链环轻响,仿佛毒蛇吐信。

  他冷笑:“陈薇恩,三轮连胜,按例可免终试。但你前两场出手过重,伤及同门经脉,此为违律。本执事特允你——与我过招,以正门规。”

  话音落下,全场骤静。

  谁都知道这是借口。

  赵元通从不亲自下场,更不会对一个炼气二重的外门女弟子动真格。

  除非……他想杀人灭口。

  陈薇恩抬头,目光直迎而去。

  没有惧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她看见赵元通右手拇指摩挲着一枚锈钥的轮廓,藏于袖中,却未能逃过她昨夜铭刻于心的记忆——那正是开启青铜门的钥匙。

  他在拖延时间。地底三层的镇煞剑核,正在苏醒。

  “好。”她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喧哗,“我接。”

  赵元通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手中铁鞭猛然扬起,破空之声如雷贯耳!

  鞭影瞬间织成一张黑网,携风雷之势,直压头顶——这一击,竟是凝真境才有的真气外放!

  观战弟子纷纷后退,有人惊呼:“这是要废她!”

  可陈薇恩不退。

  她反而向前一步,脚下踏出半弧,断剑横于胸前。

  剑未出鞘,剑意却已如针刺肤。

  她闭眼一瞬,识海骤亮——那柄沉眠的玄铁古剑,在她意识深处轻轻震鸣,一道模糊的剑脊虚影浮现,仿佛有古老低语自血脉中苏醒。

  “以心火燃脉,引灵逆行。”

  这是昨夜药粉入体后,她在剧痛中悟出的法门。

  混沌灵根无法吸纳阳刚灵气,但她能以心火为引,短暂点燃经脉,逼出潜能。

  代价是五脏如焚,经脉欲裂。

  可她不在乎。

  她睁开眼时,瞳中已染银光。

  铁鞭临头刹那,她腰身一拧,断剑轻磕鞭脊,角度刁钻至极。

  借力打力,卸力转轴——现代搏击的原理化入剑意,竟让那狂暴鞭势偏移三寸!

  劲风擦颊而过,割裂几缕发丝,飘然落地。

  “什么?!”赵元通瞳孔一缩。

  他还未反应,陈薇恩已欺身而进,断剑贴着鞭身疾滑,剑尖直逼其腕!

  速度快得几乎残影叠生!

  “找死!”赵元通怒吼,真气暴涨,黑芒自鞭梢炸开,如毒蛇獠牙,直取她咽喉——那是掺了阴煞之气的禁术,中者经脉溃烂,终生不得练气!

  人群惊叫四起。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薇恩识海轰然一震。

  古剑虚影骤然清晰,剑脊上浮现出三道刻痕,如同锻剑时的三段锤击——引、锁、斩。

  她脑中灵光炸现。

  不是回风拂柳的原式,而是融合了锻剑之理的终极演化!

  她旋身,沉肩,断剑微荡,如月下柳枝轻摇——第一段,缓引其势,以柔化刚;

  脚步突顿,剑意下沉,如铁砧镇地——第二段,稳锁其根,断其后劲;

  最后,她双目骤睁,体内心火轰然燃烧,经脉如被烈焰贯穿,但她咬牙不退,断剑猛然上撩——

  第三段,爆斩其锋!

  银光自剑脊炸裂,如月破云,剑意凝成一线,撕裂空气,直刺那抹夺命黑芒!

  “啪!”

  一声脆响撕裂晨风,铁鞭应声断为两截,断口如霜刃齐削,黑芒溃散如灰烬飘落。

  陈薇恩剑尖不动,银光未散,直指赵元通咽喉三寸,冷得像从地底掘出的寒铁。

  “你说的规矩,我今天,亲手劈了。”

  声音不高,却如钟鸣贯耳,砸进每一个围观弟子的骨髓里。

  死寂如潮水漫过演武场,连风都停了。

  有人张着嘴,忘了合拢;有人手指发抖,几乎握不住剑柄。

  炼气八重的执事——苍澜外门说一不二的铁律化身,竟被一个炼气二重、灵根残缺的女弟子,一剑断鞭,逼退三步!

  赵元通脸色惨白如纸,额角冷汗滑入衣领。

  他踉跄后退,脚步虚浮,仿佛脚下不是青石,而是深渊边缘。

  执事令从袖中滑出,“哐当”坠地,那枚象征权柄的青铜令牌,此刻像一块被丢弃的废铁。

  没有人去捡。

  陈薇恩垂眸,看了一眼那枚令符,眼神无悲无喜,只有彻底的漠然。

  她缓缓收剑,玄铁古剑归鞘,剑穗轻晃,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转身时,灰布衣角划过晨光,背影笔直如出鞘之剑,再无半分迟疑、半分退让。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像潮水避让礁石。

  高崖之上,墨渊立于风中,玄色披风猎猎翻飞,遮住了右臂缠绕的绷带。

  就在陈薇恩收剑刹那,他右掌悄然松开绷带,掌心浮现出一道淡青色的剑纹——与她断剑出鞘时闪过的银纹,竟如出一辙,纹路蜿蜒,似有古篆隐现。

  他眸光微动,低语几不可闻:“素心引……竟真的重生了。”

  夜色如墨,悄然覆上守炉院。

  陈薇恩独坐院中,玄铁断剑横于膝上。

  她指尖轻抚剑脊,那道虚影仍在微微震颤,仿佛刚刚那一剑,仍未完全平息。

  月光洒在剑面,映出她清瘦却坚定的侧脸。

  “你说过,”她低声呢喃,像在对剑说,也像在对自己说,“剑心不分男女。”

  她起身,走到后院冻土前,那里已有一道浅浅刻痕,是昨日所留——刻的是“耻”字。

  今日,她将断剑深深插入冻土,在旧刻旁再划一刀,刻下“誓”字。

  “此处埋耻,此处立誓。”她低声立誓,声音轻却如铁铸,“从今往后,我不再求活命,我要——破境。”

  远处,内门公告墙前,一名执事悄然更换榜单。

  原榜首“魁首赏:玄品丹药十枚”之下,多出一行小字,墨迹未干:

  “另设‘破境奖’,赐入藏剑阁三日。”

  那行字极小,几乎隐于边角,却如星火藏于暗夜。

  而此刻,地底密室中,赵元通跪在青铜门前,手中紧握的钥匙已被砸成扭曲碎片。

  他双目赤红,嘶吼在密道中回荡:“她不该活着……林氏血脉,绝不该再现苍澜!上古之祸,岂容重演!”

  碎钥落地,余音未绝。

  三日后,小比落幕,宗门表面风平浪静。

  弟子们照常练剑、采药、轮值,仿佛那日惊刃只是一场幻梦。

  但陈薇恩在拂袖整理床铺时,指尖忽然一顿。

  枕下那张她亲手拓印的《素心引·剑心篇》残页,少了一角——边缘齐整,像是被利器精准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