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奉清歌入宫,兄妹对峙急-《隐世刀锋》

  邕州城北,古战场遗迹深处。

  血雾在这里浓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终年不散,遮蔽了日月星辰,只留下永恒的昏红。死寂是唯一的主调,唯有怨煞之风刮过嶙峋怪石与折断的兵器残骸时,发出如同亡魂呜咽的尖啸。在这片被诅咒之地的核心,一座用巨大兽骨与漆黑岩石垒砌而成的古老祭祀台,如同巨兽的脊骨,沉默地矗立在最浓郁的血色浓雾之中。

  奉子轩盘膝坐于祭台中央。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流动的暗金色光晕,与脚下祭台上镌刻的、同样散发着幽暗光芒的古老符文交相辉映。那枚记载着唤魂之秘的黑色骨片残骸,此刻正悬浮在他身前,如同呼吸般明灭,贪婪地汲取着周围无尽的怨煞之气。他闭着双眼,面容沉静如水,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与绝对的掌控感。他在等待。等待那唯一的血脉至亲,踏入这片由他亲手编织的、名为“亲情”与“宿命”的囚笼。

  浓雾翻涌,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刺破血海的白莲,艰难地穿透了最外围由怨煞凝聚而成的无形屏障。奉清歌踏上了通往祭台的、由巨大枯骨铺就的台阶。每一步落下,脚下枯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残破的、充满痛苦与杀意的战场记忆碎片,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她的脚踝向上缠绕、撕咬!血雾中,影影绰绰的怨魂幻象发出无声的尖啸,试图将她拖入永恒的疯狂。

  她脸色苍白,秀眉紧蹙,紧咬着下唇,渗出血丝。体内稀薄的奉家血脉之力在怨煞的侵蚀下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波动着,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她眼神中的那份决绝,却比脚下的枯骨更加坚硬。她紧握着腰间的短剑,也紧握着怀中那枚滚烫的靖夜司联络符石,一步步,坚定地向上攀登。

  当她终于踏上祭台顶端,站在奉子轩面前时,祭台周围的符文骤然亮起!一层暗金色的、如同实质琉璃般的光罩瞬间升起,将整个祭台彻底笼罩、隔绝!外界的一切声音、景象瞬间消失,只剩下祭台内部这方寸之地,以及那端坐如神只、又似恶魔的兄长。

  “你来了,清歌。”奉子轩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眸子里,祭司的漠然与一丝属于兄长的复杂微光交织着,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比我想象的…要快一些。”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敲打在奉清歌的灵魂之上。

  奉清歌胸口剧烈起伏,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灵魂的刺痛,直视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哥!收手吧!看看你周围!看看这邕州城!血泉喷涌,幻象噬魂,多少无辜的人在受苦!你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奉家的复兴?还是…拉着所有人一起坠入深渊?”

  “复兴?”奉子轩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无尽的嘲讽,“清歌,你太天真了。奉家…早已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仇恨!只有被遗忘的屈辱!”他猛地抬手,指尖暗金光芒暴涨!

  嗡——!

  整个祭台剧烈震颤!祭台中央的地面,一块巨大的、布满暗红色纹路的古老玉璧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血光冲天而起,瞬间化作一幅幅巨大而清晰的幻象画卷,将奉清歌彻底笼罩!

  “看清楚!这才是奉家的过去!”奉子轩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幻象中炸响!

  奉清歌眼前景象剧变!不再是死寂的祭台,而是回到了数百年前,一座辉煌庄严、笼罩在祥和瑞气中的巨大府邸——奉家祖地!门庭若市,宾客如云。她的“先祖”们身着华贵的祭司袍服,手持沟通天地的玉杖,主持着盛大的祭典,受万民景仰!那是奉家最鼎盛的荣光!

  然而,画面陡然一转!阴云密布,杀声震天!无数身着不同家族服饰的修士,如同贪婪的鬣狗,疯狂地冲击着奉家祖地的护山大阵!阵破!喊杀声、哭喊声、金铁交鸣声瞬间撕裂了祥和的画卷!奉家子弟浴血奋战,一个个倒下!那些曾经恭敬的宾客,此刻露出了狰狞的獠牙!抢夺玉杖!掠夺典籍!焚烧祠堂!奉家先祖的雕像被推倒,踩在脚下!妇孺被驱赶、屠戮!鲜血染红了祖地的每一寸土地!那绝望的哭嚎,那刻骨的仇恨,那被背叛、被屠戮、被彻底抹杀的屈辱…如同实质的刀剑,狠狠刺入奉清歌的脑海!

  “看到了吗?这就是那些所谓‘盟友’的嘴脸!”奉子轩的声音在幻象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怨毒,“奉家为邕州沟通天地,祈福消灾!换来的,却是觊觎、背叛与灭族!只因为我们掌握了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只因为我们…挡了他们的路!”

  幻象最后定格在一幅画面:一个面容模糊、却与奉子轩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祭司,身负重伤,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奉家最后的血脉?),在族人的拼死掩护下,遁入一片燃烧的废墟深处,身后是无数狞笑着追来的屠刀…那襁褓中婴儿绝望的啼哭,如同魔咒,深深烙印在奉清歌的灵魂深处!

  “啊——!”奉清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跪倒在地!剧烈的痛苦让她浑身痉挛!那些画面、那些声音、那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悲怆与仇恨,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理智的堤坝!她看到了!她感受到了!那被刻意遗忘、被时光尘封的灭族之痛!那支撑着兄长走到今天的、刻骨铭心的恨!

  “这就是我们背负的宿命!清歌!”奉子轩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魔力,在奉清歌耳边低语,“融入我!唤醒你血脉中沉睡的力量!我们联手,才能撕碎这虚伪的世道!让那些背叛者、那些屠夫的血…染红邕州的每一寸土地!让奉家的名字…在复仇的烈焰中…浴火重生!这才是…我们唯一的归途!” 一股强大的、带着同源血脉吸引力的祭司意志,如同温柔的枷锁,悄然缠绕向奉清歌濒临崩溃的灵魂。

  祭台之外,血色浓雾的边缘。

  岑仲昭一身玄甲,如同融入阴影的杀神,无声地立于一座风化严重的巨大石柱顶端。他身后,岳擎山及数十名靖夜司最精锐的“夜枭”死士,如同蛰伏的猎豹,气息完全收敛,只有冰冷的杀意在眼中凝聚。

  “陛下,奉清歌已进入祭台核心区域。奉子轩启动了某种强大的古老结界,能量波动…远超预估!我们的‘破煞锥’…无法穿透!”一名负责监控能量波动的“夜枭”低声急报,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岑仲昭的目光穿透浓雾,死死锁定在那被暗金光罩笼罩的祭台上。手中紧握的“定坤晷”正在疯狂发烫,晷面上代表奉子轩和黑色骨片的暗金光点,此刻光芒刺目得如同两颗燃烧的星辰!而与奉清歌血脉相连的那点微弱感应,则在光点附近剧烈闪烁、挣扎,如同风中残烛!

  “奉子轩…你在逼她!”岑仲昭的声音冰冷如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祭台内那股恐怖的、试图同化奉清歌的血脉意志!

  “陛下!能量读数还在飙升!结界内部…有强烈的灵魂冲击波动!奉清歌的灵压…正在急速衰弱!”另一名“夜枭”的声音带着焦急。

  岳擎山手握刀柄,周身肌肉紧绷如弓弦,眼中厉芒爆射:“陛下!不能再等了!强行冲击吧!集合所有‘夜枭’之力,以‘诛邪令’秘法,或可…”

  “冲击?”岑仲昭猛地抬手打断,目光依旧死死盯着祭台,声音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沉重,“那结界,是古老怨煞与奉家祭司血脉共鸣所化!蛮力冲击,只会引发更恐怖的连锁爆发!奉清歌…首当其冲!”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奉清歌请命时那双决绝而痛苦的眼睛。她是唯一的钥匙,也是唯一的变数!赌,还是不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祭台内,被幻象与血脉召唤冲击得几乎魂飞魄散的奉清歌,在那襁褓婴儿绝望啼哭声达到顶峰的瞬间,灵魂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光芒,骤然亮起!

  那不是祭司的暗金,也不是怨煞的血红。而是一种温润的、带着勃勃生机的…翠绿光华!这光芒仿佛源自生命最本源的守护意志,瞬间驱散了缠绕在她灵魂上的冰冷枷锁!一幅被遗忘的画面,清晰地在她意识中浮现:

  残阳如血,奉家祖地最后的火光中。一个满身血污、面容憔悴却无比温柔的女子(母亲?),将一枚温润的黑色玉哨,塞进年幼的奉清歌手中,用尽最后力气将她推入一条密道。女子眼中没有仇恨,只有无尽的眷恋与…祈求她活下去的坚定光芒!

  “活下去…清歌…带着奉家的血脉…好好…活下去…” 温柔而虚弱的声音,如同破晓的曙光,穿透了灭族血夜的黑暗,烙印在奉清歌灵魂最深处!

  “娘——!”奉清歌在灵魂深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轰!!!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从未被唤醒的、与奉子轩那充满毁灭与复仇的祭司之力截然不同的力量——那是属于守护、属于生命延续的奉家另一面本源——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她濒临崩溃的绝境中,轰然爆发!

  翠绿色的光芒从奉清歌体内喷薄而出!瞬间在她周身形成一道坚韧的、流淌着生命气息的光之屏障!屏障上,无数细小的、如同藤蔓与叶脉交织的翠绿符文流转生灭!奉子轩那试图同化的暗金祭司意志,撞在这翠绿屏障之上,竟发出嗤嗤的消融声!如同冰雪遇见了骄阳!

  “什么?”奉子轩瞳孔骤然收缩,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神色!这股力量…这并非他传承的祭司之力!这是…

  奉清歌缓缓抬起头。脸上的痛苦与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决绝。泪水依旧在流淌,但眼神却如同被淬炼过的寒冰,锋利而坚定!

  “哥…”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我看到了仇恨…看到了痛苦…但娘亲最后留给我的…是‘生’!不是‘死’!不是拉着所有人一起毁灭的复仇!”

  她猛地站起身,翠绿的生命屏障在她周身流转,与祭台的血色、兄长的暗金,形成刺眼的三色对峙!

  “奉家的仇…要报!但绝不是用这种方式!不是用邕州城万千无辜者的血!更不是…让你我…都变成只知仇恨的怪物!”她右手缓缓抬起,按在自己的心口。那里,翠绿的光芒最为炽盛,隐隐与怀中那枚玉哨产生共鸣。“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复兴一个只存在于过去的奉家幻影!我是为了…阻止你坠入深渊!为了…娘亲让我活下去的那个‘生’字!”

  话音未落,奉清歌眼中翠芒暴涨!她不再犹豫,双手猛地合拢于胸前!周身翠绿的生命屏障瞬间收缩、凝聚!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守护与净化意志的碧绿光流,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带着决绝的悲鸣,狠狠刺向奉子轩身前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骨片!她要…毁掉这引动一切灾祸的源头!

  “放肆!”奉子轩惊怒交加!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兄长的温情彻底被冰冷的祭司意志淹没!他没想到,妹妹体内竟觉醒了与他截然相反的奉家本源!更没想到,她会将矛头直指骨片!他同样抬手,暗金光芒狂涌,在身前瞬间凝聚成一柄缠绕着无尽怨煞与战场亡魂哀嚎的暗金战矛!矛尖直指那道碧绿光流!

  “冥顽不灵!那便…让你看看,何为真正的祭司之力!何为…奉家复兴的代价!”

  暗金战矛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怨煞咆哮!

  碧绿光流破空而至,带着守护生命的悲鸣决绝!

  代表着奉家血脉两种截然相反本源的力量——毁灭的复仇祭司与守护的生命之女——在这座古老的祭祀台上,在血色的怨煞浓雾之中,在无数亡魂的无声注视下,轰然对撞!

  轰隆——!!!

  如同万千雷霆同时在祭台核心炸响!暗金与碧绿的光焰疯狂交织、湮灭、爆炸!恐怖的能量风暴瞬间席卷整个祭台!那坚不可摧的暗金结界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呻吟,表面浮现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痕!狂暴的冲击波混合着怨煞碎片与生命流光,如同海啸般从结界裂缝中喷涌而出,狠狠撞向外界严阵以待的岑仲昭与“夜枭”!

  “护驾!”岳擎山目眦欲裂,嘶声怒吼!

  祭台之内,光芒的中心。奉清歌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结界内壁上,翠绿屏障明灭不定,几近破碎!而奉子轩,也闷哼一声,连退数步,手中的暗金战矛寸寸碎裂,那枚黑色骨片剧烈震颤,表面的光芒黯淡了一瞬!他死死盯着倒地的妹妹,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纯粹守护意志所撼动的茫然!

  兄妹对峙,两败俱伤!血脉相残的悲剧,在这古老的祭台上,以最惨烈的方式上演!而这场对决的结果,将如同投入命运天平的最后砝码,彻底改变邕州城…乃至整个定坤的走向!结界濒临破碎,外界的杀机已如箭在弦!奉子轩是彻底疯狂,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