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五味杂陈-《黑夜启辰》

  邱星潼的脚步像灌了铅一般,从父亲的卧室里缓缓挪出来。卧室门在他身后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抬头便望见刚进门的刘家乐和刘佳一,可他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连句简单的问候都挤不出来,只能勉强扯了扯嘴角。

  刘家乐将带来的水果篮放在柜上,目光沉沉地落在邱星潼苍白的脸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难以掩饰的无力:“你父亲中的是慢性混合毒,我们带他跑遍了所有大医院,化验结果都一样——普通医疗手段根本解不了。我们也带他回过基地检查,已经试过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没用。”

  邱星潼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刚到进父亲房间时,就已经探查过父亲的身体,感知到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的脉象时,心就沉到了谷底。

  邱星潼身为炼药师,比谁都清楚,这种毒有多阴狠——它像无数细小的虫子,正一点点啃噬父亲的五脏六腑,等脏腑被蚀空,就会钻进骨髓里大肆破坏。

  哪怕是境界低微的圣骑士遇上这种毒,多半也是死路一条,更何况父亲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李天霸的报复来得如此猝不及防,竟能找到自己的故乡,对毫无反抗能力的父母下手,想到这里,邱星潼的胸腔里像燃着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可他知道,现在不是冲出去报仇的时候,父亲还在等着他救命。

  “星潼,你可得好好谢谢你这两位朋友。”母亲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眶红肿得像核桃,“你爸出事以后,全靠家乐和佳一忙前忙后。那些大医院光排队就要大半天,做检查、拿药楼上楼下跑,我一个老婆子哪扛得住?若不是他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邱星潼这才回过神,快步走到两人面前,深深鞠了一躬:“佳一,乐哥,谢谢你们。”话音里的沙哑藏不住满心的感激与愧疚。

  刘佳一往前凑了半步,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飘进邱星潼鼻腔,她眼圈微红:“说这些就见外了。其实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大忙,叔叔的情况……还是一天比一天差了。”她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要融进空气里。

  刘家乐从骑士护腕取出个药瓶,捏在手里转了转:“基地药房里能找到的解毒丹药,我都按剂量给叔叔试过了,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好你回来了,或许你能有办法。”

  邱星潼缓缓摇头,苦涩漫上舌尖:“我现在也束手无策。毒素在体内滞留太久,已经浸入骨髓,就算是圣骑士遇上这种情况,境界低微的也活不成,更别说我父亲只是个普通人。”

  邱星潼脑子里像有台高速运转的机器,疯狂检索着所有可能的解法——极致之火能逼退毒素,可那温度足以把普通人的血肉都烤焦;他能炼制的解毒丹,对付这种深入骨髓的奇毒,不过是杯水车薪。

  “对不起,星潼。”刘佳一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眼底的红血丝,心疼得厉害,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是我们没照看好你家人。”

  邱星潼用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怎么能怪你们?投毒的人躲在暗处,防不胜防。你们带着我爸跑遍各大医院,已经仁至义尽了。”

  四人在客厅坐下,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母亲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往下淌,滴在深色的沙发套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邱星潼赶紧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声音发颤:“妈,您别哭,总会有办法的。”

  刘佳一也连忙坐到母亲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用带着暖意的掌心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阿姨,您别太伤心了,星潼这不是回来了吗?他肯定能想到办法的。”她一边说,一边用纸巾仔细擦去邱星潼母亲脸颊上的泪痕。

  夜幕像块巨大的黑布,慢慢罩住了整座个村子。

  母亲在厨房忙碌起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打破了白日的沉寂。刘佳一挽起袖子也钻了进去帮忙,洗青菜时水流哗哗作响,切葱姜蒜的声音清脆利落。

  邱星潼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昏黄的灯光落在刘佳一微垂的侧脸上,她好像瘦了些,眉宇间也添了几分往日没有的沉静。分别的这些日子,每个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刘家乐走过来,往邱星潼手里塞了瓶冰镇汽水,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星潼,事已至此,再急也没用,不如坦然接受。”

  邱星潼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大口,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长长叹了口气:“都怪我……可我真的错了吗?”

  刘家乐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能驱散些许愁绪:“这怎么能怪你?谁能料到敌人会用这种阴招?”

  邱星潼没再说话,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狂奔回过去的种种。李阳当初的咄咄逼人,自己为了活命不得不痛下杀手;在灵神识域里,若不是于心不忍救了李彩蝶,也不会被李云志发现踪迹;后来为了晋升,冒险去火蝎族领地,终究还是暴露了身份……他心里像打了个死结,越缠越紧。

  如果当初对李彩蝶的呼救视而不见,如果没去火蝎族,是不是就能避开这场灾祸?可真要让他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消逝,他又做不到。或许,这就是躲不过的天意。

  “吃饭了!”刘佳一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轻快的调子。

  邱星潼晃了晃脑袋,把纷乱的思绪甩开,和刘家乐一起应道:“来了!”

  母亲推开父亲卧室的门,邱星潼立刻跟了上去。父亲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得像张旧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邱星潼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唤道:“爸,起来吃晚饭了。”

  父亲的眼皮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掀开条缝,浑浊的眼睛里渐渐聚焦,看清眼前的人时,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含糊得像蚊子叫:“星潼……你……你啥时候回来的?”

  邱星潼小心翼翼地将父亲扶起,在他背后垫了个厚厚的靠枕,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易碎品:“今天刚回来的。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父亲咳了两声,胸口微微起伏:“没事,就是老想睡觉,有时候骨头缝里像有小虫子在爬,一阵阵的疼。”他说得轻描淡写,可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出卖了他承受的痛苦。

  邱星潼心里一揪,没再多问,只柔声说:“好,那咱们先去吃饭。”

  他和母亲一人架着父亲的一条胳膊,慢慢往厨房挪。父亲的腿像面条一样软,每走一步都要晃一下,短短几步路,竟走得气喘吁吁,喉咙里发出像破风箱似的喘息声。

  进了厨房,父亲看到桌边的刘家乐和刘佳一,努力扯出个笑容,声音依旧虚弱:“星潼的朋友也在啊。”

  “是啊叔叔”刘家乐和刘佳一异口同声地应道。

  刘佳一赶紧搬了把带靠背的椅子过来,垫上软垫:“叔叔,您慢点坐。”

  父亲摆摆手:“没事没事,你们快坐,别管我。”

  饭桌上摆满了菜,红烧牛肉冒着热气,清蒸鱼身上撒着翠绿的葱花,还有几盘清炒时蔬,都是父亲往日爱吃的。邱星潼夹了块炖得软烂的牛肉,想放进父亲碗里:“爸,吃块牛肉,补补身子。”

  父亲缓缓摇了摇头,手腕细得像根枯柴,连抬起来都费劲:“不用给我夹,我想吃啥自己来。现在没胃口,也没力气嚼肉了。”他说话时,喉结费力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父亲看着邱星潼欲言又止的样子,又催道:“你们快吃啊,别老盯着我,菜一会都要凉了。”

  这顿饭,邱星潼没怎么动筷子。父亲每咽一口饭都要皱紧眉头,喝口汤都要歇上半天,那副难受的模样像根针,密密麻麻扎在他心上。

  他看着父亲日渐枯槁的脸,听着他费力的喘息声,只觉得嘴里的饭菜味同嚼蜡,胃里更是堵得厉害。他不敢深想,父亲此刻正承受着怎样的煎熬——连最简单的吃饭,都成了一种折磨。他比谁都清楚,父亲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