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刘辩:唉,你们可真是害苦了孤啊!-《三国:我不是刘辩》

  刘辩缓步行至廊下,却并未即刻踏入议事的偏殿之中,而是驻足檐下,屏息凝神,侧耳细听殿内的动静。

  事实上,刘辩内心的愤怒远没有表面那般激烈。

  许多事情,心中怎么想是一回事,落到实处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田丰不是夸他“矫情镇物”吗?

  若是如此轻易就能被人看出心中的想法,那他这个君也太没有城府了。

  与此同时,殿内的气氛凝重而压抑,荀爽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着郑玄的背为他舒缓着呼吸,不由回想起方才那位奋笔疾书的史官,苦笑着道:“君王被臣子气跑,这当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了。”

  这段历史被记入史册,他们这些人都得留个骂名。

  虽然郑玄的提议也在理,但后世的儒生谁又会去告诉后世的君王这是为了威仪,是为了更好地确立自身的正统性,他们只会说,瞧瞧这群平素里满嘴仁义道德的名儒,竟然劝说君王大兴土木,还将君王气跑了,甚至气得要撂挑子罢工,实在是目无君上,简直就是一帮奸佞。

  嗯……荀爽故意说这番话,也是为了撇清和气跑太子这件事的关联。

  蔡邕倒是没有那么多的心思,他拍了拍老友郑玄的肩膀,道:“康成,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本分,应当是劝导殿下,而不是去触怒殿下,你看如今我们怎么办?”

  郑玄昂着头,并不理会二人的言语。

  服虔见状,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难道我们就这么一直等下去吗?”

  太子登基带来的利益实在是太重要了,若是太子殿下不登基,他们古文学派是难以成为官学的,所以他们反倒是比太子殿下更急切希望他早日登基。

  若换作旁人,这些古文学派的巨擘或许还能镇定自若。

  哪有人不想当皇帝的?

  你刘辩不想当皇帝,你当初宫变做什么?

  但问题是,这位颇具高祖遗风的太子殿下的脾性还真就异于常人。

  他说不想当天子了,还真有可能不当,你当轻佻无威仪是开玩笑呢?

  反正太子殿下还年轻,今年不过十四岁,他们这群老东西再过二十年没准都化作一抔黄土了,而太子还正值壮年,活生生熬死他们都行。

  马日磾推了推始终不发一言的卢植,朝着通往后殿的廊下示意,道:“子干,你是太子最敬重的老师,师生情谊深厚无比,不如你你去劝殿下回来?”

  卢植瞥了马日磾一眼,微微摇头,道:“殿下有殿下的思想,他不是孩童,更不是我这个当老师的能干涉的。”

  “君臣终归有别,即便是师生亦然,若是丢了分寸,进退失度,那就不体面了,早晚会失去圣心的。”

  卢植说这话时,还特意瞥向了郑玄,显然也是在借此提醒这位“经神”。

  郑玄作为一位儒生,在经学领域的造诣冠绝天下,即便是后世千年,也不会有几人能与郑玄这样的儒生在经学上比肩,但论为臣之道,郑玄还差得远。

  不,即便是堂内的这些个人,都差得远,或者说他们还是不够了解这位太子殿下。

  以他与太子殿下相处的这一年多里对他的了解,这位太子殿下难道真就会为了五千万钱的受禅台,而与向来尊重且来往密切的郑玄而翻脸吗?

  即便太子与郑玄偶有分歧,也不至于恼怒至此,哪怕是为了名声也绝不至于如此如此行事。

  谋同孝文,霸类世宗。

  太子既然如此像孝文皇帝和孝武皇帝,那孝文皇帝做某些事情一定是因为有利可图。

  而孝武皇帝又极其重视实用主义,为了实际的利益而不顾其他弊病,不惜承受任用酷吏带来的名誉损失,只要利大于弊,便在所不惜。

  那么究竟是什么利益值得太子如此呢?

  就在卢植思索之际,廊下突然传来一声高呼。

  “太子殿下到!”

  众人纷纷侧目,齐齐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向太子俯身行礼,道:“拜见殿下。”

  “嗯,都在啊。”刘辩回望了一圈,见一人都未曾缺席,微微颔首道,“也好,省得孤去派人去传唤你们了。”

  刘辩步入殿内,却并未走向自己的主座,而是将目光投向郑玄,道:“康成公,卿持孤何太急邪?(注1)”

  但郑玄行完礼便撇过头去不与太子对视,刘辩也不恼,而是一步步走向郑玄,双手交迭,恭恭敬敬地俯身行了一礼。

  “殿下!”

  这一礼惊得郑玄再也无法板着脸,连忙跪伏于地向太子回礼。

  殿中其余众人也都有些惊愕,倒是卢植似乎愈发明了。

  刘辩微微俯下身子,伸出双手将郑玄扶起,长舒一口气,淡笑道:“康成公,方才是孤做的不妥,尽管孤依旧认为二十丈的受禅台实在是靡费颇多,但孤不该阻止臣子履行自己的职责向君王进谏,以后孤不会再如此了。”

  “殿……殿下!”郑玄闻言顿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古往今来,除了太子殿下,又有几个君王能够容忍他这样与之争执呢?

  刘辩看着这位单纯的小老头,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巾,轻轻擦拭着他眼角的泪水,轻笑道:“诶,康成公莫哭,不然传出去了外人怕不是以为孤对康成公不敬重,竟然将康成公气哭了。”

  郑玄肃然断喝道:“谁敢污蔑殿下,老夫定然与他不死不休!”

  “哈哈哈,好好,这天下恐怕没有人能在辩经上胜过康成公的,那岂不是日后没有人敢骂孤了?”

  “但孤觉得这朝堂上还是该有不同的声音的,若是觉得孤做错了,那就该进谏,你们也是如此。”刘辩抚掌大笑,随后转身面向众人,道,“你们今后若是觉得孤有哪里做错了,就直言进谏,孤不会再不许你们中的任何人开口进谏。”

  刘辩没有将话说死,他话语里随意进谏的范围只包括了在场的几位古文学派巨擘,可没有提及旁人。

  言官横行,风闻奏事,也并非是件好事情。

  只是眼前的这几位古文学派巨擘,也许心中也有私心和私情,但至少整体上还是以朝廷的利益为主,他们的劝谏即便会让他不舒服,至少也是出自一片公心。

  也没给众人回话的机会,刘辩将话题转回了受禅台规制的讨论,道:“这受禅台的规制,康成公觉得减半如何?”

  “十丈?”

  郑玄微微蹙眉,却没有急着反驳,而是等待着太子给出他的理由。

  刘辩对郑玄的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反应十分满意,淡笑道:“国库如今只有五十五亿钱,今年耗费约莫有百亿,孤实在是不愿寅吃卯粮提前征收赋税,也不愿赊欠粮商和工匠们的钱财,已经决定从太子府府库里拿出八十亿钱垫资,所以康成公就允了孤吧。”

  郑玄默然,沉吟片刻道:“‘九’为阳数之极,为至尊之数,‘十’压‘九’,更合天子至尊之意。”

  刘辩握着郑玄的手,喜笑颜开。

  看看,这就是有大儒辩经的好处。

  为什么古人不喜欢“十”而以“九”为阳数之极,那便是因为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十全十美也必然意味着盛极而衰,故而“九”这个略有残缺的数字反倒是更为吉祥。

  眼见太子与郑玄重归于好,甚至情更甚前,也都纷纷抚掌而笑,唯有卢植目光微动,瞥了一眼那挥毫的手都甩出残影的史官,基本上已经确认了太子的心思。

  先抑后扬,愈发能让人感念仁德。

  从今往后,怕是郑康成就成了殿下的死忠了。

  于是卢植向太子俯身行了一礼,道:“殿下宽宏纳谏,爱惜民力,真仁君也!”

  众人纷纷附和道:“殿下宽宏纳谏,爱惜民力,真仁君也!”

  刘辩看向俯下身子的众人,嘴角微微上扬,笑而不语。

  你看,孤自掏腰包为国家解决财政问题,这是多么贤明啊!

  至于这受禅台,这可不是孤要建造得如此奢华的,孤据理力争甚至不惜与康成公发生激烈争执,但谁让康成公他们都认为非壮丽无以重威仪呢?

  唉,你们可真是害苦了孤啊!

  史家据事直书,一字都不能改哦!

  (2801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