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信号消失之后——当银幕暗下,谁在剪辑我们的青春?-《重回高考当状元》

  信号消失后,电影仿佛从未中断过。

  银幕上的引擎重新咆哮,布莱恩和多米尼克飞驰在夜色之中,霓虹像飞溅的水花,城市的光与尘土被一脚油门炸开。

  一切恢复原样。就好像,刚才那段突兀的“插播”只是幻觉。

  可他们四个都知道,那不是错觉,也不是音响串频。

  那是一段只对“特定频道”开放的语言,不是说给观众听的,是——说给他们听的。

  陈树的指尖还停在瓶盖上,汗已经打湿了指节。他没有动,只是盯着屏幕,像每一次爆裂都正好砸在他心口的某个结疤处。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观察者,是监听者,是那个站在局外、标记波段、记录频率的人。

  但这一次,他被扯了进来。

  他不是监听者。他,是被监听的人。

  银幕中,布莱恩看着多米尼克,笑着说:

  “我不是卧底,我是朋友。”

  陈树心头一震。

  王昭则完全跟不上了。她本以为这是一场青春游戏——选电影、选人、排剧本、安排谁坐哪、说什么。

  她一直自信自己是“导演”。

  可当“Ω”那串代码出现在银幕时,她突然意识到——她不是导演,甚至不是主角。

  她像一个突然下线的角色,站在剧本边缘,连台词都失去了位置。

  银幕最终定格在那句台词:

  “FAMILY.”

  黑底白字缓缓滚动。

  “导演:Rob Cohen”

  “主演:Paul Walker,Vin Diesel……”

  字幕像流动的胶带,安静得不像刚才那场轰鸣。

  仿佛刚刚发生的,只是一段技术性插帧。

  直到影院的顶灯缓缓亮起,广播声带着回音响起:

  “感谢您观看今晚的影片,祝您——晚安。”

  晚风吹来,裹着爆米花的甜、汽水的凉,还有桐山夜里那股说不清的粉尘味。

  它灌进他们的衣领、发梢,也把四个人从刚刚那段诡异的信号里,缓缓推回了人间。

  可那股回音还在,像从旧矿井深处漏上来的风,一阵比一阵冷。

  他们走出影院,没有人先说话。

  就像片尾字幕已经滚完,观众却还没走出角色。

  陈树走在最前,双手插兜,步子不快。运动鞋踩在街砖上的“嗒嗒”声,像一台老式投影机还在空转,咬合着一些尚未散场的情绪。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一句话:

  “目标受体状态不明。”

  他太熟悉了。

  426信号,他追了两年,太知道那不是串场广告,也不是技术出错。

  那是投放。

  而他最不愿相信的部分,是——这次的“投放点”,又是乔伊。

  他偷偷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走得安安静静,低着头,像什么都没发生。

  马星遥落在最后,脚步慢。

  他一边走,一边翻着笔记本上刚记下的那串乱码:Ω-624。

  他已经默写了三遍。

  可脑子里浮现的,却不是公式,而是那个夜晚,厨房昏黄灯光下,父亲拆收音机的画面。

  那年矿难,父亲三天没回家。回来的第一件事,是拆掉家里所有能发出声音的东西。

  他问为什么。

  父亲只说:“有些声音,你不该听。”

  今天,他听见了。

  不是梦,也不是错觉。

  是现实,像被什么远程入侵,突然响起。

  他意识到,这不是巧合。

  这像是一道信号,跨越了好几年、几个世界,终于撞进他们这个平静的年纪。

  乔伊走在中间。

  背挺得不高不低,双手垂在身侧,像刚做完一场谁也不会宣布成绩的考试。

  没人知道,她刚才其实一秒钟电影都没看进去。

  她一直在算。

  信号是第几秒插入?吊坠共振的节奏是否一致?音轨格式有没有和过去的记录重合?

  她用她在2021年实验室学到的方式,在脑中跑了一遍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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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45年·乔伊访谈·电影,看的是人】

  我问她:“你为什么要写那一段——四个人一起去看电影?”

  乔伊没马上回答,只是靠在椅背上,看了一眼窗外。

  那天桐山的晚风带着雨后的潮气,阳光被云层晕开,洒在她侧脸上,让人分不清她是在微笑,还是在叹气。

  过了几秒,她才轻声说:

  “因为2045年,已经没有电影院了。”

  她的语气平静,却像突然按住了一段过去。

  “现在的人,看电影都是用全息投影——选场景、设情节、定节奏……你可以自己生成想看的故事。”

  “演员是AI渲染的,镜头是程序预设的,配乐是实时拟合的情绪反馈。整个过程就像你在‘点一份感受’。”

  “导演、大制作、明星……那些早就被替换掉了。”

  我沉默了一下,问她:“那不挺方便的吗?想看什么就能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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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向我,轻轻摇了摇头:“方便是方便。”

  “但你看的是自己,不是世界。”

  “你看的是你愿意见的,不是别人想讲的。”

  我忽然明白她在说什么。

  “2040年那年,”她忽然补了一句,“我和陈树碰到了刘小利。”

  “我们仨逛遍了整个桐山,翻地图,查旧址……想找一家还在营业的电影院。”

  我问:“找到了吗?”

  “没有。”她苦笑了一下,“连影院牌匾都拆得干干净净。原址上盖了个快感引导中心。”

  “快感引导中心?”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把所有感官娱乐融合进去的一体空间。你进去之后,选内容,它会自动分析你当前的情绪状态,自动生成沉浸体验。”她顿了顿,“你甚至不需要知道你在看什么,只需要‘感觉一下’。”

  我忽然有点发冷。

  “那……你写他们去影院,是怀旧吗?”

  乔伊看着我,眼神认真得像从过去一路走来的风。

  “不只是怀旧。”

  “你以为大家去影院,是为了看电影?”

  “如果真是,那就没活明白。”

  她说这话时,眼神带着一点像是在提醒,又像在复盘。

  “电影院,从来不是只传播放映内容的地方。”

  “它是——传递信号的地方。”

  我抬眼看她。

  “从古到今,中外都一样。”她轻声说,“导演以为自己是导游,主演以为自己是明星,观众以为自己在看别人演。”

  “可其实——每个人都在看电影,电影也在看人。”

  我忽然想起她小说里那一段银幕反射人脸的描写。

  她继续说道:“有时候你不是真的记得那场电影,而是记得你坐在哪一排、谁坐你旁边、你是不是偷偷往他那边看了几眼。”

  “你以为你记得剧情,其实你记得的是那天爆米花甜不甜,他喝的汽水你有没有尝一口。”

  “你以为你在看别人,其实你在看你自己。”

  我问她:“就像电影里的保罗?”

  乔伊点了点头,声音压得很低:

  “对,就像他。”

  “你以为他在演卧底,其实他在说‘我不是卧底,我是朋友’。”

  “你以为他在飙车,其实他是在寻找一个不需要撒谎的位置。”

  她望着天花板上方的那盏老式灯管,像在回放某一段只属于自己的人生。

  “那一排座位,那一场静默,那一段信号插入的电影……那是青春里最真实的实验室。”

  “哪怕外面已经没有影院,哪怕电影变成了用户生成、数据分发。”

  她轻轻笑了一下:

  “但那一晚的影厅,还是我心里最响的一场信号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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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45年·乔伊访谈·一人一部电影】

  我喝了口已经微凉的咖啡,问她:“乔伊,你们六人组里,每个人最喜欢的电影都是什么?”

  乔伊笑了一下,像被一瞬间推回老时光。

  “你是想听‘他们说过’的版本,还是‘我知道’的版本?”

  “都想听。”我笑。

  她点点头,慢慢说道:

  “张芳的最爱是《死亡诗社》。”

  “她没说过,但她桌垫下贴过一张打印出来的海报。我有一次帮她找教辅书翻到的。”

  “她不是那种热血型的学生,也不标榜自由,但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一行字——”

  ‘Carpe die抓住今天。’

  “她就是那种,越不声张,心里越有火的人。”

  我轻轻点头。

  “王昭喜欢《黑天鹅》。”

  “她倒是说得很直白,‘太像我了’,她说。”

  乔伊轻笑一声:“她一边看一边骂主角矫情,结果看到最后眼眶发红。”

  “她不是疯,她是太想赢。”

  “但她后来懂了,完美不是终点,承认破碎,才是。”

  “陈树……”她语气顿了顿。

  “他嘴上说喜欢《头文字D》,说赛车、漂移、节奏爽。”

  “可有一次我听到他在老收音机里放的是《忠犬八公》的插曲。”

  “我问他你不是说不喜欢狗血片吗?”

  “他说,‘我爸看过这片,他说这片拍得不算骗情绪’。”

  “我就知道,他心软。”

  “他不是不动情,他是太怕动情。”

  “马星遥……”

  她嘴角一扬:“他说他喜欢《星际穿越》。”

  “你也知道他,公式脑、物理控,说黑洞部分合理,虫洞部分遗憾。”

  “可我知道他最放不下的,其实是那句——”

  ‘Love is the one thing we're capable of perceiving that transcends dinsions of ti and space.’

  “他不信命,却信微弱的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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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不是不感性,他只是……不会表达。”

  我轻声问:“那刘小利呢?”

  乔伊眼里一闪:“《海角七号》。”

  “他看过七遍,最喜欢结尾那句‘我把我的思念寄给你’。”

  “他总说自己没文艺细胞,其实在写词方面,比我们谁都细腻。”

  “他做事随意,情绪反而最认真。”

  “我们笑他爱哭,他就笑着说——‘你们看电影会哭,是因为你们从来没演过电影’。”

  我笑了:“你们还真是一人一部人生剧本。”

  她看了我一眼,像被悄悄戳中。

  我问:“那你呢?你的最爱?”

  她停了几秒,低头搅着杯底沉着的糖渣。

  “我啊……很久以前我说是《记忆碎片》。”

  “后来我自己也觉得装。”

  “如果现在让我选,我会说——”

  “‘阳光小美女’。”

  我一怔:“那部?”

  “对啊。”她笑,“一个小女孩、一个支离破碎的家、一辆快散架的车。”

  “他们一起去参加一个看起来毫无胜算的选美比赛。”

  “最后他们输了,但又好像赢了。”

  “不是剧情打动我,是里面那种‘没退路就一起往前推’的感觉。”

  “就像我们那年,六个人,谁都没想过要赢谁,只是……都不想一个人输。”

  我们对视了一下,谁都没再说话。

  空气里是咖啡香、窗外风声,还有一点点,那些电影没拍完的青春。

  我一边喝咖啡,一边随口问她:“那你现在还能给我看一场电影吗?”

  “全息那种?”

  乔伊放下杯子,眉梢扬了扬:“想看啊?”

  “当然。”我点头,“你们不是都能用全息生成自己想看的电影吗?来一个,让我也感受下。”

  她没有立刻动,而是望着我笑了笑。

  “你确定吗?看这种电影,是不能快进的。”

  “不能快进?”

  “嗯,而且,”她顿了顿,“它不会播你想看的,它会播你最不愿重看的。”

  我愣了下:“这是技术设定?”

  “不是,是心跳设定。”她抬起手,指了指左胸,“现在的观影系统会读你的体温、呼吸频率、眨眼间隔、甚至你指尖的导电微频。”

  “它不问你想看什么,它只抓你‘藏得最深的那段记忆’。”

  “然后,”她靠回椅背,轻声说,“它给你还原出来。”

  我静了片刻,忽然有点不敢了。

  “所以……全息电影,不是娱乐?”

  “它是记录。”她看着我,语气平和,“一段你自己拍的电影,但你忘了你是导演。”

  “我……我能选个温柔点的片段吗?”

  她轻轻笑了:“那你来选个关键词吧。”

  我犹豫了几秒,说:“奶茶?”

  乔伊歪头看我,眼神像在调频:“你确定?”

  我点点头。

  她把手伸进随身的便携终端里,调出一个掌心大小的光幕。

  “那就——‘奶茶’为入口。”

  光幕轻轻一闪,一道极细的投影线从设备顶部飞出,在我和她中间升起一层淡蓝色薄幕。

  然后,光幕亮了。

  —

  画面里,是一间老式奶茶店,塑料凳,蓝色砖墙,吊扇摇得发响。

  阳光透过门口玻璃落在冰柜上。

  我看到了一个少年,十四五岁,坐在柜台边,一只手托着脸,另一只手在纸杯上写字。

  他面前的奶茶杯上,有一排用圆珠笔刻出来的字:

  “下次再忘,就请我喝珍珠奶茶。”

  我一口气屏住了,喉咙发紧。

  “这不是……这不是我写的吧?”

  乔伊轻声说:“不是,是别人写的。你只是看见了,没回应。”

  画面一转,是一个下午,教室里阳光很猛。

  那个男生望着坐在前排的女生,她正用圆规画图,耳后别着一只黄色发卡。

  他嘴角动了动,像是想叫她名字,可没开口。

  我几乎不敢眨眼。

  “这……这是我吗?”

  “是你心里记住的你。”乔伊轻轻说,“全息系统不会拍你做过的事,只会拍你‘后悔没做的’那部分。”

  我像是掉进了回忆的眼里。

  短短几分钟,薄幕上播放的全是那些“当时没在意,现在怎么都忘不掉”的小瞬间:

  没送出去的纸条,没勇气写下的歌词,教室后排偷听她唱《童年》的声音……

  “够了。”我哑着嗓子说。

  光幕慢慢熄掉了。

  我久久没有说话。

  乔伊没有劝,只是淡淡笑着。

  “你刚刚看的,不是电影。”

  “是你自己剪辑的‘还来不及’。”

  我深吸一口气。

  “所以你说,为什么你写他们去电影院,不用全息?”

  乔伊看着我,语气很轻:

  “因为记忆是不能编辑的。”

  “而青春,就是一场不能快进、不能重拍、也不能删减的原片。”

  “所以我不写虚构。”

  “我写——那个大家都没来得及活明白的,‘第一场电影’。”

  我点点头,声音低到自己几乎听不见。

  “我现在,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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