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天律断界-《时衍灵柩》

  那是在一片焚尽万物、剥离所有色彩与形态的光海之中。

  安德修斯是这片光海的源头。他释放的并非神圣秩序的“净化”,而是一种被迫使用的、粗暴野蛮的“存在性抹除”。这份源自背弃信仰的屈辱,让他周身辉光都带上了一丝躁动不安的狰狞,仿佛圣火中混入了深渊的硫磺。

  而在这片连他自己都无法直视的光海中心,季岚的声音,却如刺破永昼的第一缕黑暗,精准地找到了世界的基石。

  庄严,古老,带着一种与天地共鸣、不容置疑的威严。

  “天律……秋分断界平阴阳!”

  轰隆——!

  整个独立时空,随着这句律令剧烈共振!并非雷霆轰鸣,亦非空间破碎,一种更加根源、更加抽象的力量降临了。

  在梅林那被光芒灼烧、疯狂翻涌的星辉眼眶上方,一道由光与影交织而成的虚幻天平无声浮现。天平左盘,承载着“过去”的沉寂;右盘,悬浮着“未来”的迷雾。

  横梁,即是“此刻”!

  随着季岚律令落下,名为“秋分”的裁决天平轰然一沉,将“过去”与“未来”彻底分隔!

  咔——

  一声并非作用于物质,而是直接在灵魂与概念层面响起的、清脆的断裂声。

  梅林眼眶中的星辉,光芒瞬间黯淡、凝固。他与“未来”之间那千丝万缕的因果之线,被这尊天平以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强行、彻底地——斩断!

  他不再是玩弄逻辑的先知。

  他变回了一个被困在光海中的、强大的……投影。

  “就是现在!”

  季岚的暴喝如惊雷,在安德修斯因屈辱而几乎凝固的意识中炸响。

  安德修斯猛然回神,透过自己释放的光幕,他第一次看见了梅林身形中那赤裸裸的茫然——一种失去所有依仗后的、彻底的“空”。

  机会!

  滔天的怒火、被亵渎的信仰、以及对魔王指令的极端厌恶,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最纯粹的杀意!

  他不需要第二次提醒。

  “天国律法·神恩审判!”

  安德修斯并指如剑,对着梅林的方向悍然刺出!无穷无尽的光不再无序扩散,而是在瞬间向他的指尖坍缩、凝聚,最终化为一束细如发丝,却凝练到足以洞穿概念的,纯白色“寂灭射线”!

  它快到超越了时间,精准到锁定了存在本身!

  噗嗤。

  没有声响。那道白光无声地贯穿了梅林的眉心。

  老者褴褛的星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名为“存在”的丝线,开始寸寸瓦解。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痛苦,亦无解脱,只有一片归于虚无的空白。最终,他整个身躯,连同手中的白橡木法杖,都化作漫天飞舞的黯淡星屑。

  星屑盘旋、汇聚,最终凝聚成一张薄薄的、仿佛由星空本身裁剪而成的车票。车票中央,有一道清晰的、被利刃剪断的豁口。

  嗡——

  光芒缓缓褪去,车厢恢复了死寂的灰白。

  安德修斯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金色的眼眸中,是风暴过后的惊疑与疲惫。他赢了。但这种胜利,却比任何失败都更让他感到灵魂深处的动摇。

  他遵从了一个魔王的指令,用一种近乎无赖的方式。

  “合作愉快。”季岚懒洋洋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缓步上前,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张被剪断的星辰车票。

  车票入手冰凉,上面残留着一丝时墟能量,以及……一种他极为熟悉的,属于某个人的气息。

  安德修斯没有回应,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死死盯着季岚。

  “怎么?被我的王霸之气折服了?准备改信我们深渊教?”季岚掂了掂手里的车票,嘴角挂着那标志性的、欠揍的笑容。

  “闭嘴,异端。”安德修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他强迫自己冷静,审视刚才发生的一切。

  季岚……那个被天国定义为“混乱之源”的魔王,所用的竟也是一种“律法”。

  《天律二十四章》。

  立夏,是焚尽万物的劫火。

  秋分,是斩断概念的界限。

  这不是破坏,而是一种源于世界运转规律的、更高层次的“秩序”!一种……与天国那至高无上、绝对正确的“圣律”截然不同的,一种循环往复、相生相克的,自然的“道”。

  这个认知,像一根烧红的毒刺,扎进了安德修斯坚如磐石的信仰圣殿。难道“秩序”,还有第二种形态吗?

  “迷恒……”季岚没再理会那个陷入自我怀疑的神棍,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车票,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

  这个叫迷恒的家伙,它的权能,是“截取”。

  从奔流不息的时墟长河中,强行“截取”出某一段历史,某一个存在的“投影”。这个梅林,并非真正的英灵,而是被从某个与“她”相关的时间碎片里,硬生生挖出来的傀儡。

  那股熟悉的气息……徐翎雪!

  季岚脑中闪过那个橘色长发、总是带着狡黠笑容的身影。是迷恒通过自己和徐翎雪在时墟中的联系,截取了与她相关的“传说碎片”,塑造了这个敌人?

  这个锈蚀大公,它能干涉到“岛”外的,真正的时墟洪流!

  就在两人心思各异的瞬间,那个混合了无数杂音的、优雅的绅士声音,再度响起。

  “精彩绝伦的演出。秩序向混沌低头,逻辑为非逻辑献舞。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迷恒的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赞许。

  “作为奖赏,下一位乘客,将会是一位……与‘传说’本身同样‘厚重’的存在。”

  呜——!!!

  列车的汽笛声第三次响起,悠长得仿佛要撕裂时空。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缓缓加速。

  车厢四壁的光影变得愈发狂乱、破碎。

  “那么,下一站……”迷恒的声音,带着一丝拉开全新悲剧大幕的愉悦。

  “请两位,稍作休息,尽情……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