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自由”之论-《洪荒:吞噬诸天证道》

  殷长歌那看似平淡的一问,如同一颗投入龙心湖深处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息。

  “推翻之后,又将以何物,取而代之?”

  这个问题,像一道永恒的魔咒,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回响。他第一次发现,自己那份足以颠覆世界的磅礴意志,在“毁灭”之后那片名为“建设”的广阔空白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

  他沉默了。那双总是深沉如乌云、仿佛能倒映出整个世界痛苦的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了深深的思索与挣扎。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中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被他无意识地攥紧,几欲捏碎。

  殷长歌没有催促,也没有追问。他只是静静地,为自己续上一杯热茶,将时间,完全留给了这位正陷入巨大思想冲击的革命者。他知道,有些“道”,必须由求道者自己去悟,旁人说得再多,都只是外物。

  一旁侍立的罗宾,更是早已被这场关乎世界命运的至高论道,震撼得无以复加。她看着那个传说中“世界最凶恶的罪犯”,此刻竟在师尊一句话之下,陷入了如此深沉的困惑,心中对师尊那洞悉万物本源的无上智慧,愈发敬畏得五体投地。她小心翼翼地,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生怕打扰了这足以被载入史册的、思想的交锋。

  许久,许久。

  当窗外的雨势,再次由狂暴转为淅沥,龙才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梦中醒来。他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那口气息,悠长而沉重,仿佛将心中所有的迷茫与挣扎,都一并吐了出去。

  他再次抬起头,望向殷长歌,眼神中的困惑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也更为坚定的光芒。

  “先生之问,直指核心,龙,受教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之前多了一分通透,“或许,龙确实没有一个完美的答案,去描绘那个‘推翻之后’的世界。因为那个世界,本就不该由我,或是任何一个人来描绘。”

  “我所要做的,并非是建立一个新的‘秩序’,去取代旧的‘秩序’。”他一字一顿,仿佛在阐述自己刚刚悟出的、全新的革命纲领,“我所要做的,是打碎所有的‘笼子’,无论是名为‘天龙人’的黄金囚笼,还是未来可能出现的、任何形式的枷锁。然后,将‘选择’的权利,真正地,交还给每一个人。”

  “我所追求的终极目标,并非是建立一个怎样的世界,而是创造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有资格、有能力去自由地‘选择’自己想要怎样的世界的……世界。”

  “而这份‘选择’的根基,便是——自由。”

  这番话,让他成功地从殷长歌的“破局”之问中,寻到了自己的“立论”之基。他将话题,自然而然地,引向了那个贯穿了整个大海贼时代,也贯穿了他一生的核心——“自由”的真意。

  殷长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愧是能搅动世界风云的男人,这份悟性,确实非凡。

  “哦?”他放下茶杯,饶有兴致地问道,“那在你看来,何为‘自由’?”

  “我所追求的自由,是‘人之自由’。”龙的眼神,变得无比的深邃,仿佛倒映着天下苍生的悲欢,“是天下所有被压迫者,都能挺起胸膛,有尊严地活下去的权利。是农夫,能自由地耕种自己的土地,而不必担心收成被贵族无情掠夺。是工人,能自由地获取自己劳动所得的报酬,而不必像奴隶般被肆意压榨。是学者,能自由地探究历史的真相,而不必担心因触碰禁忌而被‘屠魔令’所抹杀。”

  “这份自由,它并非源于个体的强大,而是源于一种‘人人如龙’的宏大理念。它所对抗的,是阶级、是特权、是血脉、是一切生而不平等的罪恶根源。它要实现的,是一种集体的解放。”

  “所以,这份自由,本质上是一种‘加法’。”龙做出了总结,“是试图为这个早已腐朽不堪的世界,加上一套全新的、更加公平、更加公正的秩序。在这套新秩序之下,每个人的自由,都以不侵犯他人自由为边界。”

  他的话,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光辉,那是一种试图“兼济天下”的、属于革命者的、博大的自由。

  殷长歌静静地听完,缓缓地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你的‘自由’,其心可敬,其志可嘉。但,这并非是‘自由’的全部。”他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将龙那激昂的革命理念,拉入了一个更为宏大、也更为超然的维度。

  “贫道以为,真正的‘自由’,是‘我之自由’。”

  “何为‘我’?心也。”殷长歌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当一颗心,不再为外物所缚,不再为规则所累,不再为生死所困,不再为情仇所扰,方能得大自在,大逍遥。这,便是贫道所追求的‘自由’。”

  “此自由,无关乎外界的秩序是公平还是腐朽,无关乎身边之人是为王还是为寇。纵使身处九幽炼狱,只要心如明镜,不染尘埃,那这炼狱,于我而言,亦是清静道场。纵使身登九天帝阙,若心中仍有贪嗔痴念,那这帝阙,于我而言,亦是烦恼囚笼。”

  “所以,贫道之自由,本质上是一种‘减法’。”殷长歌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穿透了武馆的屋顶,看到了那片浩瀚无垠的星空,“是不断地为自己的内心,减去那些不必要的欲望、执念与枷锁,直至回归‘道’之本源,与天地同在,与万物同游。那时,我便是风,我便是云,我便是这天地间,最自由的一缕气息。”

  这番话,充满了道家的玄妙与出世的超脱。那是一种“独善其身”的、属于求道者的、极致的自由。

  两种截然不同的“自由”之论,在这小小的武馆之内,发生了最深刻的碰撞。

  一个,是要入世,是要背负起整个世界的痛苦,用斗争与牺牲,去为天下人换来一个公平的、有秩序的自由。他的自由,在“外”,在“人”。

  而另一个,则是要出世,是要斩断与这个世界所有不必要的因果纠缠,用修行与感悟,去为自己求得一个圆融通透、不染尘埃的自由。他的自由,在“内”,在“我”。

  龙怔怔地看着殷长歌,心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澜。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由”二字,竟还可以被如此解读。那种“心之逍遥”的境界,对他而言,是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的……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但他知道,自己,走不了那条路。

  “先生的‘自由’,是神之境界,非我凡人所能及。”龙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丝复杂的苦笑,“我见过太多的苦难,听过太多的悲鸣。我的心,早已与这片苦难的大地,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我……无法做到‘不染尘埃’。”

  “我宁愿背负着这满身的泥泞与枷锁,去为他们,开拓出一条能走向光明的道路。哪怕这条路的尽头,是我自己的毁灭。”

  他的声音,无比的坚定。

  殷长歌看着他那双重新燃起不屈火焰的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道,无高下之分,只有选择之别。”他平静地说道,“你选择了背负,而贫道,选择了放下。仅此而已。”

  窗外,那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停了。厚重的乌云被夜风吹散,一轮皎洁的、宛如玉盘的明月,从云层之后探出头来,将清冷而温柔的月华,洒满了整个庭院,也洒进了这间刚刚经历了一场思想风暴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