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齐家船-《鬼孕》

  夜色深沉,江水湍急。

  邹大娘将阿喜背在身上,又把苏遮月的绳索绑在自己的腰上,带着他们奋力往前游。

  方才那绳索是趁着那些鬼头水匪不注意,使出百般力气,将手磨出血来,才解开的。

  若是只有她一人遇难,她也就束手待毙了,可如今她带着儿子,还有苏遮月一个被她连累的无辜女子,怎么也得为三个人的性命搏一次。

  苏遮月被她带下水时吃饮了几口江水,原也几近昏迷,可见邹大娘一人吃力,实不能自己昏过去,强自撑醒着自己,随着邹大娘一道划拨江水。

  偏偏江风开始转向,江水迎着她们的方向而来,水阻愈来愈大。

  邹大娘一个人已是不堪,更不防说还拖拉着两个人。

  渐渐的,也越来越吃力。

  苏遮月胸口受压,呼吸已然变得极为困难,她原本就力气不足,这时也实在撑到了尽头,心知自己绝无生还的可能,便开始去解自己身上的绳索。

  再带着她,三个人都活不下去。

  邹大娘忽然感觉到身体轻盈,回头一看,只见绳索已开,苏遮月的身体如一片树叶,往下落去,骇然一跳,当下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牢牢拽住,不叫她沉下去。

  苏遮月放下的时候,已被江水满嘴满口地灌了几口,用最后的力气挣了几下邹大娘的手,未能挣开,终于力气耗竭,同阿喜一样昏厥了过去。

  双眼闭上的时候,如同坠崖一般,她感到自己不断地往下落。

  深不见底,无穷无尽。

  ……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似着了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好像回到了北宁王府。

  华贵的王府殿堂蒙了一层朦胧恍惚的雾气,叫她有些看不真切。

  府中到处张挂着喜庆的灯笼,灯烛,案桌上摆着各色贺礼,婢女、仆役们都在紧锣密鼓地忙碌着。

  像极了她和宗璋大婚之日,可却又有些不一般。

  因那些婢女和仆役,都是一张张陌生的脸。

  没有青蒿,也没有靳姥姥。

  待等平叔从院子里走进来后,苏遮月那不安的心情一下定了下来。

  是了,平叔在,虞戟必定在,其他人可能去别处忙碌了,她没有弄错。

  苏遮月想到这里,急步向平叔走去,想要询问宗璋在哪。

  却不知为何,她人到了跟前,虞平像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也完全看不见她一般。

  甚至步伐不变,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不等苏遮月震惊,跟在虞平身后的几个婢女也端着器皿,一个接着一个地穿过她。

  像是全无她这个人。

  难道……她成了鬼,

  ……是鬼魂?

  苏遮月为自己的猜测惊恐不已,忽然感觉唇上一阵剧痛。

  “唔!”她痛叫了一声,眼前一切唰地退去,什么都没了,转而漆黑一片。

  这次的黑暗是实在的,苏遮月再次睁开时,却是邹大娘担忧的脸。

  邹大娘见她醒来,长出一口气,一下抱住她道,“好妹子,你可终于醒了!你方才出气都没了,我真怕你就这么没命了!”

  苏遮月猛地被她抱住,还未从梦中醒神,一时茫然。

  她这是在哪?

  “这是驱寒的汤药。”

  外面突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哦哦。”邹大娘闻声立刻放开了苏遮月,起身相迎。

  苏遮月也跟着转头看过去,此刻走到堂中的,是一个穿着蓝色丝绸裙裳的女子。

  个子不高,面容秀丽,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

  梳着京城婢女常见的双鬟发髻,眉眼间却隐隐带着点神气。

  她端来了一食盘,上有三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却不送过来,只将那食盘就近放在桌上。

  邹大娘立刻过去接,又欠身说道:“多谢姑娘收留我们。”

  那婢女回得并不客气:“要谢就谢我们夫人吧,是她不忍见你们葬身鱼腹。”

  “夫人好心,姑娘也好心。等我们清洗完,换好衣裳,就去谢谢夫人。”

  那婢女不经意地瞥了苏遮月一眼。

  苏遮月的脸经江水一洗,原有的遮蔽的妆容都退去了,而鬓发散乱,更像是出水芙蓉,天然无雕饰,叫人看了不喜。

  “这倒不必了。”

  那婢女收回眼神,声音更冷,“你们身上寒气未尽,传染了夫人我也担待不起。”

  邹大娘尴尬地应了几声。

  那婢女见她面容亲切和气,口气渐缓,又说,“你们感激的心意,我自会传达给我们夫人说的。”

  “这几日你们就在房里好好歇着,莫要东走西看,船上其他地方都贵重着,若是冲撞了什么……”

  邹大娘不等她说完,立刻应下,

  “是,是,姑娘的话我们都记下了,绝不敢东走西看。”

  邹大娘心知对方能在江上收留她们,已是不易,怎敢再给主人家添麻烦。

  那婢女见她这般,也不多说什么,又看了苏遮月一眼后,转身往门外走,邹大娘直送她到门口,将木门关了,才回来。

  她送人的时候,苏遮月正四周打量着。

  但见这间房间,比她们之前所住的商船的拥挤的船舱整洁不少。

  房间的一面是对外打开的大木窗,对面有四张并排的床榻。每扇窗都正好对着一张床榻。

  她占了一张,阿喜正在另一张床上睡着。

  床榻之间是用床帘隔开的,这会儿都高高卷了起来。

  床下的睡褥也柔软,气味清净,带着草料香气,没有船上常见那种濡湿的腥臭味。

  房间里还有些花瓶、碗碟,器具摆设,虽不是上等的,却也是不是小价钱。

  苏遮月猜想这应该是大户人家留备给奴仆的房间了。

  邹大娘将姜汤端来,苏遮月已有了一些力气,半起身接过来,问道,“大娘,我们这是在哪?”

  邹大娘:“你可记得我们日前在江上看到的那艘大船?”

  苏遮月怔了一下:“那艘挂有齐字旗的大船么?”

  邹大娘点头,便将她如何求助,对方如何把她们打捞上来,一一讲了,“想这些贵家小姐夫人都是好心肠,不然我们可真的没有出路了。”

  江两岸都是绝壁,千刃万丈,任她水性再好。

  好在也是老天有眼,叫她们能碰上这艘大船。

  却才打捞上她们时,身后已有跟上两个水匪,本来也要跟着她们一起上来,都抓住苏遮月的脚了,叫这船上的护卫用弓箭射中了,她们才惊险脱身。

  苏遮月听得直冒冷汗,“大娘这回真的多亏有你。”

  邹大娘笑道:“哪的话。”

  她们如今这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她是真把苏遮月当亲妹子看了。

  “真说来也是这船主人好心,非但收留我们,还给我们这么好的房子住,可比咱们挤在货舱里头要舒坦的多了。”

  又叹了一口气道,“只不晓得她们这船是往哪里去,若是上京,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也不知是否还愿意捎带着我们。”

  方才她见那婢女脸色不佳,也不好直说出口。

  像她们现在这般落难,人家能带一程到下个渡口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只是她们在商船上经历那么一遭,真是也怕了。

  这大船不但住的环境好,护卫也周全,船上自有驱逐匪寇的弓箭和刀刃,却不是那等水匪敢接近的。

  苏遮月想起昨夜情景也觉得宛如一场噩梦,可衣服上的血迹又提醒她那是真真切切的事情。

  当即又一个寒颤。

  两人正说话,忽然窗外一阵琴声又起

  邹大娘也听到了:“许是这家的夫人在弹。”

  苏遮月之前未曾仔细听,这时刚好有机会静听。

  她听过的琴音中自然是以天芷最佳,这指法的娴熟不输天芷,但天芷弹来,叫人闻之欲醉,但这首曲子听来,却叫人有些寒涔涔,肌骨发寒。

  苏遮月越听越觉得冷,甚至哆嗦起来,又问邹大娘:“大娘你觉得这琴音……悦耳么?”

  “悦耳?”

  “就是……好听吗?”

  邹大娘方见阿喜醒了,正给阿喜喂汤药,回头笑道:“当然好听啊,不过这等风雅人的物什,大娘也不懂,就是听个响。”

  苏遮月听她这么说,也定下来心来,想是她这段时日连着遇上古怪之事,有些疑神疑鬼了,又喝了口姜汤,热汤入喉,身上的寒气也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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