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尾声·寒露-《短别重逢的你我》

  又一阵井然有序的忙碌过后,司恋手持镜头、脚步匆匆地追随着两位护士推着小车,将宝宝们送出门外。

  镜头里的姥姥姥爷翘首以盼,眼中满是期待与慈爱。

  在这道门的一开一合之间,司恋仿佛听到命运的齿轮轻转,门外所有人都完成了身份的转换。

  而门内的姑娘,却还要独自留守‘鬼门关’。

  缝合的过程,司恋不敢、也不忍继续直视。

  只觉那细密的针线仿佛缝在她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的心上。

  后知后觉,她刚刚好像应该跟出去、转场记录门外的喜悦。

  可她又庆幸自己下意识选择了留下、陪又又姐走完全程。

  “啧,怎么是两个处女座啊,俩处女男,我怎么瞬间感觉天都塌了、呵~”

  祝又又躺在那,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随意对铁蜜说了句-可说可不说的玩笑话。

  这看似漫不经心的言语,只为缓解内心紧绷的情绪,也是在努力忽略肚皮上传来的牵拉与压迫之感。

  司恋眼眶含泪,笑着握住祝又又的手,同样以玩笑回应:“天塌了有俩儿子给你顶着,有什么好怕~”

  -

  不知过了多久,祝又又的呼吸渐渐平稳,疲惫地睡去。

  她嘴角仍残留着一抹笑意,似乎在梦里,他们一家四口已然团聚。

  司恋悄然松开手指,默默退至角落,一遍一遍检查摄影机里的存储内容,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珍贵瞬间。

  终于,那令人心焦的手术灯缓缓熄灭,司恋高悬已久的心,才如沉石落底,归至原处。

  手术室大门再次一开一合,宣告着一个女孩儿完美蜕变成母亲的过程,至此落下了圆满的帷幕。

  大门外,祝父祝母去而复返。

  送孙儿们返回病房后,他们就像是在等待出征归家的闺女般,双双伫立在门外,眼中满是焦急与期待。

  产床被推出的那一刻,老两口喜极而泣,一边互相取笑埋怨,一边小心翼翼地护送着闺女回到病房。

  房门再次一开一合,那母子平安、添丁进口的喜悦,瞬间飘了满室。

  本应是如释重负、满心欢喜的时刻,可在看到那其乐融融的画面后,司恋心中却涌起更多对姐妹的心疼。

  她只是轻声与祝父祝母打过招呼,便以去洗手间为由,悄然退出房间,径直疾奔至楼梯间,哭了个痛快。

  思绪回溯,从听说又又姐找不到赵教官、到读了几行神秘字条又无能为力,再到现如今宝宝们平安降临、却依然不见爸爸人影,司恋才猛然惊觉,她好像一直都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在对孩子爸爸归期全然未知,甚至不确定是否会有归期的情况下,又又姐表面看似执拗、那赌气的模样仿佛盖过了满心思恋。

  可实际上,在重重压力下,她从未有过丝毫的犹豫。

  她敢于在未知面前果断选择独自扛下所有、担起妈妈的重任,该是怎样的破釜沉舟。

  此刻,伟大二字在这病房门前,一如没了墨汁的笔,根本不足以描摹那些辛苦和伤疤。

  事实上,这世间所有华丽的形容词,在每一个少女成为妈妈的冲线时刻,都显得单薄无力。

  况且成为妈妈,又岂是这短短的99分钟能够定义,更无法靠镜头的记录、笔墨的描述来诠释……

  -

  祝又又产后没两天,司恋便接到新的工作挑战。

  继参与指导阳城火车博物馆的立项筹备工作后,司恋又受委派、将投身于阳城高铁站贵宾厅的实地设计规划,同时将参与接待大厅温馨服务方面的细化与宣传工作。

  此次离京,她恐怕要在外地常驻一阵。

  临行前,司恋去月子中心探望祝又又。

  方才得知,姐都没跟娃爹商量,就给两个儿子起好了名字。

  当然,她也没法儿商量。

  只派了封电报到赵教官原单位,将喜讯告知,书:

  【喜讯!吾家添丁,双子降世。

  哥哥赵枳桉,弟弟祝棹枡。

  志安照升,愿吾儿一生平安,向着光明不断上升。

  望君安心,待归期至,一家团聚!】

  在满心笃定地与爱人建立完这一单方面的联系后,祝又又便坦然地面对接下来的当妈生活。

  她并未表现出初为人母的过分喜悦,也从未因为独自撑起一个家,而心生悲切。

  这份淡定从容的气场,着实令司恋崇拜不已。

  -

  在目睹祝又又生产的全过程后,司恋着实花了不少时间才缓过神来。

  这段日子以来,窦逍始终小心翼翼。

  因为他发现,司恋总会莫名其妙就开始发呆。

  尤其他在偷偷搜了剖腹产的医学科普视频后,刚看个开头就被那血哧呼啦的画面吓得夜不能寐。

  大半夜睡不着,实在抵不过负面情绪来袭,脆弱的小窦子,唯有从背后环住小司机,偷偷哭了一鼻子。

  真的太可怕了,窦逍真心觉得,那所谓少遭罪的挨一刀,还不如顺产符合人类繁衍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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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哄司恋开心,也为转移自己的负面情绪。

  窦逍考虑到近来他家小老板娘总去阳城出差,便提议把四年前、他在阳城买的小别墅给拾掇出来。

  那幢小楼已经完成精装修,只要稍加改动、再搞定软装,就能喜提温馨小家。

  他运来了两人从相识以来互赠的所有东西,有阳城夜市迎来的葫芦娃娃,这座小别墅的沙盘小房子,司恋送给窦逍的365张纸插出的葫芦娃摆件……院子里还有她喜爱的葫芦,光是看着,就叫人赏心悦目。

  这样司恋在外地临时就职也无需住铁路宾馆。

  窦逍个当家属的,也方便随时跟班。

  这杂事儿一多,司恋果然没空再放空思想。

  只不过一忙起来,她在窦逍面前就总是忍不住暴躁,情绪反差明显。

  可对于窦逍这把贱骨头来说,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只要司恋有心事别憋着,他就算天天被家暴都乐意。

  许是因为心中同样揣着在爱里不顾一切的信念,很快,那些曾令司恋心悸到几乎心脏停跳的血腥画面,就在这忙碌且充实的日积月累中,如愿幻化成了促使她大步向前、无畏无惧的磅礴力量。

  再度回首自省,她才得以确定以及肯定,这一段陪产经历,可以说是在她准备当妈的路上,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笔,让她对妻子、母亲这两个在一定程度上不可分割的角色,有了更深的敬畏之情。

  她因此更爱自己的妈妈。

  也更渴望成为妈妈。

  就连对窦逍的妈妈,也生出了几成真诚的感激。

  这一波因成长带来的思维产物一经成型,就让司恋实打实地恢复了活力,在工作中也重新发起光来。

  窦逍看在眼里,总算是松掉了那提着的一大口气。

  几日以来,他就连睡觉,嘴角都忍不住挂着笑意。

  -

  就这样跟头把式地忙里忙外,两人携手并肩,一同迈过了又一个-被疫情笼罩的秋冬。

  这一年,他们虽然因为政策、还没能种上豆,却也合作办了件大事。

  就是在各种小打小闹中,联手置办出了一个真正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从无到有的小家。

  他们在这个家里跨年,为这个家贴上春联,还计划着要在不远的将来,在这个家里贴满喜字和窗花,摆满一家四口的合影……

  这个春节,窦爸窦妈仍被困在欧洲回不来。

  窦逍仍要回锦城陪着奶奶和姑姑守岁,刚过小年儿,就麻溜儿颠儿去老家当孙子去了。

  这婚后的第一个大年,两人虽说又是陪着各自长辈,没能守着他们的小家一起过。

  好在各自老家都能放烟花,隔着屏幕,也能把吉祥话儿接得热火朝天。

  除夕夜,他们隔着屏幕,在爆竹声中向两边儿家人长辈送出祝福。

  轮到两人单聊,便不约而同地希望疫情快快退散,他们好能尽快实现儿女双全,希望……

  说着说着,两人便默契地意识到,在一切浮华沉淀过后,这新一年的到来,可不再单单是岁月流转。

  像是有预感,他们在视线交汇间双双感知到,好像有一股新希望、新力量,在不知不觉间,正悄悄朝他们走来。

  窦逍说:“媳妇儿,这一年咱都顺顺当当,新年愿望好像有一句就够了,就是锦上添花。”

  司恋问:“谁是花?我现在可不是文艺小花了,我是铁路一块万能砖,哪儿有需要往哪搬~”

  窦逍凑近屏幕,故意曲解:“当然是你锦、我花啊,你就像葫芦藤蔓,一辈子都锦锦绞着我,我是花,但可不是花心的花,是柳暗花明的花,如花美眷的花,是……”

  说着,他突然唱起来,用的是《越过山丘》的调子,篡改了歌词:“你我无需烦忧,待到繁花爬上墙头,定会相伴至白首,岁月悠悠情长久……”

  与其说是唱,倒不如说是扯着嗓子吼。

  那吼声被糅在鞭炮声中,喜感爆棚,直逗得司恋笑出霜花。

  笑着胡乱一瞥,她看到三哥正推着独轮车,步履沉稳地、负重前行走向大野地。

  想来,是要放烟花给因怕冷、而抱着馒头在屋中的三嫂看。

  真好啊,她也能跟着借光欣赏。

  遥见她哥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宠妻狂魔,司恋这才想起赶紧告知窦逍:“对啦,小T怀孕啦~,不是双胞胎,但状态很好~”

  话落,她还凑近屏幕,偷偷嚼三哥的舌根说:“我之前多怕因为小T黄体破裂那个事儿,我哥会突然不行哇~”

  “哎哎哪那么容易不行,男人只有不想,没有不行,除非先天就不行……”窦逍嗯啊应着,又说他们都是独生子女,根本没那个基因:

  “咱这种情况想要双棒儿,单靠做法才是肯定不行,只能靠科技,或者变戏法儿。

  等我马上就给你变一个看看昂媳妇儿~”

  司恋将三哥三嫂的此等大好消息传达完毕后,竟见窦逍答得如此心不在焉。

  她刚要发脾气,紧接着,就见镜头一转,屏幕里那小眼吧嚓的窦逍突然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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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逍?窦……”

  不用想,这守岁时分,司恋的呼唤声必然会被鞭炮声盖住。

  随着一声声噼啪爆鸣,屏幕里那一片深邃幽蓝的天空突然被点亮。

  一对硕大无比的并蒂葫芦霍然盛放,华光流溢,直上云霄。

  转瞬间,那并蒂葫芦砰然炸开,仿若繁星坠逸,纷纷扬扬飘下无数精巧灵秀的小葫芦。

  锦城城郊难得一见如此盛大的烟花秀。

  这一炸,真不知要炸出多少故事的结局,炸出人间几多善恶美丑。

  有人借花献佛,就地求婚,在这美好的画面里绘就属于他们的幸福。

  有人热泪盈眶,模糊了视线,却也洗净了心灵,该道歉道歉,该珍惜珍惜,将针尖化作绕指柔情。

  也有一些不人不鬼的物种羡慕嫉妒恨,动动手指,便在网络中留下恶意揣度,有的说这是大款打发2 1的把戏。

  还有的说这是有钱人玩儿剩下的残羹剩饭,乞丐才会捡着吃。

  显然,这些物种在现实中,往往习惯了要么懦弱地选择逃避,要么采取暴力解决问题,宁愿一切都以失败告终,也不愿去争取。

  窦逍很庆幸,自己在被岁月鞭打后,总算剔除了自己骨子里那些自带的杂质。

  终是能与爱妻一起,对一切恶意都毫不在意。

  与此同时,屏幕外的双城晴空,也有烟花纷纷绚烂绽放。

  是三哥为三嫂打造的视觉盛宴,在这低调的黑土地,爱得踏实又朴实。

  就在司恋应接不暇之际,忽被屏幕那头的窦逍催促着盯准屏幕。

  这一回神,她刚巧又见一簇簇炽焰腾空而起,冲破锦城苍穹。

  这一次绚丽的火光中,绽开的还是那对并蒂葫芦。

  不同的是,葫芦爸妈这一轮并非单独返场,他们一左一右还各悬靠着一枚小葫芦。

  司恋秒懂,这大大小小四个葫芦,恰似在不久后就会实现的、他们一家四口的模样。

  这图案相互依偎,温馨和美。

  司恋看在眼里,笑得合不拢嘴,猛夸窦逍法力无边,“这戏法儿我喜欢,简直可以荣登春晚!”

  按说这俩葫芦宝宝该是一般大小,可也不知是烟花设计师手误,还是风在捣乱。

  挨着爸爸的小葫芦身段明显细长高挑许多。

  身旁璀璨散落的烟火,倒像是姐姐的小裙子。

  好看是好看,可那比例更显得妈妈身边的胖葫芦虎头虎脑,形态敦实,一看就是个弟弟无疑。

  这双葫芦儿女,看着甚是讨喜,可这呈现却与窦逍心心念的龙凤胎金童玉女大相径庭。

  这样的失误让窦逍觉得美中不足,还有点儿来气。

  烟花仍在天空中绚烂地秀着,葫芦爸爸却没心情再看。

  他在镜头外对司恋爆吼:

  “这烟花厂老板是拿我当冤大头宰、给我偷工减料了,还是我的设计稿叫水给泡了?!怎么做的不像啊~,咱的龙凤胎哪去了?!叫老天爷给换走了吗?!”

  司恋可没窦逍那么深的执念,她此刻心里头全然被欢喜填满。

  正为着这突如其来的浪漫而欢呼雀跃,像个孩子。

  屏幕内外都太吵,她也只能扯着嗓子喊:“欸呀别管啦,窦逍!快说你爱我!快在烟花下表白,这可是你欠我嗒!”

  屏幕外的微准爸爸顿了顿,才勉强换了副暖融的嗓音,真诚满溢:“好~~!我爱你司恋!不论今天明天,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我都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和你共度余生的决心!媳妇儿!万事如意!牛转乾坤!”

  司恋也大声回应:“我也爱你!窦逍!我现在只想用一件事儿来证明!快看!是豆丝儿和逗号儿,他们快来啦!”

  他们大声说爱,在这奇幻美景下,在这烟花燃烬前。

  且怀期许,自待韶光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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