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一根你个大脑袋-《那个大龄汉子,你要夫郎不要?》

  今年的税收明细是郑则去听。

  清晨一早,村长敲起铜锣,挨家挨户喊人去祠堂集合,郑老爹合上院门扭头就对郑则说:“你去。”

  郑老爹给自己找理由:“我得和鲁康去扯红薯了。”

  年年去听都大半天才能走,午饭也赶不上趟,这苦也得让儿子尝尝。

  郑则:“......”阿爹,红薯我也可以扯。

  缴税消息随铜锣声在村里散开,家家户户拉着村长打听情况,周舟望向院门外,心想村里气氛又得低迷好几天了......

  早饭后,爷仨走出大门,各往一头走。

  周舟和阿娘留在家继续翻晒谷物。郑大娘顿蹲在竹篾席前划拉土豆片,感叹道:“幸好今年风调雨顺,村里秋收顺利,不然这两日不知有多少人在夜里唉声叹气。”

  周舟推高帽檐搭话:“去年土豆推广村民没种太多,今年种都丰收了。缴税后,粮食都卖了换钱,留土豆吃不成吗?”

  “仓里有粮心里才安,哪能把粮食全都卖掉?卖出去再买回来就难了,贵咧!谷子土豆留那样都好,得留够一年口粮才成。”

  郑大娘看着眼前晒得硬脆的土豆片,说:“但农户人家靠种地赚钱,粮食不卖手头就没钱。婚丧嫁娶人情往来,娃要吃糖娘要扯布,一年到头不少事,样样都要钱啊。”

  周舟不知说什么好了,心想老百姓真难。

  “有土豆吃总归饿不死的......”

  虽说土豆价钱比不过粮食,若能卖出换点钱,倒也是好事。

  前几日山脚武家背了一百来斤,租种田地的租子分给小树家后,家里剩有一千来斤土豆,郑大娘说:“这一千来斤别说卖钱,还不定够咱们两家吃。”

  周舟震惊:“一千斤都不够吗?”

  “当然不够,冬日长没活干,光消耗粮食了。咱家去年多了三个孩子,就是靠土豆炖菜混着吃才能饱肚子,今年七口人,还得给兰娘送点去屯着。”

  土豆片只晒六十斤,这就去了三百斤生土豆,爹娘新房那头送了一百斤,一百斤用来搓磨土豆粉,最后五百斤屯着冬天吃。

  “人多可真能吃啊,唉。”周舟和郑则平日买面粉就觉得花钱多,可到底还有家里的谷物粮食垫着,若非如此,他俩光靠用钱买东西养家,铁定养不成。

  “咱家种三亩旱地还是不够吃,别说土豆,红薯种出来都喂猪了,猪也要分一嘴。”郑大娘说。

  怪不得说“吃穷”呢,光吃都不够,哪里来的钱剩,一年到头存不下几个子。

  周舟暗暗想,赚钱迫在眉睫。

  花生连续晒了好几日,壳子变得轻脆,晒得半干的花生格外甜,周舟连掰了几颗吃,手指头发疼才停下来。花生稻谷翻晒一轮后才开始干别的活。

  一百斤土豆在井边洗干净,泥水屯着浇菜,“阿娘,削皮吗?”

  “不削,咱直接搓。”

  郑大娘找出从前搓红薯的石板洗干净,斜放在木盆里,手上捏紧土豆在表面不平的石板上来回搓,磨出来的土豆泥堆积在盆底。

  如此重复,直到所有土豆搓完。

  “粥粥,去厨房隔间找块大的布巾,吊米浆用的那块。”

  两人过滤掉土豆泥渣,粉浆存在缸里,一百斤土豆就得了这一小缸东西,周舟有点后悔,心疼道:“这么少。”

  “没事,土豆粉条阿娘也爱吃,咱做点放着,想吃时不用花钱买。”郑大娘盖上木盖子,粉浆得沉淀一夜,明日再来看。

  盆里剩下一大块一大块粉渣子,周舟说:“用来煮猪食,猪也能吃一顿。”

  两人刚把院子收拾干净,郑则回来了。

  “这次怎么这么快?”周舟惊讶道,家里还没做午饭呢!

  郑则倒了一碗水喝,喝完坐下说:“情况和去年一样,税收没变化,听完我就回来了。”

  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人头税一百二十文一人;水田缴税三斗一亩、旱地一斗一亩。

  家里人口多的村民眼巴巴等着,以为今年人头税能减少一些,没想到自从去年涨起来后就不变了。

  有一大家子的孙向财听半天,最后叹口气背着手默默离开。

  “一百二十文啊,”郑老爹听说后有些头疼,他家现在人也多啊!“粮食没入仓就得先掏一吊钱。”

  九口人不就得一千零八十文嘛。谷子就去了一石五斗的税,老天爷,一亩上好水田才有二石又两三斗的谷子......

  周舟和郑则对视一眼。

  为缴税最提心吊胆的人是村长,他得挨家挨户上门询问,确保每一户都缴得起税,缴不起的千方百计帮其想法子,总归千万不能当着衙役的面闹出事来。

  “村长爷爷,我家今年有土豆,分有卖鱼钱。”小树朝村长说道。

  方素揽着儿子肩膀:“今年租种的几户人家收成都不错,租子没缺斤少两都运来家里了,我们家能缴得起税。”

  只不过缴税后,除土豆外,家里粮食就不能再卖钱了,平日得精打细算省着吃,需还靠别的活计挣钱补贴。

  否则有点什么事,娘俩都掏不出一个铜板。

  村长叹口气,背着手在门廊下走了两圈,心烦意乱,半晌后他对方素说:“熬熬吧,再熬熬,好在小树不用缴人头税。”

  次日,配大刀的衙役果然驾牛车来村里了,村长敲锣带着他们逐户收粮食。

  周爹拿着串好的三百文钱上门,进院直接交给他老哥,“我和兰娘的。”

  郑老爹颠了颠,疑惑道:“两百四十文有这么多吗?”

  周爹捂住他颠动的手掌,斩钉截铁道:“有!收着吧。”一百斤土豆都不止六十文。

  说话间铜锣声出现门口,孟辛和鲁康吓得躲到大人身后悄悄观察,周娘亲揽着两个孩子站在最后。

  早早提前准备好的钱串和粮食都顺利上交后,郑家人未先如何,村长倒是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铜锣声移去下一家。

  大家沉默看着装满粮食的牛车慢慢走远。

  郑大娘见不得家人这样低落,她拍拍手掌扬声说道:“成了,缴完税咱们应当高兴,愁眉苦脸做什么,今晚咱们吃点好的!”

  “阿娘,”郑则回神说,“今晚我请了唐观峰来家里吃饭,石头阿水也来。”

  郑大娘挥挥手:“我没忘,我们娘几个去新房那头吃,碍不着你们爷们喝酒。”

  周舟突然拉住周爹真诚问道:“爹爹是和娘几个吃,还是和爷几个吃。”

  两边的人闻言都盯着他看。

  周爹:“......”

  周爹看看老哥,又看看妻子,艰难选择:“......爷几个吃吧?”爷们一起还能唠一唠,坐新房那头不一定轮得到他开口。

  周舟立马放开他了,成吧。

  除周爹外,还有一个人很纠结,那就是鲁康。他站在原地纠结要去哪头,鲁康被周爹抓去新房吃过几次饭,他吃得既满足又有压力。

  一来是,年叔兰姨的饭菜太精细,好吃是好吃,但是他每次大口吃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像牛嚼牡丹;

  二来是,他去新房吃饭才知道,两位长辈不留隔夜饭,当天做当天吃,第二天做新的。年叔兰姨吃得不多,他们吃得少自己和孟辛就吃得多,他吃得满足又稍稍有压力。

  鲁康突然跑到郑大娘身边说:“大娘,我也'爷几个'那儿吃!”

  孟辛对着人哼了一声。

  郑大娘摸摸辛哥儿脑袋,宽容笑道:“鲁康是半大小子了,爷几个就爷几个吧。”

  林家这头。

  月哥儿自那日从沈大夫家回来后,便安生在家待着。

  等缴税大事一过,得了消息的周婶子一家带东西上门了。

  林秋赶紧领人进堂屋坐下,倒了水。

  周向阳头一回在小哥和石头哥跟前这么老实,安安静静的,从前动来动去黏人的小动作都没了。

  周婶子出门前,对小儿子再三叮嘱:“不许扑你小哥、不许撞你小哥、不准远远跑过去用力抱你小哥。”

  周婶子说完,周父说:“不许吵不许闹、不许大声乱叫,知道没?”

  周向阳扣手站立,见爹娘一脸严肃不似平日做做样子教训人,他虽听得不大明白,却也乖乖听话,识趣点头,“知道了。”

  两家人闲聊几句,气氛逐渐热闹。周向阳来阿水新房吃暖灶饭帮洗碗的事,林成贵记忆犹新,他来找石头从来是闹腾开朗的样子,突然这么安静,长辈们还挺不习惯。

  林成贵逗趣道:“周向阳,将来有小娃娃陪你玩,你开心不?”

  周向阳看向石头哥两人,似懂非懂,他挠挠头说:“那他是不是,得叫我哥哥啊?”

  堂屋众人大笑,周父无奈扶额,千叮咛万嘱咐,什么都教了,竟偏偏忘了这个。

  周婶子赶紧纠正他:“胡说什么呢,叫你舅舅!”

  原来是叫舅舅啊,周向阳心想,他低头看看手里的竹蜻蜓,不知道小娃娃爱不爱哭呢,爱哭就不带他玩了。

  两家人说了会儿话,林秋就和林成贵找借口避开,让他们一家人聊聊。

  林磊在堂屋和周父说话,周婶子和月哥儿进房里。

  “阿娘,你干嘛呀,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上门。”月哥儿恼嗔。

  周婶子拉儿子坐下,喜不自胜说道:“不多!收着吧,”她细细打量月哥儿,心想那日猜想果然没错,“当时还说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可千万别再上山下水闹着玩儿,听你小爹说是武宁背你回来的,我真是心惊胆战,你真得好好感谢他。”

  月哥如今回想也觉得当日万幸......“阿娘,我不会了。”

  “你听阿娘说,”周婶子语重心长道,“来了就来了,总归好过一直盼着不来。一开始是辛苦点,但年轻时候精力好,照顾起来轻松些......”

  娘俩在房里说了好久的贴心话才出来,一家三口临走前,一直没说上话的周父对大儿子叮嘱:“月哥儿,别担忧,安心保重身体。”

  “知道了阿爹......”

  林淼看着点来找他哥,准备出门。

  林秋知道兄弟俩要去郑家吃饭后,无奈道:“卖鱼和秋收,都没来得及让你们请郑则来家里吃饭,你俩倒好,先上门吃去了,哎!”

  林成贵倒不觉得有什么,两家亲近,吃饭先后不用计较,“等回头再喊来家里吃,不都一样吗?”

  “哪里一样......”

  再说下去就出不了门了,林淼哄他小爹:“没事,郑则哥不在意这些,回头我一定喊他来家里吃一顿。”

  小辈们已经约好,林秋还能说什么,只朝石头叮嘱:“你千万别喝太醉,你夫郎还指望你照顾呢,可别反过来折腾他照顾你。”

  林磊看向月哥儿笑得春风得意,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我一定不喝醉。”

  晚饭在郑家堂屋吃。郑老爹和周爹作陪,搭上一个半大小子鲁康,秋收后,心中沉重一扫而空,四个汉子喝得逐渐上头。

  结果四人没一个能遵守承诺。

  酒席散后,还得郑老爹出马收尾,逐一把人送回家,他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粥粥,小宝,来!咱们读话本。”

  喝醉的郑则话变多起来,赤着上身去翻找话本,从进屋到现在一直嚷着要给人读。

  周舟跟在他身后收拾掉在地上的东西,气恼问道:“读什么读啊,这是几根手指?”

  “一根手指。”郑则摇摇晃晃朝他看去。

  周舟挥动光秃秃的拳头:“一根你个大脑袋!”

  “你一喝酒就臭,大臭人,快点洗漱吧!”把醉汉撞掉的东西重新摆好,周舟拧了布巾帮他擦脸,语气凶,手上动作却很轻柔。

  郑则被骂后安静了。

  他坐在床边仰头,一眨不眨盯着夫郎看,温热的布巾拂过眉眼,沾了水的眼睛委屈湿润。周舟被他看得心软:“干嘛呀。”

  可这人光看人不说话。

  醉汉没办法去澡间冲澡,周舟趁着他安静,赶紧给人洗脸擦身,脱鞋泡脚。

  “总算知道阿爹喝醉,阿娘为什么每次都要生气了,换我,呼,我也生气……”周舟好不容易把人折腾干净清爽,他自己却满头大汗,他恼得打了郑则一下。

  郑则乖乖躺着床上,终于愿意开口,他讨好道:“小宝……我给你说个秘密。”

  周舟一句话终结聊天:“我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