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风雪生死路茫茫-《且隋》

  孙思邈的婚礼宴请,一连举办了三天。

  这才将远近的客人,招待完送走。

  粟末地的人们对此津津乐道,将这件空前的汉式婚礼传颂了好久。

  日子,就这样渐渐的过去。

  天气,也变得越来越冷。

  风雪阻滞,发生在突厥、室韦大地上风云,传递得也就慢多了。

  但每一次带来的,都是沉甸甸的坏消息。

  突厥人接连遭受袭击。

  到后来,五千人的突厥黑狼骑,竟然在极度保密中潜入粟末地后,连个泡都没冒,就石沉大海失踪了。

  突厥王庭,深感不解、不安和愤怒。

  于是,不顾冬季大忌,都拔可汗将越来越多的兵马派入室韦,进逼靺鞨粟末部边境。

  当越来越多的兵马进入到室韦之后,室韦的治安形势,便变得越发恶劣、混乱和紧张。

  生性野蛮的突厥大军,找不到敌人,便将无穷的怒火,倾泄到当地那些瑟瑟发抖的普通牧民身上。

  奸淫怒虐,抢夺烧杀,家破人亡的事变得越发频繁。

  这样的结果就是,大批的大室韦、北室韦、钵室韦、深末怛室韦人不堪折磨和苦难,开始趁着风雪或夜色,大规模的四散逃亡。

  不少的人,便在这仓惶之中,永远地消失在风雪交加的雪原之上。

  而他们的羊群,一片一片的,被冻成了一个个站立的冰雕。

  那些侥幸逃到霫、高句丽和靺鞨人边境的难民,全都被好心的边地牧民尽力接待。

  然而,突然到来的大量牲畜,却根本无法提供足够的牧草。

  它们,只能在等待中日渐消瘦,慢慢地饿死。

  霫族,在东北边地民族中,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他们,是汉时匈奴人的后裔。

  其居住地,在潢水以北,四面环山。

  东接靺鞨,西至突厥,南邻契丹,北接南室韦。

  霫族人,长期过着自给自足的射猎生活,鲜少与外边争斗和交通。

  因为他们的生活习惯,这里的人常都以皮毛为衣,其习俗与契丹人最为相近。

  这几年,由于东南西北的商旅增多,霫族人的生活,也在悄悄发生改变。

  特别是最近一年,大批的粟末人,带着他们的商品,进入关口。

  之后,人们的衣着,慢慢开始由纯粹的皮毛转向丝绸、麻葛和皮裘相搭。

  他们,也还是保持着一些自己的传统。

  像衣服的边缘,常常用染红的皮子镶边。而女人们,更喜欢在衣襟上,仍然悬挂叮叮当当的小铜铃。

  霫族人,也是天生的战士。

  因为他们无论男女,都擅使弓箭,进行射猎。

  根据渗透进去的搜影传回来的情报,霫族人现在最大的部落,是都伦纥斤部。

  全族,大约有八万多人,两万多户。

  常规的兵力,大致在一万余名,而可动员的力量不可计数。

  霫族人,与契丹人关系最为密切。

  部族虽小,但极有骨气。

  长期以来,不群不党,成为东北地的一个奇葩存在。

  突厥人,大隋,契丹,高句丽,群雄环伺。

  但都没有谁,对这个身居群山包围的小族,动过什么念头。

  一是穷,二是山大,三是狠,四是稳。

  年初,等阿布了解这个部族之后,便对这个地方非常感上心。

  偷偷搞定契丹之后,他就通过原来契丹的一些霫族熟人,慢慢混进去好多的搜影队员和和粟末商队。

  和霫族人半卖半送地做生意,派去行医为老百姓免费瞧病……

  一来二去,两族之间,也就一点点建立了信任。

  都伦纥斤部的头人,叫都伦西库。

  五十多岁了,生了一堆女儿。

  头人现在最着急的事,就是急着生儿子,以便继承家业。

  当商队第一次走入腹地的时候,便被人发现来的竟然有粟末人。

  霫族人感到非常的惊奇。

  粟末族,在他们的心目中,那就是只懂得种地和打仗的战士!

  他们,什么时候学会做生意了?

  后来,度伦西库听说粟末人的行商中,还有专门的行医和药商,大为惊喜。

  他就派人,请他们到自己的大帐中说话。

  一开口,就问带队的何虎,有没有能帮他生儿子的法子。

  生儿子的法子,有没有?

  哈哈,还真有。

  别想歪,这个时代还真有人研究过生儿生女的医学问题。

  谁啊?

  孙思邈。

  孙神仙在他即将完成的《备急千金要方》中,就有相关的说法。

  “阴阳调和,二气相感,阳施阴化,是以有娠,而三阴所会则多生女。”

  “但妊娠二月名曰始膏,精气成于胞里。至于三月,名曰始胎,血脉不流,象形而变,未有定仪,见物而化,是时男女未分,故未满三月者,可服药方术转之,令生男也。”

  阿布契郎看到他的书稿中的这段,大为惊诧。

  按照阿布前世受过的教育得知,这生男生女,是跟父母双方的染色体密切相关的。

  但是当自己真实穿越之后,他就开始对以前的认知保持一些怀疑了。

  派出去的行医,自然是孙思邈的好学生。

  一听都伦西库西库这么问,自然是将自己老师的一套理论搬了出来,还信誓旦旦地举了好多的例子。

  而旁边的搜影中队长何虎,一看有戏,更是开始添油加醋,说了好多经典的演绎故事。

  什么高句丽的大王、新罗国的公主、倭国的女王、大隋的名臣等等,都是药到而儿女生。

  说白了一句话,用了俺家的配方法子,想生男就生男,想生闺女不麻烦。

  一听这么神奇,都伦西库立马就被迷住了。

  拉着行医就希望马上给治一下,了却自己的烦恼。

  可哪有那么容易?

  即使行医有方子,那何虎也不能同意马上办。

  少帅交代的任务,还得借这个机会完成呢!

  于是,七拐八拐,解释了一通。

  说这得要我们的院士亲自望闻问切,看人下方子。

  况且,咱们之间还不熟,这么紧要的法子,得您和您夫人们亲自去粟末地杨柳湖,在俺们的大医院住上一段时间才行。

  这都伦西库一听,言之有理,更何况也影影乎乎的从别的人嘴中,听说过大隋孙思邈的大名。

  于是,在和粟末商人大开贸易之时,这事就成了。

  他安排大女儿乌兰巴珠替他掌舵,自己收拾行囊,带着几个老婆赶赴粟末地看生儿子的病。

  这时候,粟末人的凶名还没传开。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兄弟邻邦契丹已经变天了的话,他打死也不会傻呵呵地前往虎口。

  到了粟末地,霫族头人和夫人们自然受到了粟末人的热情接待。

  以大屋作、阿布契郎、司徒友明为首的一帮粟末贵人,变着法子请他们宴饮玩耍。

  杨柳湖的面貌,让都伦西库等人大开眼界。

  当然,最重要的活动也在同时进行。

  孙思邈给都伦西库和几个夫人仔细诊断一番,立即自信满满地开出了药方。

  调理,静修,控制次数,按时服药,最重要的是要在生育之前,得长时间呆在粟末地。

  因为“未满三月者,可服药方术转之,令生男也。”

  于是,都伦西库和他的四个夫人,都住进了美得就像仙宫一样的粟末地第一医院贵宾部。

  娥渡丽,就是在这个医院生下来佩瑗儿。

  都伦西库和他的四个夫人,犹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一下子从霫族贵族,变成了外国土鳖,在无比新奇和震撼中住了下来。

  后来,他们还参加了孙思邈隆重的结婚庆典。

  好消息是,霫族头人的老婆们,都有了。

  何虎,做为搜影五中队的队长,一直负责着突厥和室韦的搜影开展工作。

  突入室韦的腹地的他,等突厥近二十过万的大军进入之后,又辗转到契丹边境。

  等开拓霫地之后,他突入霫地与突厥、南室韦三方交界的寒鸦关,就近指挥搜影工作。

  寒鸦关,正处在大鲜卑山南部一处断裂处。

  左边是突厥,右边是南室韦,后边就是山脉谷底的霫。

  它,是霫地通往外地的最重要四关口之一。

  因为霫地的特殊地形,四面都被大山阻隔。

  这天然形成了抵御外敌的屏障,但也同时限制了与外界的交流融通。

  外界想要进入霫地,必须经过四大关。

  最北边的寒鸦关。

  东北的青羊口。

  东南边的天狗关。

  西南面的虎豹关。

  都伦西库有八个女儿,镇守边关的主将,自然都是女儿们担当。

  老大乌兰巴珠,常年呆在父亲身边,协理部族大事,算是半个掌舵人。

  而二女儿乌兰东珠,镇守虎豹关;三女儿乌兰海珠,镇守天狗关;四女儿乌兰云珠镇守青羊口;五女儿阿巴亥镇守寒鸦关。

  何虎做为粟末地前往霫地的最高长官,一来二去,少不了和这些霫地的掌权者来往。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来二去的,他竟然和都伦西库的大女儿勾搭上了。

  后来,还听说又和寒鸦关的镇守大将阿巴亥,牵扯不清。

  阿布听到灰影的秘报,立即就想将何虎调回来。

  可是,何虎的一封信,将他的调令生生的作废。

  原来,这霫地,流行姐妹共嫁一夫。

  更何况,他自己也真心喜欢二人。

  他血书保证,绝不会影响搜影五中队的工作。

  而且反复说明,他这样做,更有利于搜影开展针对突厥和室韦的工作。

  阿布想想也是。

  再者,何虎算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搜影旧人,非常了解他的为人做派。

  所以,就依了。

  但还是去了厚厚一封书信,让返回来述职的灰二带过去交给他。

  何虎现阶段的工作,有两项。

  一是持续让人搜集突厥和室韦的常规情报。

  另外就是,组织和转运室韦的大批人口和牲畜进入契郡和粟末地。

  霫地、契丹、粟末地与南室韦接壤的关口,每一天,都有成千牧民和上万的牲畜从这里涌入。

  如果是以往,这是不可能的。

  在这冰天雪地、牧草全部淹没的大冬天,这些难民绝对很难带着牲畜进入。

  因为,草料和粮食。

  能给这些难民提供一口吃的,那都是大发慈悲。

  至于牲畜,就只能在雪原上自生自灭。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秋天打的牧草,那可全是掐着份儿的。

  够自家的吃,都要烧高香,这还要看来春老天爷会不会按时开冻、草皮露出了。

  但是现在,粟末人说通了霫族人。

  这等于现在有三地关口全部敞开,在可劲儿的招揽和收留前来的难民和牲畜。

  有多少,收多少。

  粮,草,管够。

  为了打消霫族大姑娘们的疑惑,这些难民和牲畜,在霫族地稍加休整,便立即被运转到青羊口出关,进入契丹。

  那儿,严阵以待。

  早已经修建了巨大无比的牲畜防冻棚和山洞。

  垒得像高山一样的草垛群。

  一个个盖的严严实实的巨大青贮窖。

  难民们,一到地方,便被运到当地十几处天然的硫磺温泉池。

  消毒,理发,换上干净暖和的粟末服装。

  吃饱后,便开始造册登记领号牌,按照家庭分房子。

  这房子,也全是秋后紧急修建的木梁土棚屋。

  虽然简陋,但防风坚固。

  屋子内的地上,有建好的地龙。

  铺上麦草,上面再盖一张崭新的芦席,非常舒适暖和。

  倒是有很多大家族,聚拢在一起死活不分,希望将房子分在一起聚居。

  可这,被突第齐喆下令严格禁止。

  不仅不能分在一起,还要想办法,将他们这些大家族打散,分得老远。

  不服从者,礼送出境。

  呵呵,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呢?

  也有那么几个在室韦地上豪横惯了的,还想耍横。

  结果,结果就没有结果了。

  全不见了!

  粟末地和契丹关口,进入的人、牲畜更多。

  这里面,既有室韦地潜藏偷袭的第三部人马的功劳,也有大量经验丰富、最擅于搜索人货的搜影五队操弄。

  他们就像是篦子和鞭子。

  潜藏在暗处,混在室韦人逃难者的当中。

  指引着逃难的方向,教唆着前方的愿景。

  室韦人,那些本就不堪突厥人和室韦贵族盘剥的人,那些原本还呆在密林和山沟之中想避世的人,都被拐带了。

  他们,像河流,像溪流,像散落的星星。

  一点点,一批批,源源不断的从室韦的雪野和荒林之间,流向粟末地。

  粟末地,像一个饥渴的海绵,又像一个无底的黑洞。

  吞噬一切,吸引一切。

  粟末地,以前所未有的膨胀速度,在壮大,充血。

  人口,牲畜,以及无形的财富。

  风雪,遮挡了人们、牛羊的眼睛。

  也同时,遮挡了突厥人警惕的目光。

  等风雪和暗夜过去,只看见那一具具冻僵的人体、牛、羊、马、猪……

  他们都有一个方向,

  向南,向南!

  即使是早已经没有了呼吸,但他们的头颅,都倔强的朝着一个方向。

  这是,一首无声的生命悲歌!

  被风雪和严寒,吹刮得脸皮发黑的突厥将士,都被眼前不断出现的一幕,震惊得头皮发麻,却步不前。

  南方,有什么呢?

  大隋?

  高句丽?

  霫族?

  契丹?

  靺鞨各部?

  奚国?

  或者是那个小小的粟末部?

  难道,突厥不好?!

  二十万突厥大军的指挥官,都拔的弟弟,迟吉奢,感到从没有过的迷茫和无力。

  自从五千黑狼骑秘密潜入粟末地,直到现在,半个月都过去了。

  可是,一点回音和响动也没有。

  五千精锐,那可都是自己旗下的铁血男儿。

  他们曾经跟随自己,转战南北。

  光是和大隋之间的战斗,就不下百次。

  那可都是突厥族的百战精兵啊!

  潜入粟末地,表面上是要给胆大妄为、最早私藏南室韦头人亲眷的粟末人一个教训。

  可实际上,却是大汗都拔,甘冒大隋震怒的风险,看上了人家的财富。

  瓷器,玻璃,以及据说数之不尽的可以铸钱的铜锭。

  在距离粟末地和南室韦边境的野羊关五十里的地方,他下令驻军。

  这个地方,有一座矮山,叫哭驼岭。

  避风,有水,倒闭的室韦人和牲畜,也最多。

  十四万突厥铁骑,自此扎营。

  另外六万,坚守在室韦人的腹地,镇守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