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文明突围》-《粤语诗鉴赏集》

  《解构与重构:论树科<通通嘟喺废话嚟嘅>的文明突围》

  文/文言

  在当代汉语诗歌的多元版图中,粤语诗以其独特的语言质地与文化基因,始终占据着不可替代的生态位。树科《通通嘟喺废话嚟嘅》一诗,以近乎宣言式的语言暴力,对西方经典谚语"条条大路通罗马"展开解构,在破碎的语词拼贴中重构起中华文明的主体性叙事。这首看似充满语言狂欢的诗作,实则暗含着对文明同质化危机的深刻警觉,其内在逻辑犹如喜马拉雅山脉的褶皱,层层叠压着历史记忆与现实焦虑。

  一、解构的诗学:对线性史观的爆破

  诗作开篇即以"错!大错特错!"的断喝,将"条条大路通罗马"的普世性话语钉在审判席上。这种充满粤语口语张力的否定句式,恰似利玛窦《坤舆万国全图》在明代士大夫眼前展开时的认知震颤——当欧洲中心主义的地理想象遭遇"天下观"的文明自洽,语言暴力成为必然的突围方式。诗人以"伪哲学伪科学"的定性,揭橥该谚语背后隐匿的西方文明优越论,其批判锋芒直指黑格尔"历史终结论"式的线性史观。

  在解构策略上,诗人采用典型的粤语诗思维:通过"珠峰最高/喜马拉雅山脉系屋脊"的地理具象,将抽象的文明话语锚定在具体坐标。这种"以实写虚"的手法,恰似敦煌壁画中"不鼓自鸣"的乐器,在具象与抽象的张力场中奏响文明对话的复调。当"原始海洋"与"史前人类"的考古记忆被重新唤醒,诗人实际上在重构《山海经》式的文明起源叙事,将被西方话语遮蔽的"满天星斗"重新镶嵌在历史苍穹。

  二、重构的焦虑:在废墟上重建巴别塔

  "中华民族/唯一文明!唯一栖息"的宣言,看似充满民族主义情绪,实则蕴含着更深层的文明焦虑。在全球化浪潮冲刷下,费孝通"美美与共"的理想正面临亨廷顿"文明冲突论"的现实挑战。诗人以"炎黄"为原点,将"路路一道"的文明轨迹投射到三维空间,这种空间叙事策略暗合《周易》"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的哲学智慧——真正的文明道路从不在地图上延伸,而在血脉中传承。

  诗中"族群记忆?咁始人呢?"的诘问,直指现代性困境的核心:当个体被抛入福柯"全景监狱"式的社会规训,当记忆被改写为霍克海默"文化工业"的流水线产品,文明传承的断裂便成为必然。诗人通过"史前人类"的原始回溯,试图在考古层积中打捞被遗忘的集体无意识,这种努力与本雅明"历史天使"的意象形成奇妙互文——在废墟之上,诗人既是破坏者也是重建者。

  三、语言的炼金术:粤语诗学的现代性转译

  作为典型的粤语诗,文本中"喺嘟喺嚟嘅"等方言词汇的运用,绝非简单的语言装饰,而是构成独特的诗学场域。这些词汇如同粤剧中的"梆黄",在普通话与粤语的声调碰撞中,创造出类似斯特鲁伽茨基兄弟"路边野餐"式的语言异质空间。当"大废话"与"伪哲学"在方言韵律中震荡,实则是将德里达"延异"理论植入具体语境,完成对概念暴力的柔性抵抗。

  诗人对数字序号的运用同样值得玩味。从"第一"到"第五,第六,第……"的断裂式列举,既是对西方逻辑体系的戏仿,也是对《周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传统思维模式的现代转化。这种"未完成"的叙事结构,恰似八大山人笔下翻白眼的游鱼,在形式的不完整中抵达意义的圆满。当"自古炎黄"的时空纵深与"路路一道"的空间延展在数字序列中交织,诗作已然成为海德格尔所说的"存在之澄明"。

  四、文明的突围:在对话中重建主体性

  在全球化与本土化的张力场中,树科的诗作提供了一种独特的平衡术。他既不像某些后殖民诗人那样完全臣服于西方话语,也未陷入狭隘的民族主义窠臼,而是在解构与重构之间开辟出第三条道路。这种姿态让人想起陈寅恪"不中不西,即中即西"的学术境界,也暗合了李泽厚"西体中用"的文化主张。

  诗末"路路一道"的重复咏叹,看似回归传统,实则蕴含着对"一带一路"倡议的诗意回应。当古老的丝绸之路在21世纪重获新生,诗人以"炎黄"为原点绘制的新文明地图,正在超越地理意义上的"条条大路",在数字丝路、文化丝路、心灵丝路的多维空间中,重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诗学想象。

  在这首充满语言张力的诗作中,树科完成了对文明话语的双重解构:既解构了西方中心主义的线性史观,也解构了东方主义自我东方化的文化陷阱。当"废话"与"真理"在粤语诗学的熔炉中重新淬炼,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位诗人对文明困境的回应,更是整个汉语诗歌界在全球化时代的精神突围。这种突围不是简单的文化保守主义,而是在解构中重构、在对话中创新的文明自觉,正如诗中那座永远在生长的喜马拉雅山脉——在板块碰撞的阵痛中,孕育着新的文明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