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噩梦-《兽世:一个仪式师的成神之旅》

  当晚,三人自然是睡在了——两张床上。

  极北之地不像是猩红联邦,有那种三人甚至更多人用的独一大床房,这儿的三人床是亲子间的意思:一张小孩睡的床,一张家长们睡的床。虽然确实有少部分圣杯教会主持的多家长家庭,那样他们一般在孩子在场的时候也会比较克制,分开睡。

  一番明争暗斗之后,博德睡小孩床,辛德哈特和罗曼睡家长的床。

  “晚安——”

  “晚安!”

  “晚安。”

  咔哒,咔嚓,嗡,喀啦。

  开始时,仿佛一切都很平静。博德赤脚走在一条狭长的小路上,四周被浓雾笼罩,空气湿冷,湿润的雾气像是冰冷的舔舐落在脸颊上。他感到自己的双脚几乎要陷入松软的泥土中,每一步一段都是艰难的旅途。

  路的尽头是一座,破旧的宫殿。

  博德觉得这是宫殿,至少曾经是,没怎么见过的石料、木桩散落跌倒在地,即使大部分都已经是断壁残垣,但这废墟的规模依旧能让他不由得想象出昔日的胜景。

  因为承重柱的残缺,屋顶倾斜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窗户的玻璃破碎不堪,但是地上的渣子在时光的洗刷下已经不那么锋利了。他不记得为什么要走向宫殿深处,也不记得为什么他感到莫名的焦虑。他只是知道,那个地方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东西,或者说——某个重要的,人?

  走近房屋时,你听到了微弱的声音在说着什么,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是熟悉的声音。

  博德加快了脚步,想要冲进去找寻那个声音的源头。然而,那间房屋的门紧紧关闭着,无论如何用力推拉,门都纹丝不动。

  大门的规制让博德有些恍然,这有点像是往昔尘埃里,那个辛德哈特的卧室大门,不过无论是几乎完全剥落的花纹还是规格都要更高级一些。

  突然,门口的缝隙中传出了一阵温暖的气息,像是曾经熟悉的,皮毛的气息。那是某种深深的安慰与拥抱,但博德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伸出手去试图触摸那份温暖,然而指尖被狠狠烫了一下。

  什么东西变了。

  暖意不再。

  火是暖春,慷慨中催生一切。

  火是严冬,一切注定被耗竭。

  对了,辛德哈特,那个名字是辛德哈特。见到房间大门的时候就想起来的名字,却一直没和脑子里的空洞对应上。

  博德拼命抓住这个名字,却发现除了名字什么也想不起来。连那个熟悉的音节、那个熟悉的面庞都变得模糊不清,似乎已经逐渐被腐蚀掉了。

  门扉打开了。

  里面是一位憔悴,痛苦的狮兽人......形状的残缺碎块。

  他......躺在床上。但是这个姿势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安逸可言。

  他剩余的部分漆黑一片,宛如已经燃起过的木头,此刻是带有残余温度的焦炭。甚至看不出他有呼吸的迹象。原本是鬃毛的位置被灰黑色的烟气笼罩。

  “谁?嗯嗯,是,是客人哦。很久没有客人来了。请进,请进。”

  他在说话,话语直接从隆隆作响的胸膛里传出,些微的火星从七窍里蹦出,在半空中湮灭。

  博德一点点往前走,走得很慢。

  “靠近点儿,好吗?不要怕,我知道一块炭说话的样子很奇怪,但是现在外头更离奇的东西也是有的,来嘛,和我说说话。”

  “你......你是谁?”

  “真是没礼貌。”声音大了些,导致焦黑躯体头的部分垮塌了一小块。“你应该尊称我为陛下!不过,我当然会赦免你的殿前失仪。我是教国的王,也是整片大陆的王,嘛......我还是有点宣称的吧?反正没人有意见,那我就可以是,对吧?”

  焦糊的躯体开始回到自言自语中去。

  “辛德哈特?是你吗?”博德想哭,但是并没有泪水。

  “啊......”狮子的残余沉默了。“真是熟悉的名字。是的,我是。嗯。你是谁?”

  “是我啊,我是博德!你......我该怎么帮你?”

  脑子一片混乱,但是还是窜出来几个可能用得上的仪式。

  “博德?......我知道了,你是医生!唉,别逗我了......这个疗法对我没什么用。我也知道我得了心病,你这个最强的心理医生也没什么办法,但是,没必要重新试一遍这个法子,对吧?我们已经试过很多遍了......”

  “......你说,什么?”

  门被再次吱呀一声推开了,走进来一位憔悴,沉默的狼兽人。

  来者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没有衣物与毛发摩擦的声音。

  半透明的苍白幽灵飘向床头。

  狼兽人在看到博德的时候愣了愣,随后苦笑着望着床上那一大块炭,摇了摇头,将爪子对准博德。

  博德感觉肺腑被死亡的预感笼罩。

  但是白狼渐渐柔和的神色里,那种预感减轻了不少。

  从对方的口型里可以看出,他似乎在说:这次的臆想真是格外逼真,算了。

  然后他穿过博德,带走了一部分温度,他坐到床头。

  吃药了,辛德哈特。狼的嘴开合着。

  “你是谁啊。”

  我是罗曼,你的......朋友。

  “我说话算话,但我没有朋友。”

  ......我是罗曼,你预约的心理医生。

  “那刚才的那个是谁啊。”

  那是幻觉。

  “我喜欢那个幻觉。”

  我也很喜欢,可是,这对你的病情没有帮助。

  “医生,我,真的还能治好吗?”

  白狼无形的手温柔地抚摸过狮子残余的焦黑躯壳,带走了一部分自深处沁出的炼狱般的高温。于是狮子稍微松了口气。

  会的,当然会。

  “罗曼。”

  你说。

  “你说过会有一位终结我们痛苦的人到来,他究竟什么时候会来啊。”

  ......会的,会有一位英雄,一位常怀希望和爱的,闪闪发光的,金色的身影,他会来结束你的痛苦,给予你,给予瓦罗瑞亚命定的终局。

  “那我想,我还能再撑一会儿。”

  该吃药了,然后,睡吧,辛德哈特。

  隆隆作响之声稍微小了些。

  白狼将手缓慢地探向自己身体内,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因为痛苦而剧烈扭曲,随着他将手拿出,身影更加虚幻了些,爪子里躺着几粒......碎狼骨。

  “啊......”焦炭发出了张嘴的声音,但是躯壳一动不动。

  真乖。白狼做着口型,发出无声的鼓励和褒奖,将惨白的碎狼骨磨碎,洒在躯壳上方似乎是嘴巴的地方。

  快了,直到连所有被铭记的记录都被你熔铸为一体,新的世界会在你的心中诞生。而我,将抱着最瓦罗瑞亚的残余......留在这里。

  “罗曼,不一起走吗?”

  没有什么必须被铭记,也不存在什么最终的救赎,尤其是对于犯下滔天大罪、亲手诛杀最后的希望与唯一的转机的......我。

  “我赦免你。”轻微宛如梦呓。

  谢谢,谢谢,白狼将头靠在狮子曾经是头颅的余烬处,虚幻的舌头舔了舔苦痛和哀嚎被焚烧殆尽后留下的灰。

  这就够了。

  博德从梦中惊醒,枕头被泪水沾湿。

  他翻身下床,顾不上穿鞋,就这么跑到另一张床头。

  辛德哈特端正地仰躺着,双手规规矩矩地在胸腹处交叠,皱着眉头闭着眼。罗曼背对着辛德哈特,在睡梦里抢走了全部的被子,并用蒙住了脑袋,只露出呼吸用的鼻子。

  还好是梦......博德松了口气。

  他们好像还没醒。

  犹豫了一下,他将自己挤进了两人之间。感受着左右传来实实在在的感觉,博德闭着眼,很快又睡着了。

  狮子和狼睁开眼,隔着博德,用极其复杂的、饱含深意的、通红通红的眼睛对视。

  这不是噩梦,而是一次启示。对柱神血裔而言,这便是神启。

  好在未来尚未到来,一切可能还有转机。

  只是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