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虚实相生存在之思》-《粤语诗鉴赏集》

  《虚实相生的存在之思》

  ——粤语诗《我哋嘅暗物质》的哲学诗学阐释

  文/文言

  在树科笔下,《我哋嘅暗物质》以粤语为媒介,构建了一个充满张力的哲学迷宫。这首诗通过“暗物质”这一科学隐喻,将人类存在的不可见维度与可触可感的现实世界并置,在虚实交错中展开对时间、空间、认知本质的思考,其语言质地与哲学深度恰似苏轼笔下“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庐山,需以多维视角方能窥见全豹。

  一、暗物质:现象世界的镜像投射

  “我哋嘅心思/睇唔见摸唔到”的起句,恰似柏拉图洞穴寓言中囚徒首次回望火光的瞬间。暗物质作为现代物理学中不可见却主导宇宙结构的存在,在此成为人类精神世界的完美喻体。科学家通过引力效应推测暗物质的存在,正如诗人通过“执念”的具象化捕捉思维的踪迹。这种“不可见-可见”的辩证关系,在诗中具象化为“睇面睇胸,摸肚摸阴阳”的感官蒙太奇,阴阳哲学中的二元对立在此消解为触觉的连续谱系,暗合海德格尔“此在”在世存在的烦忙结构。

  诗中“蚂蚁嘅维度”意象,可视为对康德“物自体”概念的粤语转译。蚂蚁在二维平面上的生存经验,恰如人类受制于感官局限的认知困境。当诗人写下“寻日,今朝,添晚/讲嚟嘟喺时间嘅虚度”,时间从线性流程异化为德里达所谓的“延异”游戏,昨日、今朝、夜晚不再是连续的刻度,而成为海德格尔所言“向死而生”的瞬间绽出。这种时空观的解构,在苏轼“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哲思中可觅得回响,二者皆指向认知主体在现象世界中的永恒困境。

  二、虚实相生:语言迷宫的构建艺术

  树科在诗中精心布置的语言陷阱,恰似博尔赫斯笔下的“巴别图书馆”。首节“睇唔见摸唔到”与“睇得到摸得见”的并置,构建了现象学意义上的“意向性”结构:意识总是关于某物的意识,正如暗物质必须通过引力透镜效应显现。这种虚实交织的语言策略,在第二节“有上有下,冇左冇右”的空间叙事中达到高潮,粤语方位词的缺失创造出类似相对论的时空弯曲效果,使读者陷入认知坐标系的混乱。

  “海市蜃楼”意象的重复出现,形成德里达所谓的“踪迹”链条。诗人通过“望嘅世界嘟海市蜃楼”与“谂嚟谂去,嘟系未必啫”的呼应,构建了从视觉欺骗到思维不确定性的认知滑坡。这种语言游戏在粤语方言的音韵系统中获得加持,九声六调的起伏犹如暗物质粒子在引力场中的震荡,使“未必”的否定性陈述转化为存在主义的焦虑咏叹。

  三、存在之思:从认知困境到生存抉择

  诗末三重“未必”的递进,堪称粤语版的“西西弗斯神话”。当诗人写下“卒之咗嘅未必/食饱咗嘅未必”,加缪笔下永续推石的荒诞感扑面而来。这种对结果不确定性的强调,实则是对存在本质的深刻洞察:人类所有努力都如同暗物质探测,只能通过间接证据确证存在。这种认知困境在尼采“永恒轮回”的视野下获得救赎可能——既然所有结果终将归于“未必”,那么行动本身便成为超越虚无的路径。

  “谂嚟谂去,嘟系未必啫”的循环句式,暗合维特根斯坦“语言游戏”的后期哲学。当思考沦为自我指涉的迷宫,诗人选择以粤语方言的俚俗性破除哲学思辨的严肃性。“嘟系”这样的口语词,犹如拉康“缝合点”的突现,在语言链条中打开缺口,使诗歌从形而上学的云端坠入市井烟火的地面,完成从认知困境到生存智慧的蜕变。

  四、方言诗学:在地性与超验性的和鸣

  作为粤语写作的典范,《我哋嘅暗物质》在语言层面实现了在地性与超验性的精妙平衡。诗人对粤语声调系统的精妙运用,使“睇唔见摸唔到”的仄声组合产生听觉上的阻滞感,模拟认知受阻的体验;而“海市蜃楼”的平仄流转则如暗物质涟漪般扩散。这种音韵与意象的同构关系,在黄遵宪“我手写我口”的诗学传统中获得现代性转生。

  诗中“摸肚摸阴阳”的触觉书写,可视为对梅洛-庞蒂“身体现象学”的粤语诠释。当视觉让位于触觉,认知的维度从现象世界深入存在本身,这种感官置换策略使方言写作突破地域局限,获得普适的哲学重量。正如艾青在《树》中通过乡土意象承载民族寓言,树科亦以粤语为舟,载着存在之思驶向人类精神的深海。

  在树科的诗学宇宙中,《我哋嘅暗物质》犹如一座用语言搭建的强子对撞机,将日常经验与哲学思辨加速至接近光速,使二者在碰撞中迸发出认知的奇异粒子。当诗人以粤语方言为棱镜折射存在之光,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暗物质探测的当代隐喻,更是人类精神在虚无深渊上走钢丝的永恒姿态。这种虚实相生的诗学实践,最终在语言废墟上重建了存在的尊严,使每个阅读瞬间都成为对抗虚无的英勇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