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某种新的常态在悄然形成。
池霖依旧大部分时间埋首于公务，但书房那扇窗时常会开着。有时他会抬起头，但并非为了眺望风景，而是因为窗外飘来了断续的琴音或哼唱，那声音并不吵嚷，反而像一阵无害的背景音，微妙地填补着殿宇过分的寂静。
温迪并不总是黏着他。有时他会消失大半天，不知跑去哪里采风，偶尔，会带着一身微醺的酒气和几块森楠特色的甜点回来，然后毫不客气地放在池霖堆满文件的桌角。
“尝尝这个，星崽，甜而不腻~你应该会喜欢。”他笑嘻嘻地说，也不管池霖的反应，放下东西就懒洋洋地窝到窗边的软榻上。
池霖通常只是瞥一眼，继续看他的文件。但有一次，在他连续批阅了数个时辰后，目光掠过那块已经凉透、却依旧散发着蜂蜜与坚果香气的糕点时，鬼使神差地拿了起来，咬了一小口。
口感扎实，甜度适中，带着坚果的焦香。
他默默地吃完了那块点心，期间窗边的温迪翻了个身，似乎睡着了，唇角却弯着一个浅浅的、得逞似的笑。
作为星神殿的常客，温迪的存在逐渐被默认。「玄星」墨昀偶尔来汇报工作时，见到靠在窗边假寐或摆弄琴弦的温迪，也只是恭敬地行礼，然后继续向池霖陈述公务，神色如常。
除了方理街，温迪偶尔也会提议去别处。池霖十次里能答应两三次就算不错，但每次被拉出去，回来时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眉宇间那丝难以化开的沉郁似乎总会淡去少许。
他们很少谈论过去。温迪只是用当下的碎片填充着周围：一首歌、一块点心、一个无聊的笑话、或是一段并肩无声的散步。
池霖则保持着被动接受的态度。他不问，也不拒绝。
只是有时在深夜，当他独自站在露台，望着筠星璀璨的星河时，那种空洞感会再次悄然袭来。他会下意识地侧耳倾听，廊下却只有风声。
有一次，他本该在前往书房的路上，却无意识中走到了殿内门口，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立刻僵住，脸上闪过一丝懊恼，转身就要离开。门却吱呀一声开了，温迪揉着眼睛探出头，看到他明显一愣。
“星崽？怎么站在这里不进来？”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池霖抿紧唇，最终只生硬地丢下一句“不了，还有事”，便近乎仓促地快步离开。
温迪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靠在门框上，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过，平静得近乎异常。直到某天下午，这份平静被打破了。
池霖池霖正凝神审阅一份关于昔鹤与森楠边境贸易税率修订的冗长提案，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桌案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温迪不在，殿内只有羽毛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沉稳而笃定，与寻常侍从或官员的节奏截然不同。未等通传，书房的门便被轻轻推开了。
来人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外面却随意地披着一件材质特殊、泛着淡淡流光的银灰色长外套，金发如瀑般垂至腰际，右边鬓角一缕醒目的银白挑染为他温润的气质平添了几分疏离。他面容俊雅，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富亲和力的微笑，温和地看向桌后的池霖。
“贸然来访，希望没有打扰到您，阿幸袈斯前辈。”
池霖抬起头，蓝紫色的异瞳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他放下笔：“基斯梅特。”
他习惯性去称呼对方的另一名字，语气是陈述而非问候。
来人——第八代屿神基斯梅特，或者说，逆定集团的总裁佘瑾，他微微颔首，笑容显的随和：“还是更喜欢您叫我佘瑾，听起来更有…归属感一些，不是吗？”
他自然地走到书桌前，目光扫过桌上堆积的文件，“看来殿下近日公务依旧繁忙。”
“份内之事。”池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何事需要你亲自前来？佘…瑾？”
他并不认为这位几乎从不在星神殿露面的“屿神继任者”会无事登门。
佘瑾轻轻叹了口气，叹息里带着沉重：“为了阿幸笃斯前辈的事。”
他顿了顿，观察着池霖的反应，“外界虽有‘陨落’之说，但具体情形，我知之甚少。他……离去前，可还安详？是否有未尽之愿，或需特别留意之处？”
池霖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忆忧翎净中那冰冷绝望的一幕瞬间划过脑海——兄长效命的“真相”，琉璇淡漠的宣告……但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瞳中的光芒似乎更加幽深了些。
“他选择了自己认为值得的道路。”池霖的声音平稳得近乎冷酷，回避了所有细节，“平静与否，于他而言，或许已不重要。至于未尽之愿……”
他略微停顿，似乎在斟酌，“守护森楠，维系星神，本就是屿神的职责。他已完成他的部分，没有遗留的隐患需要你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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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瑾微微颔首，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尽管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量。
他当然不会完全相信，但他聪明地不再追问细节。
他转而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我明白了。感谢您告知。只是……‘屿神’这个位置，说实话，并非我所愿。您知道的，我志不在此。逆定集团能带来的‘变革’，或许比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屿神’更为直接有效。”
他语气轻松道，“我更倾向于用我的方式‘守护’筠星，比如……”
池霖似乎并未因对方直白的拒绝而产生波澜。他早已料到佘瑾的态度。
“你的方式，‘星眼’计划？”池霖打断他的话，语气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仅仅是指出事实，“哥……阿幸笃斯禁止它，并非毫无理由。打破固有的平衡，往往伴随着难以预料的代价。人类自身的进化，不应完全交由科技强行催逼。”
佘瑾唇角那抹亲和的笑意加深了些，似乎早就在等待这个话题。
他向前微倾，手肘撑在池霖堆满文件的桌沿，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商人式的务实，尽管他周身依旧萦绕着那种经由尖端生物科技淬炼过的完美气质。
“代价？前辈，恕我直言，固步自封的代价或许更为惨重。”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透着一股锐利，“宇宙并非总是温情脉脉。筠星需要更强的力量，不仅仅是经济或科技，而是人类本身的潜能。”
“‘星眼’能带来的进化，是让我们更好地生存下去的保障。神的守护是一种形式，我的方式，是另一种。更何况……”
他略微停顿，异色瞳孔中光芒微闪，“阿幸笃斯前辈选择了他的道路，这份牺牲令人敬佩，但也恰恰说明了一点——仅依靠个别强大个体的牺牲来维持平衡，体系本身是否……过于脆弱了？”
这话语像一枚精准的探针，试图触及池霖深藏的情绪。桌后的星神眸光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指尖无意识地擦过一份文件光滑的边缘。
兄长的“牺牲”的确是他心中尚未愈合的创口。
但他没有让情绪显露分毫。只是沉默了片刻，空气中只剩下窗外隐约的风声。
“体系自有其规则。”池霖最终开口，避开了关于这件事的具体讨论，将话题拉回现实，“而现在，规则要求一位屿神。”
“阿幸笃斯……离去，森楠不能长时间处于屿神空缺的状态。诸多事务需要屿神的神权与指引，边境的稳定、各星城的协调、乃至信仰的凝聚，并非逆定集团的财富与科技能够完全替代。”
他抬起眼，蓝紫色的异瞳直视着佘瑾：“基斯梅特，这是你必须承担的责任。还有…你的弟弟埃涅维尔，我迟早有一天也会这样劝他。”
佘瑾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些，但并非不悦，更像是一种深思。他直起身，环顾了一下书房，目光最后落回池霖身上。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前辈。”他轻轻叹了口气，这次叹息中多了几分真实，少了些许方才的商业气息，“即便我不愿，此刻森楠也需要一个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稳定高于一切，是吗？”
池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默认了他的说法。
“好吧。”佘瑾似乎妥协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流光溢彩的外套，“屿神的职责，我会暂且接下。为了森楠的‘稳定’。”
他特意重复了这个词，语气微妙。
“但关于如何‘守护’，”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而充满探究，“关于‘星眼’，关于森楠的未来……我希望我们之后能有更多‘交流’，阿幸袈斯前辈。毕竟，您现在是星神，而我将是屿神，我们的‘合作’，至关重要，不是吗？”
他的用词是“交流”和“合作”，但其中蕴含的意味，远非字面那么简单。这更像是一种宣示，表明即便他接受了位置，也不会完全遵循旧有的路径。
池霖看着他，明白这已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佘瑾既聪明又有实力，况且他也不可能直接要求他。
暂时的妥协，是基于大局的共识，但未来的分歧几乎可以预见。
“当然。”池霖简略地回应。
佘瑾得到了想要的回应，脸上又重新浮现那极具亲和力的微笑。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道，“若阿竹真不愿，您也别多强迫他，有问题找我便好。”
“我像是那种人吗？”池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虽说佘竹那家伙之前嘲讽过他的身高，他很讨厌！但也不至于因为这事就去强迫对方吧。
“那么，我就不多打扰了。集团那边还有几个会议等着我。”
佘瑾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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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霖依旧大部分时间埋首于公务，但书房那扇窗时常会开着。有时他会抬起头，但并非为了眺望风景，而是因为窗外飘来了断续的琴音或哼唱，那声音并不吵嚷，反而像一阵无害的背景音，微妙地填补着殿宇过分的寂静。
温迪并不总是黏着他。有时他会消失大半天，不知跑去哪里采风，偶尔，会带着一身微醺的酒气和几块森楠特色的甜点回来，然后毫不客气地放在池霖堆满文件的桌角。
“尝尝这个，星崽，甜而不腻~你应该会喜欢。”他笑嘻嘻地说，也不管池霖的反应，放下东西就懒洋洋地窝到窗边的软榻上。
池霖通常只是瞥一眼，继续看他的文件。但有一次，在他连续批阅了数个时辰后，目光掠过那块已经凉透、却依旧散发着蜂蜜与坚果香气的糕点时，鬼使神差地拿了起来，咬了一小口。
口感扎实，甜度适中，带着坚果的焦香。
他默默地吃完了那块点心，期间窗边的温迪翻了个身，似乎睡着了，唇角却弯着一个浅浅的、得逞似的笑。
作为星神殿的常客，温迪的存在逐渐被默认。「玄星」墨昀偶尔来汇报工作时，见到靠在窗边假寐或摆弄琴弦的温迪，也只是恭敬地行礼，然后继续向池霖陈述公务，神色如常。
除了方理街，温迪偶尔也会提议去别处。池霖十次里能答应两三次就算不错，但每次被拉出去，回来时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眉宇间那丝难以化开的沉郁似乎总会淡去少许。
他们很少谈论过去。温迪只是用当下的碎片填充着周围：一首歌、一块点心、一个无聊的笑话、或是一段并肩无声的散步。
池霖则保持着被动接受的态度。他不问，也不拒绝。
只是有时在深夜，当他独自站在露台，望着筠星璀璨的星河时，那种空洞感会再次悄然袭来。他会下意识地侧耳倾听，廊下却只有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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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崽？怎么站在这里不进来？”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池霖抿紧唇，最终只生硬地丢下一句“不了，还有事”，便近乎仓促地快步离开。
温迪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靠在门框上，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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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习惯性去称呼对方的另一名字，语气是陈述而非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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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内之事。”池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何事需要你亲自前来？佘…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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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瑾轻轻叹了口气，叹息里带着沉重：“为了阿幸笃斯前辈的事。”
他顿了顿，观察着池霖的反应，“外界虽有‘陨落’之说，但具体情形，我知之甚少。他……离去前，可还安详？是否有未尽之愿，或需特别留意之处？”
池霖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忆忧翎净中那冰冷绝望的一幕瞬间划过脑海——兄长效命的“真相”，琉璇淡漠的宣告……但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瞳中的光芒似乎更加幽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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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霖似乎并未因对方直白的拒绝而产生波澜。他早已料到佘瑾的态度。
“你的方式，‘星眼’计划？”池霖打断他的话，语气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仅仅是指出事实，“哥……阿幸笃斯禁止它，并非毫无理由。打破固有的平衡，往往伴随着难以预料的代价。人类自身的进化，不应完全交由科技强行催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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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眼’能带来的进化，是让我们更好地生存下去的保障。神的守护是一种形式，我的方式，是另一种。更何况……”
他略微停顿，异色瞳孔中光芒微闪，“阿幸笃斯前辈选择了他的道路，这份牺牲令人敬佩，但也恰恰说明了一点——仅依靠个别强大个体的牺牲来维持平衡，体系本身是否……过于脆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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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的“牺牲”的确是他心中尚未愈合的创口。
但他没有让情绪显露分毫。只是沉默了片刻，空气中只剩下窗外隐约的风声。
“体系自有其规则。”池霖最终开口，避开了关于这件事的具体讨论，将话题拉回现实，“而现在，规则要求一位屿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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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眼，蓝紫色的异瞳直视着佘瑾：“基斯梅特，这是你必须承担的责任。还有…你的弟弟埃涅维尔，我迟早有一天也会这样劝他。”
佘瑾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些，但并非不悦，更像是一种深思。他直起身，环顾了一下书房，目光最后落回池霖身上。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前辈。”他轻轻叹了口气，这次叹息中多了几分真实，少了些许方才的商业气息，“即便我不愿，此刻森楠也需要一个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稳定高于一切，是吗？”
池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默认了他的说法。
“好吧。”佘瑾似乎妥协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流光溢彩的外套，“屿神的职责，我会暂且接下。为了森楠的‘稳定’。”
他特意重复了这个词，语气微妙。
“但关于如何‘守护’，”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而充满探究，“关于‘星眼’，关于森楠的未来……我希望我们之后能有更多‘交流’，阿幸袈斯前辈。毕竟，您现在是星神，而我将是屿神，我们的‘合作’，至关重要，不是吗？”
他的用词是“交流”和“合作”，但其中蕴含的意味，远非字面那么简单。这更像是一种宣示，表明即便他接受了位置，也不会完全遵循旧有的路径。
池霖看着他，明白这已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佘瑾既聪明又有实力，况且他也不可能直接要求他。
暂时的妥协，是基于大局的共识，但未来的分歧几乎可以预见。
“当然。”池霖简略地回应。
佘瑾得到了想要的回应，脸上又重新浮现那极具亲和力的微笑。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道，“若阿竹真不愿，您也别多强迫他，有问题找我便好。”
“我像是那种人吗？”池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虽说佘竹那家伙之前嘲讽过他的身高，他很讨厌！但也不至于因为这事就去强迫对方吧。
“那么，我就不多打扰了。集团那边还有几个会议等着我。”
佘瑾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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