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伪纹僵直,灯下识奸-《开局上海滩:我以商道破危局》

  顾承砚的指节重重叩在案几上,震得烛火晃了晃,在伪图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

  他盯着那道僵死的灯纹,喉结滚动两下,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热针压的?\"

  苏若雪放下放大镜,指尖还沾着蜡粉,在素色衫子上蹭出个浅黄印子。\"你看这第二道波峰。\"她用银簪尖挑起图纸,\"真蜡纹收尾时,蜡流会因温度渐降自然收细,可这处......\"簪尖停在蝴蝶右翼末端,\"分明是手腕抖了半寸,压痕突然粗了半分,又急着收势,拖出条毛刺。\"她忽然顿住,眉峰一蹙,\"前日南通李记送图纸来,青鸟说压纹板发热过久,当时我只当是操作失误......\"

  顾承砚的瞳孔骤缩。

  压纹板是他上月新制的工具,为防仿造,特意用了苏州老铜匠的手工锻打,整个上海滩只有顾家密室和三家核心厂商有。

  若东纺能仿出灯纹......他抓起案头的铜镇纸,指腹摩挲着镇纸上\"守纹会\"的阴刻,\"内部出鬼了。\"

  \"我这就去查。\"话音未落,一道青影已闪到门前。

  青鸟立在门框里,腰间短刀的皮鞘擦过门板,发出细碎的响。

  他自林芷兰旧部投诚后,总爱穿青布短打,此刻眉眼绷成冷硬的线,\"近五日接触过压纹板的人,我记着呢。\"

  顾承砚抬手按住他肩膀。

  这个曾在法租界杀过人的狠角色,此刻肩骨硬得硌手。\"别急。\"他从抽屉里取出个檀木匣,掀开时,匣底铺着层靛蓝丝绒,躺着七枚铜制腰牌,\"进出密室的人都要登记领牌。

  你去账房抄近五日的领牌记录,再查他们是否真的领了蜡料——压纹板离了新熬的蜂蜡,刻不出活纹。\"

  青鸟领命而去时,檐角铜铃正被夜风吹得轻响。

  苏若雪替顾承砚拢了拢被风掀起的衣摆,触到他后颈绷紧的肌肉。\"阿砚,若真是自己人......\"

  \"该查的查,该救的救。\"顾承砚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交叠的指缝传过来,\"当年我在课堂上教学生,说商战最忌意气用事。

  现在轮到自己,倒要再记一遍。\"他低头看表,表盘的荧光指针指向十点一刻,\"青鸟最多半个时辰回来,咱们先准备......\"

  话音被推门声截断。

  青鸟掀开门帘,手里攥着个油皮本子,封皮上沾着账房的墨渍。\"七个人,\"他翻开本子,指甲划过墨迹未干的记录,\"其中赵伯前日申时登记返室,说是取遗忘的刻刀。\"他指节重重敲在\"蜡料领取\"那一栏,\"但当日他没领新蜡——压纹板离了新蜡,根本没法用,他回去做什么?\"

  顾承砚的拇指抵着人中,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苏若雪突然想起前日清晨,她路过工坊时,看见赵伯蹲在槐树下抽烟,烟蒂落了一地,平时总梳得整整齐齐的白头发,乱得像被风揉过。\"他儿子在大连读书......\"她轻声道,\"上月还听他跟张阿公说,儿子来信说要勤工俭学,不让家里寄钱。\"

  顾承砚猛地抬头,目光像淬了火的刀。\"青鸟,去弄块报废的压纹板,表面涂层松脂——咱们顾家的蜡掺了蜂皇浆,东纺的石脂蜡遇松脂会起细泡。\"他转身从保险柜里取出块包着油纸的铜板,\"把这板放在赵伯的工作台最显眼处,就说'老匠头用惯的家伙,修好了接着使'。\"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青鸟就踹开了顾宅侧门。

  他的青布衫下摆沾着泥,手里举着块用油纸裹着的铜板,隔着三步都能闻见松脂的腥甜。\"赵伯家灶台后墙挖了个洞,\"他扯下油纸,铜板表面浮着密密麻麻的细泡,\"这是从洞里搜出来的仿板,松脂泡成这样——\"他指尖点过泡最密的位置,\"东纺的石脂蜡,跑不了。\"

  顾承砚捏着仿板的手青筋凸起。

  板上的蝴蝶灯纹刻得极像,连真板边缘那道半寸长的磕痕都仿了去。

  但凑近看,刻痕里还粘着些蜡屑,黄中带灰,正是东纺印坊特有的石脂杂质。

  审讯室的炭盆烧得正旺,赵伯跪在草席上,白胡子被泪水浸成一绺一绺的。\"他们说......说我儿子在大连码头当搬运工,被日本浪人扣了。\"他抬起手背抹脸,腕子上还沾着松脂,\"每月十五送次压纹样本,就放我儿子回来......\"他突然扑向顾承砚的裤脚,额头撞在青砖上,\"少东家,我对顾家绝无二心啊!

  那板子我只仿了半块,真纹的火候我......\"

  \"起来。\"顾承砚弯腰扶他,掌心触到老人后颈的冷汗。

  他转头对青鸟道:\"让老陈头带两个信得过的兄弟,今日就去大连。\"又对苏若雪说:\"把赵伯的工钱预支三年,送到他老伴手里。\"

  赵伯愣住,抽噎声卡在喉咙里。\"少东家......\"

  \"你儿子在码头?\"顾承砚替他理了理歪掉的对襟衫,\"我让人带了上海老城隍庙的梨膏糖,说是你托人捎的。\"他声音放软,\"往后每月十五,你照旧'送样本'——但内容,得听我的。\"

  窗外传来晨钟,顾家祠堂的飞檐在薄雾里若隐若现。

  苏若雪站在廊下,看顾承砚送赵伯出门。

  老人的背还是佝偻着,可脚步比昨日稳了些。

  她低头看腕上的银镯,那是顾承砚去年送的,内侧刻着\"守心\"二字。

  \"若雪。\"顾承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雾的凉,\"明日开始,下一轮图纸认证由你主持。\"他转身时,晨光正好掠过他眉峰,\"东纺的人该急了,咱们得让他们觉得......\"他顿了顿,眼底浮起冷冽的笑,\"觉得这局,还能再玩下去。\"顾承砚的拇指在伪图边缘的微泡上碾过,松脂的腥甜混着墨香钻进鼻腔。

  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翳,喉结动了动——这不是简单的仿造,是东纺在试探\"守纹会\"的底线。

  \"若雪。\"他突然转身,案头烛火被带得晃了晃,\"明日开始,下一轮图纸认证由你主持。\"

  苏若雪正将赵伯的预支工钱单子收进檀木匣,闻言指尖微顿。

  她抬头时,晨光正从窗棂漏进来,在顾承砚眉骨上镀了层金。\"我?\"她拢了拢袖口,那里还沾着昨日整理账册时蹭的靛蓝墨迹,\"可历来都是您亲自核对参数......\"

  \"正因为历来都是我。\"顾承砚抽出张空白图纸,蘸墨在左上角画了只振翅的蝴蝶,\"东纺以为我们还在守着老规矩,那就让他们看看——\"笔锋陡转,在蝴蝶右翼添了道若有若无的断纹,\"我们连破绽都能当诱饵。\"

  苏若雪盯着那道断纹,忽然明白过来。

  她伸手抚过图纸边缘,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您要在三份真图里掺一张半真半伪的?

  前半段参数是真的,后半段......\"

  \"省钢三成。\"顾承砚将图纸对折,指节叩在折痕上,\"他们若真能参透灯纹的精髓,自然会发现这处偷工减料的陷阱;可若只是盲抄......\"他抬眼时,眼底浮起冷冽的笑,\"就会把陷阱也原样刻进模具里。\"

  苏若雪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一按,留下个浅淡的指印。\"我明白了。\"她将图纸小心收进绣着缠枝莲的布囊,\"今日申时前,我会让老周头用新蜡重新压纹,双印的位置偏移半分——他们要抄,就得连这半分都抄去。\"

  三日后的子夜,顾承砚正在密室核对当月蚕茧收购单,门被拍得山响。

  青鸟的声音混着夜露的湿冷灌进来:\"少东家!

  东纺的传图截到了!\"

  顾承砚掀开棉帘时,正见青鸟单膝跪在青石板上,怀里护着卷染了星夜露水的图纸。

  他额角沾着草屑,青布衫下摆撕了道口子,露出下面渗血的擦伤——这是从法租界追了三条街才截下的。

  \"看这里。\"青鸟抖开图纸,指尖戳在蝴蝶右翼,\"半真半伪的陷阱,分毫不差地抄过来了!\"他又翻到图侧,借着烛火,灯纹边缘的微泡像撒了把碎金,\"松脂反应,东纺的石脂蜡跑不了!\"

  顾承砚的指节抵着下颌,这是他兴奋时的习惯动作。\"他们连抄都抄不全,还妄想立规?\"他突然抓起狼毫,在宣纸上笔走龙蛇,\"青鸟,即刻去印局——\"

  \"通告内容?\"青鸟已摸出火折子点了灯笼。

  \"凡使用'守纹会'认证图者,须在七日内提交'灯纹复验',逾期视为自动退会。\"顾承砚将墨迹未干的宣纸拍在案上,\"告诉印局,用最大的字号,贴满十六铺码头和法租界报馆。\"

  通告贴出次日,顾宅门房就送来了七份厂商回函。

  苏若雪翻到第二份时,指尖突然顿住:\"通泰染坊和福兴纺织撤回申请了,说'技术细节需调整'。\"

  顾承砚正在给大连的信札封蜡,闻言抬头:\"青鸟,带两个兄弟,暗查他们的技术主管。\"他将封好的信推给苏若雪,\"若雪,你去账房查这两家近三月的货款流向——东纺的银子,总要有个出处。\"

  子夜时分,青鸟掀开门帘进来时,身上带着虹口的风。\"通泰的王主管昨夜坐了黄包车,进了日租界的'松月楼'。\"他扯下沾着酒气的围巾,\"福兴的周工头更绝,在弄堂口跟个穿和服的矮个子碰了头,塞了包东西。\"

  顾承砚将两份伪图投进炭盆,火苗\"轰\"地窜起,映得他眼底泛红。\"烧了好。\"他用铜箸拨了拨灰烬,\"烧了这些假的,咱们立个真的规矩——\"他突然转身看向苏若雪,\"从今日起,守纹会认证增补'师承口述'环节。\"

  \"师承口述?\"苏若雪捧着茶盏的手微暖,\"您是说......\"

  \"凡入会者,须当众讲述一项祖传技艺的来历。\"顾承砚从炭盆里捡起块未燃尽的纸角,在上面写了行小字,\"技术能仿,可爷爷教父亲、父亲教儿子的手艺经,仿不了。\"

  次日晨,苏若雪坐在账房里整理口述报名表。

  阳光透过糊着米纸的窗棂,在宣纸上洒下细碎的金斑。

  她翻到最后一张时,笔尖\"啪\"地落在纸上,墨点晕开,像滴凝固的血。

  报名表上,署名栏写着\"苏砚修\",备注栏的小楷清俊有力:\"乃若雪堂兄,幼时曾居松江。\"

  苏若雪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腕上的银镯磕在桌沿,发出细碎的响。

  她记得很清楚——苏家三代单传,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哪里来的堂兄?

  更遑论幼时同住在松江的\"苏砚修\"。

  她将报名表叠好,放进随身的绣囊里。

  起身时,晨钟正好撞响,声音穿过顾宅的雕花门楼,惊起几尾檐角的鸽子。

  她望着蓝天上的鸽影,攥紧了绣囊,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顾承砚的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