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东林镇-《小道参上》

  东林镇所处塔丘盆地位于中州最西侧,四面环山,背后连绵的浮丘山脉阻隔了来自西漠的风沙,使得塔丘盆地内四季如春。

  镇子不大,依山傍水,民风淳朴。镇东头临水的一间小院,白墙绿瓦,门前悬着一块醒目招牌,上书娟秀的“悦安”二字。这便是“悦安堂”。

  医馆内,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一个身着素净布裙的女子正低头碾药,动作轻柔。此时才刚入秋,她却早已穿上厚重的棉服,眉宇间一抹愁容挥之不去,俏脸白皙得过分,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脸上,披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才让她看起来不那么柔弱。

  “安娘子,我家小子昨日贪凉,又有些咳嗽了。”一个妇人抱着个蔫蔫的小童走进来,熟稔地打着招呼。

  “王婶来了,快坐。”名叫安悦的医师放下药碾,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让我瞧瞧小石头。”

  她仔细询问症状,把脉,查看舌苔,动作流畅自然。

  “安娘子真是菩萨心肠,医术也好。”王婶看着转身去抓药的安悦,忍不住与旁边等着抓药的李婆子低声感慨,“她家那位郎君也是顶顶好的,模样俊,人又勤快,对安娘子那更是没话说,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是没见着,安娘子刚来那会儿,郎君那叫一个寸步不离,眼里的心疼藏都藏不住。”

  李婆子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咱们东林镇谁不羡慕这对神仙眷侣?郎君瞧着就是个有本事的,力气大,身手也好,进山采药打猎,回回都不空手。可你看他,对着安娘子说话那叫一个轻言细语,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镇上那些后生,哪个有郎君这般疼媳妇儿的?”

  “是啊,”王婶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听说郎君本事大着呢,前年西山闹狼患,伤了好几个猎户,就是他带头进山,一个人就放倒了领头的狼王!不过人家低调,从不张扬,只说是运气好。”

  “所以说安娘子有福气啊,”李婆子感叹,“郎才女貌,和和美美,日子虽然清贫些,可比那些大宅院里勾心斗角强多了!只是安娘子不知怎的,身子骨看着弱得很。”

  ……

  医馆后的小院里,晾晒着各种草药,角落里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男子正在整理刚带回来的药材和猎物。

  他将一捆还带着露水的珍稀草药小心地摊开在竹席上,偶尔抬头望向医馆的方向,眼眸里是化不开的温柔与守护。在东林镇,他只是个力气大些、懂些草药、对妻子呵护备至的普通猎户采药人。

  他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井边打了盆清水,仔细洗净手,又用干净的布巾擦干。这才走进医馆,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打扰到正在抓药的妻子。

  “月亮,累不累?”他走到安悦身边,自然地接过她手边刚包好的药包,递给王婶,“王婶,药拿好,按方子煎服,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一次。”

  “哎,多谢郎君,多谢安娘子!”王婶抱着孩子,连声道谢,又忍不住夸道:“郎君真是体贴,安娘子好福气!”

  安悦脸颊微红,嗔怪地看了正阳一眼,眼中却是藏不住的甜蜜。待病人离去,医馆暂时清静下来。

  安悦自然是化名,正阳看着她消瘦的脸颊,满是心疼和内疚。

  那日堕仙林的光柱倾泻而下,正阳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强烈的晕眩感之后,肉身乃至神识都处在极度的撕扯中,只依稀记得姜悦死死抱着他,耳边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呢喃倾诉的情话,仿佛做了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梦。

  正阳在姜悦怀里清醒时,两人已身处中州地界,随身物品都在,包括那两枚扳指和姜悦头上的簪子。

  他神识沉浸体内,方才发现混沌金丹自主运转,其中三色道纹愈发深邃,底层隐隐被一层薄雾托举,身上伤势都已痊愈。他连忙起身手指搭在姜悦脉门上,一缕元气小心探入姜悦体内,虽然丹田气海仍是空荡荡一片,心脉跳动却平稳有力,他这才放下心来。

  就算无法修行,往后余生陪她终老!

  “月亮,你没有被那道刺目白光晕眩吗?”

  姜悦低头整理裙摆,眉眼之间闪过一丝慌乱,解释道:“我自斩道基,神识虚弱,所以那道白光只是让我昏迷了片刻。”

  正阳便没有再问,他们默契地选择遗忘她的姓氏,以“安”为姓,如同两片飘零的落叶,在东林镇扎下了根。

  她凭着在天璇峰修习丹方药典,以及在姜家边军的历练,医术竟在东林镇打下了不小的名声。她开的方子温和有效,对待病人耐心细致,加上收费公道,深得镇民喜爱。光阴荏苒,东林镇的日子在平静中流淌了三年。“悦安堂”的招牌在晨光中静立,安娘子的声名在塔丘盆地传得更远。人们习惯了这对神仙眷侣。

  然而,这份平静之下,正阳心中的不安却与日俱增。

  最初的半年,姜悦的身体在造化规则之力的滋养下,恢复得极好。她精力充沛,脸颊时常泛起红晕。正阳几乎以为那场堕仙林的噩梦彻底远去,造化之力真的弥补了她凡躯的极限。

  但好景不长。一年之后,正阳察觉到一丝异样。姜悦的精力似乎不如从前了。以往她能在医馆忙碌一整天,傍晚还能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去溪边散步。渐渐地,午后她便会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需要靠在椅背上小憩片刻。她依旧笑着,但那笑容里,少了几分曾经的生机勃勃,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

  正阳探查过无数次。他的元气探入姜悦体内,感受到的是被造化之力重塑后远超常人的蓬勃生命力,经脉坚韧,气血旺盛,五脏六腑都处于凡人最巅峰的状态。丹田气海依旧空空如也,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健康。从任何医理、甚至修行的角度看,她的身体都堪称完美,毫无病灶。

  可那无形的虚弱感,却挥之不去,悄然蔓延。

  第二年变化更加明显,姜悦开始畏寒。即使在塔丘盆地温暖的春日里,她也要比旁人多穿一件薄衫。夏日的阳光似乎也变得刺眼,她常常待在医馆内,很少再长时间暴露在烈日下。她的面色,那种在造化之力作用下的健康红润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玉石般的冷白。

  这份苍白非但不显病态,反而让她有种清冷出尘的美,但落在正阳眼里,却如同冰雪覆盖下的枯寂。

  她开始更容易感到疲惫。有时只是在药柜前整理药材,或是为病人切脉开方一个时辰,额角便会渗出细密的虚汗。她不再能陪正阳进山采药,只能留在医馆处理较轻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