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 为什么?为什么不对呢?-《说好一心求死,你怎么飞升了?》

  黎南烛的手还僵在半空,手心还残留着小雅刚才的汗湿和温度,此刻却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空虚。

  她看着小雅被那对夫妇一左一右牵着,脸上洋溢着做梦般的幸福笑容,看着院长妈妈例行公事地交代着注意事项,看着周围其他孩子或羡慕或失落的目光……

  她站在原地,小小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孤寂、冰冷,且……格格不入。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然后缓慢地、无情地拧紧。

  不是被选中。

  不是她。

  是因为……她的回答“不对”吗?

  因为她没有说出“正确”的、能打动人的话?

  因为她……不够“像一个正常想要被爱的孩子”?

  一种比落选更深沉的、难以名状的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那不仅仅是对再次被遗弃的失望,更像是一种对自身“存在方式”被否定的、更深层的茫然与冰冷。

  为什么……想好好活着……不对呢?

  难道在这里,像影子一样活着,才是对的吗?

  这个尖锐的、几乎要撕裂她稚嫩认知的疑问,连同那被否定的冰冷,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周围孤儿院的景象,仿佛也因为这道过于沉重的疑问和黎南烛身上骤然弥漫开的那种近乎死寂的冰冷失望,而产生了常人难以察觉的扭曲。

  灰暗的天光似乎更沉,斑驳的墙皮褪色更快,连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都仿佛带上了一丝陈腐的气息。

  自那天之后,孤儿院里的一切,似乎都悄然变了。

  小雅的离开,不仅带走了黎南烛身边唯一的暖意,也抽走了她在孤儿院这个小小社会里无形的“保护伞”。

  以前,有小雅在。

  小雅像个小太阳,活泼,嘴甜,会讨巧,虽然也是孤儿,却总能得到院长妈妈多一两分和颜悦色,甚至偶尔能分到多一点的糖果或旧衣服。

  黎南烛作为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自然也被爱屋及乌,孩子们看在院长妈妈和小雅的面子上,也不会刻意欺负她,顶多是觉得她有点闷,不怎么一起玩。

  可小雅走了。

  那天,黎南烛那句“我想好好活着”,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孩子们或许不懂这句话背后复杂的沉重,却能敏锐地感觉到,这句话和当时那对体面夫妇瞬间凝滞的表情,以及院长妈妈随之皱起的眉头。

  在孩子们的认知里,这等同于“黎南烛说错话了,惹大人生气了,所以没被选中”。

  再加上,没了小雅这个润滑剂,黎南烛本身的沉默、不爱凑热闹、以及那双时常显得过于安静甚至带着点审视的眼睛,就显得格外“不合群”起来。

  起初只是无声的疏离。

  吃饭时,原本会给她留个靠边位置的孩子们,有意无意地挤占了她常坐的地方。

  她端着碗,默默走到最角落,一个人低头吃完。

  洗碗时,水槽边嬉笑打闹的孩子会“不小心”把水溅到她身上,换来几声敷衍的“哎呀,没看见”,然后继续笑闹。

  渐渐地,变成了言语上的刺探和排挤。

  “看,就是她,那天说想好好活着,把领养人气走了吧?”

  “谁知道她整天在想什么,怪怪的。”

  “离她远点,晦气。”

  “院长妈妈好像也不喜欢她了,看她那样子。”

  这些窃窃私语并不大声,却总能清晰地飘进黎南烛的耳朵里。

  她抱着膝盖,假装没听见,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不明白,她只是想……只是想离开这里,想有个家,想不再过这种看人脸色的日子,为什么就“怪”了?为什么就“晦气”了?

  院长妈妈的态度变化更加明显。

  以前虽然严厉,但至少分配任务或分发东西时,目光会扫过她,偶尔也会问一句。

  现在,院长妈妈的目光常常直接略过她,交代事情时也懒得对她多说,仿佛她是个透明人。

  有一次,黎南烛鼓足勇气,想问院长妈妈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可刚叫了一声“院长妈妈”,对方就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丢下一句“没事别瞎晃,去把后院扫了”,便转身离开。

  那眼神,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冷。

  黎南烛蹲在后院,拿着比自己还高的破扫帚,一下一下地划拉着地上的落叶和灰尘,眼泪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砸下来,混进尘土里,瞬间消失不见。

  她好想小雅。

  如果小雅在,一定会拉着她的手,告诉她别怕,会帮她赶走那些说闲话的孩子,会帮她跟院长妈妈求情……

  可是小雅不在了。

  是她“自己”没能被选上。

  是因为……她说错话了。

  是因为……她不像小雅那样会笑,会甜甜地说话,会表达“想要一个家,想爱爸爸妈妈”。

  是她……不够好。

  这个认知,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了五岁孩子的心上。

  她开始反思,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其他“讨人喜欢”的孩子是怎么说话的,怎么笑的,怎么在院长妈妈面前表现的。

  她尝试着,在吃饭时,对那些挤占她位置的孩子,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小声说:“这里……有人吗?”

  对方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有!你找别地儿去!”

  笑容僵在脸上,然后慢慢垮掉。

  她尝试着,在院长妈妈经过时,学着记忆中其他孩子的样子,仰起脸,用尽力气想让自己看起来乖巧可爱一点,小声打招呼:“院长妈妈好……”

  院长妈妈脚步不停,只淡淡嗯了一声,目光甚至没在她脸上停留。

  她尝试着,主动去帮年龄更小的孩子穿衣服,想表现得“友爱”一些,可那个孩子却像受惊了一样躲开,跑向自己的小团体,留下一句:“我不要你帮!你走开!”

  一次次的尝试,换来的是一次次的冷遇、无视、甚至更加明显的排斥。

  黎南烛并没有放弃。

  或者说,那种想要“被接纳”、“被认可”、甚至仅仅是“不被欺负”的渴望,以及内心深处对“为什么我不行”的不解,让她无法真正放弃。

  她和小雅,究竟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