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下去调研-《重活一次我要选择自己的人生》

  庄稼官那番“局面不够明朗”、“关键环节需要突破”的话砸过来,李毅飞面上肌肉纹丝不动,甚至还配合地挺了挺腰板,眼神里恰到好处地燃起两簇“领导指哪我打哪”的忠诚小火苗。

  心底却冷笑翻涌。

  呵,老狐狸!还想拿我当枪使了?真当我是当初那个被你几句大义煽乎得热血上头的愣头青了?

  他脸上堆起那种带着点鲁莽劲儿的诚恳,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透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傻气:“书记您放心!

  纪委,时刻准备着!就等您一声令下!”那模样,活脱脱一个被领导画的大饼喂得斗志昂扬的基层干部。

  庄稼官显然很受用,脸上的笑容加深,用力拍着李毅飞的肩膀,力道大得像要把他骨头拍散架:“好!好!我就知道没看错人!放手干!

  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这话说得气壮山河,至于这“天”塌下来时他顶不顶得住或者会不会顺手把李毅飞推出去顶,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从书记办公室那扇厚重的门里退出来,李毅飞脸上那点刻意营造的热忱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沉静。

  他步履沉稳地走回自己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门一关,隔绝了外面所有视线。

  “小陈。”他按下内线。

  “领导!”陈玉秀的声音立刻传来。

  “安排一下,明天开始,下乡镇调研。年前就该去的,拖到现在了。让戴鹏宇主任陪同,计划尽快做出来。”

  “是!马上办!”陈玉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领导一回来就动起来,下面那些人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这边刚放下电话,办公室的门就被小心翼翼地敲响了。

  监查室那三位科长——马树军、朱安波、侯江,鱼贯而入。

  脸上堆着热切的笑容,嘴里翻来覆去都是“领导您辛苦了”、“您不在我们心里都没底”、“您回来我们就有了主心骨”之类的套话,表忠心的姿态摆得很足。

  他们这个层面,够不着县里书记县长工作思路分歧的层面,更摸不清上面的风向。

  他们只知道一件事:眼前这位年轻的纪委书记,手腕硬得吓人!年前那场风暴,卫书记手下那帮盘根错节的人说没就没了,连点像样的反抗都没溅起来。

  更别提他们仨亲手写的、按了红手印的“保证书”,还像悬在头顶的剑一样!敬畏,是实实在在的。

  李毅飞耐着性子听他们表完忠心,不咸不淡地勉励了几句“好好干”、“守好本分”,三人便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

  办公室刚安静不到十分钟,门又被轻轻推开了条缝。侯江那张胖脸探了进来,左右飞快地瞄了一眼,确认走廊无人,才滑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

  他脸上没了刚才的谄媚,只剩下紧张。他快步走到李毅飞桌前,也不说话,从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夹层里,飞快地摸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轻轻放在桌面上,手指因为用力按着而微微发白。

  “领导…这个…您…您抽空看看。”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音,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说完,也不等李毅飞回应,像怕被烫着似的,转身就溜,开门关门的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

  李毅飞眼皮都没抬,手指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点了点。

  侯江前脚刚走不到五分钟,门缝又动了。这次是朱安波。他动作更轻,闪身进来,反锁门的动作麻利。

  他走到桌前,同样是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记的信封,被他用两根手指夹着,飞快地塞到李毅飞面前那摞文件最底下。

  “头儿…下面…不太平。”他只说了五个字,声音干涩地看了李毅飞一眼,也迅速消失。

  最后是马树军。他个子最高,动作却最鬼祟,几乎是贴着墙根溜进来的。

  他没放文件袋或信封,而是直接掏出一个U盘,小心翼翼地放在李毅飞鼠标垫旁边。

  “加密了,密码是您办公室电话后六位倒序。”他语速极快地交代完,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短促的叹息,匆匆离去。

  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李毅飞一人。他静静地看着桌面上多出来的三样东西:一个鼓胀的文件袋,一个薄薄的信封,一个其貌不扬的U盘。

  他拿起那个最厚的牛皮纸袋,指尖能感受到里面纸张的厚度和分量。解开缠绕的棉线,抽出一叠材料。目光扫过,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和数字跳入眼帘:

  《关于XX镇纪委副书记王某某长期接受辖区内企业宴请及礼金情况(附照片、转账记录)》

  《XX乡纪委委员张某与地方企业存在非常规往来举报线索梳理》

  《XX镇纪委信访室存在压件、瞒报重要情况说明(反映人录音整理)》

  ……

  吃拿卡要,通风报信,监守自盗,甚至与地方势力纠缠不清!

  这些材料,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捅向了县纪委系统内部尚未暴露的问题!

  其详尽程度,远超常规的工作报告,显然是私下花了大力气、冒了不小风险搜集的。

  一股复杂的热流涌上李毅飞心头。是对那些蛀虫的愤怒;

  对系统内问题深度的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慰藉。

  不再是孤军奋战了!这三个曾被自己雷霆手段震慑、捏着把柄的科长,在恐惧和自保的驱动下,终于开始主动了。

  这些材料,就是他们寻求切割过去、寻求新靠山的筹码。虽然动机不纯,但这把刀,终究是让他握得更紧了。

  李毅飞放下文件袋,拿起那个薄薄的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A4纸,打印着几行简洁的文字,罗列着近期县内几个敏感工程项目背后隐隐浮现的违规干预痕迹,以及环保局那边几次“看似正常”的专项检查背后,可能存在的选择性操作。

  信息不多,但指向性极强。

  最后是那个U盘。插上电脑,输入倒序的电话号码。一个隐藏文件夹跳了出来。

  里面是几段录音文件,文件名标注着时间地点,还有几份扫描的原始反映材料照片,落款处赫然盖着鲜红的手印!

  这些,是马树军压箱底的东西,是能直接捅破窗户纸的硬货!

  李毅飞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闭上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指腹缓缓摩挲着冰凉的扶手。

  局面,终于不再是两眼一抹黑了。手里有了线索,有了指向问题的坐标,更重要的是,有了一群虽然心思各异、但暂时可供驱策的“自己人”。

  陈玉秀敲门进来,递上新鲜出炉的调研方案:“领导,按您指示,从明天开始,第一站城关镇,第二站李集乡,第三站码头镇…戴主任那边已经协调好了车辆和陪同人员。”

  李毅飞睁开眼,目光扫过方案上那三个被材料重点“关照”的乡镇名字,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他点点头:“好。通知下去,下午三点,全体在家班子成员,小会议室开会。”

  下午的纪委班子会,气氛迥异于以往。李毅飞走进会议室时,里面鸦雀无声。

  所有副职、科室负责人早已正襟危坐,笔记本摊开,笔握在手里,眼神齐刷刷地聚焦在门口。那架势,紧张中带着点敬畏。

  李毅飞在主位坐下,没废话,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

  “同志们,距离工作节点还有一个月左右。这段时间,纪委的工作核心就两条。”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确保问题就地化解!信访室牵头,把近三年的所有群众反映问题记录,尤其是反复反映、向上反馈的,全部给我重新梳理一遍!

  重点看群众的核心诉求解决了没有?该处理的干部处理到位了没有?有没有新的矛盾隐患?我不要听报告,我要结果!

  多水县的问题要是被上级重点关注,”他目光如电,扫过负责信访的副主任,“责任在谁,谁负责。”

  被点名的副主任后背瞬间绷直,额头见汗。

  第二根手指竖起:“第二,确保风险早排查!党风室、各检查室,联合行动。重点盯紧安全生产、食品安全、农民工欠薪、非法集资这几个重点领域!

  发现苗头,立刻处置!该约谈的约谈,该查处的查处,该移送的移送!哪个领域出了问题,哪个口的负责人给我顶上去!”

  他言简意赅,条理清晰,没有一句空话套话,全是硬邦邦的要求和沉甸甸的责任。敲打之意,不言而喻。

  “散会!”

  整个会议不到二十分钟。李毅飞起身就走,留下满屋子心思各异的干部面面相觑,随即便是手忙脚乱地记要求、拨电话、安排工作的嘈杂。

  对于李毅飞即将开始的“调研之旅”,县委书记庄稼官和县长韩国豪都表现出了“平静”。

  庄稼官那边只让秘书打了个电话,说了句“深入基层好,掌握实情”。韩国豪更干脆,连个口信都没有。

  这正是李毅飞想要的。避开县里两位主官工作侧重点的分歧焦点,跳出具体事务,才能看得更清。

  他下乡镇,既是履职所需,摸清基层纪委的问题,更是韬光养晦,积蓄力量。手里这三份沉甸甸的“材料”,就是他下一步行动的依仗。

  只是,这多水县的局面,迷雾似乎比他想象的更浓。

  庄稼官的信息渠道是什么?当初自己初来乍到,像个透明人,他却能一口道破自己来自国家发改委!

  这次回京,他特意在发改委内部打探过,反馈很明确:庄稼官在江省发改委的履历平平,京城发改委这条线,他够不着!那他的消息源,从何而来?细想起来,令人警惕。

  还有那个县委组织部长柏丁仪。年前主动递上楚江河等人的关键证据,姿态摆得像个看破红尘、无意纷争的清流。

  可陈玉秀私下汇报,这位柏部长最近可一点没闲着,在书记和县长之间走动频繁,协调沟通,手腕圆滑得很。这和她当初说的“淡泊”人设,反差太大!

  正思忖间,办公室门被敲响。

  “请进。”

  门开了,柏丁仪笑盈盈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李书记,打扰了。组织部这边有几份干部考察的补充材料,需要您签阅一下。”

  李毅飞不动声色:“柏部长请进。”

  柏丁仪步履从容地走进来,将文件夹放在李毅飞桌上,动作优雅。

  她微微俯身,指尖在翻开的那一页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状似无意地轻轻敲了敲。那指甲修剪得圆润精致。

  “李书记,您看看,尤其是这几项数据,”她声音温婉,笑容得体,“我觉得…挺值得琢磨的呢。”

  她的目光与李毅飞短暂相接,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快得如同错觉。

  说完,她直起身,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工作交接,礼貌地点点头:“您先忙,签好了让小陈通知我来取就行。”转身,步履轻快地离去,留下一缕淡淡的香水味。

  李毅飞的目光落在她指尖敲过的地方。那是一份关于某乡镇副职的考察测评汇总表,各项得分平平无奇。

  但柏丁仪敲的那个位置,是表格下方一个几乎被忽略的备注符号——一个用铅笔轻轻画下的极其潦草的星号(*)。

  他拿起笔,看似随意地在文件上签下名字。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心,却像被柏丁仪那看似不经意的指甲轻轻拨动了一下,无声地荡开一圈更大的涟漪。

  这个柏丁仪…递过来的,恐怕不只是需要签阅的文件。

  那个潦草的星号,像一把没有锁孔的钥匙,静静地躺在纸面上,等待他去破解。这潭水底下,到底还藏着多少条心思难测的“鱼”?

  看来以前的自己真是小看了这些人了,但他们还真当现在自己是以前那样,呵呵!工作上的门道,真的得小心谨慎,没有一个是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