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话中字-《午夜当铺》

  第四夜,我是在一阵刺骨的寒意中醒来的。

  窗外没有风,窗帘却轻轻晃动,像是被谁的手指撩拨过。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衣柜前,赤着脚,地板冰凉得像浸在井水里。右手握着一支画笔,笔尖还滴着墨绿的颜料,正缓缓落在那幅挂在衣柜门上的女子画像上。画中的她,眼角微垂,唇角似笑非笑,而我手中的笔,正一笔一笔,涂抹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我猛地一颤,画笔脱手坠地,墨汁泼洒在地板上,竟诡异地聚成一只睁开的眼睛,瞳孔漆黑,仿佛正盯着我。

  我踉跄后退,背脊撞上墙壁,冷汗顺着额角滑下。那幅画,是我三个月前在旧货市场淘来的。当时它蜷缩在角落,画框斑驳,画纸泛黄,可那女子的眉眼却清晰得不像旧物。她穿着一件暗红长裙,发髻高挽,耳垂上坠着一对玉环,眼神温柔,却又藏着说不出的哀怨。我鬼使神差地买下了它,带回家挂在卧室衣柜上,只因她像极了我梦中常出现的那个女人。

  可从那晚起,怪事便接连不断。

  第一夜,我梦见她从画中走出,站在我床边,伸手抚摸我的脸,指尖冰凉。我惊醒,却发现枕边有几缕黑发,不是我的。

  第二夜,我听见画布后传来细微的呼吸声,像有人贴着画纸在喘息。我伸手去摸,画纸竟微微起伏,如同胸膛。

  第三夜,我半夜醒来,发现画中女子的眼角多了一滴泪,泪痕蜿蜒而下,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湿光。

  而今夜,我竟在无意识中为她“上色”?我盯着地板上那滩墨汁凝成的眼睛,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我蹲下身,颤抖着手指去碰那墨迹,指尖刚触到,墨眼竟猛地一缩,仿佛眨了一下。

  我尖叫着跳开,冲进浴室,用冷水狠狠泼脸。镜中的我脸色惨白,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可更让我心惊的是——我的左眼角,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小的红痕,像被谁用指甲轻轻划过。

  第二天,我抱着画去了城西的古董市场。

  这里常年阴暗潮湿,摊位挤在窄巷两侧,铜铃、陶俑、旧书、残镜堆得密密麻麻。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头与霉味混合的气息,偶尔还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像是焚过的纸钱。

  我在一个角落找到了那位老者。他坐在矮凳上,戴着圆框眼镜,镜片厚得像玻璃瓶底,手里拨弄着一串乌木念珠。摊前挂着一块褪色的布幡,上书“鉴古通幽”四字,墨迹已模糊。

  我把画放在他面前,刚想开口,他却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骤然收缩。他一把抓起画,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灰白,手剧烈颤抖。

  “快盖住!”他低吼一声,迅速抽出一块黑布将画严严实实裹住,动作近乎虔诚。他喘着气,额上渗出冷汗,声音压得极低:“你……你从哪儿得来的?”

  我结巴着说出旧货市场的名字,他却摇头,眼神惊恐:“那是‘摄魂画’,百年不现世的邪物。画师以活人魂魄为引,取其七情六欲,融于笔墨,画成后,画中人便有了‘意念’。观画者日日凝视,魂魄会被悄然抽离,逐渐被画中人取代——你很快就会变成她,而她……将走入人间。”

  我浑身发冷,牙齿打颤:“那……那我还能救吗?”

  老者沉默良久,念珠在指间飞快转动。终于,他抬起眼,声音沙哑:“无人能破。百年来,凡挂此画者,皆无声无息消失,家中只余一幅空画框。唯一传说……是找到画师后人,取其血,滴于画眼。血入画,魂归位,方可断其牵连。”

  “画师后人?”我抓住一线希望,“他在哪儿?”

  老者缓缓摇头:“画师姓沈,清末人,擅画美人,却痴迷‘借魂续命’之术。传闻他为复活亡妻,以百名女子魂魄祭画,终被天道所惩,满门抄斩。后人……早已断绝。”

  我的心沉入谷底。

  可就在我转身欲走时,老者忽然叫住我:“等等。”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递给我,“若你真要去寻,去城南‘沈家老宅’看看。那宅子荒废百年,门上刻着一双凤眼。但记住——若听见画中人叫你名字,千万别回头,也别应声。否则,魂就丢了。”

  我攥着铜钱,指尖冰凉。

  当晚,我辗转难眠。凌晨两点,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又站在画前。黑布已被掀开,画中女子的脸颊已被我涂得近乎真实,皮肤质感、血色、甚至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睛,正缓缓转动,直勾勾地盯着我。

  “陈默……”一个轻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像是从画布后传来。

  我浑身僵住,想起老者的话,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回头。

  “你累了吗?让我替你睡一会儿吧……”那声音带着蛊惑的温柔,像母亲哄孩子入睡。

  我猛地冲出房间,反锁上门,在客厅蜷缩到天亮。

  清晨,我收拾行李,决定去城南寻那沈家老宅。

  老宅藏在一条死胡同尽头,墙头爬满藤蔓,门扉腐朽,铜环锈迹斑斑。门楣上,果然刻着一双凤眼,眼尾上挑,眼角含泪,与画中女子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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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推门而入,院内荒草齐膝,石阶断裂,正厅供桌上积满灰尘,却赫然摆着一幅未完成的美人图。画纸泛黄,女子只画了半张脸,可那眉眼,分明就是我画中的她。

  我颤抖着靠近,发现供桌下压着一本残破的日记。

  翻开第一页,字迹娟秀却凌乱:

  “光绪二十三年,夫君为续我命,以百魂祭画。我知此举逆天,却贪恋人间一息。今夜,他将取第十个女子之魂,我将成形。然每借一魂,我便多一分执念,少一分清明。我恐终将失控,吞噬更多性命……若后人见此日记,切记——莫让画成全貌,莫听画中人语,莫应其名。唯有沈氏血脉之血,可封其魂。”

  日记最后一页,写着一行血字:

  “我已分不清,是我困在画中,还是她困在我梦里。”

  我浑身发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轻盈,缓慢,像是赤脚踩在青砖上。

  我僵在原地,不敢回头。

  “陈默……”那声音又来了,近在耳畔,“你终于来了。我等了百年……你终于来了。”

  我死死闭眼,指甲掐进掌心。

  可就在这时,我左手腕忽然一痛,像是被什么划破。低头一看,竟凭空出现一道伤口,鲜血缓缓渗出。

  我猛地想起老者的话——沈氏血脉!

  我颤抖着走向那幅未完成的画,抬起流血的手,将一滴血滴在画中女子空洞的右眼上。

  血珠落下,画纸猛地一颤,发出“嗤”的一声,如同灼烧。

  紧接着,整幅画剧烈抖动,画中女子的脸开始扭曲、融化,发出凄厉的尖啸,仿佛来自地底。我踉跄后退,眼睁睁看着那幅画在血滴落下后迅速焦黑,化为灰烬。

  而我带回的那幅画,也在同一瞬间,从家中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玻璃碎裂。

  我瘫坐在地,泪水无声滑落。

  可当我抬头,院中那面残破的镜子忽然映出我的脸——

  镜中的我,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不属于我的微笑。

  而耳边,再次响起那轻柔的声音:

  “谢谢你……现在,轮到我替你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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