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丘陵上的浮雕-《黑仙尊》

  二人又在山洞里歇息了片刻,才重新收拾行囊,继续启程。

  眼下他们所处的地段颇为特殊。

  若向西北行出八百余里,便是一望无际的莽莽草原,再往前更是荒无人烟的沙漠戈壁。

  若往东北去,则需翻越数座险峻大山,跨过一条奔涌大江,方可直插入齐云国百岳千山的腹地。

  唯有顺着眼前这条道一路向北,才是进入彔国、抵达二人目的地的唯一途径。

  越往北行,周遭景致的变化便越发明显。

  先前那些压迫视线的陡峭山崖逐渐低矮下去,化作连绵起伏的丘陵,舒缓地铺展向远方。

  头顶那片曾被山脊切割成窄条的天空,此时也豁然开朗,呈现出一种旷远而清冷的灰蓝色,仿佛一块被濯洗过的旧绸,静静悬在苍穹之上。

  风势也跟着变了,不再是山谷里那种回旋呜咽的腔调,转而变得直接而浩荡,挟着北方特有的、干爽中透着微寒的气息,迎面扑来,让人精神一振。

  由于雨水被后方的山脉阻隔,前方的植被并不丰茂。

  那些曾经紧抓岩缝的劲松与虬结灌木越来越少,大片大片贴着地皮生长的草甸与苔藓逐渐成为主角。

  深绿、黄绿、赭石等颜色斑驳交错,宛如一块巨大而厚实的织毯,一直铺向视野尽头。

  偶尔能见到几丛低矮的、叶子坚硬的不知名灌木,在风中瑟瑟抖动,却仍透着股不肯折腰的倔强。

  两人便在这般景色中一路前行。

  江真依仗着自身惊人的体魄,几乎不需休息,甚至连进食都可省略。

  李顶天头一日尚能勉强跟上,只嚼几口随身肉干,在江真催促下囫囵睡一个时辰便又上路。

  可到了第二日,他便明显感到吃力,体内法力流转滞涩,渐有力不从心之感。

  而江真的脚步却依旧平稳如初,速度不算快,却总在李顶天视野前方不远处,让他追不上、又落不下。

  这般赶路,对李顶天而言简直可谓折磨。

  他好歹是炼精期七层的修为,论跋涉竟还不如一个炼精期六层之人。

  若主动开口要求多歇半日,又颜面何存?

  于是他便暗自较劲,即便法力几近枯竭、眼皮沉得抬不动,也硬咬着牙关步步紧随。

  就这般紧赶慢赶,仅用了两日,二人便已踏入舆图上所标示的彔国境内,速度不可谓不快。

  此时抬眼望去,前方是一片望不到头的开阔野地。

  天色正阴,沉沉的云层压着天际,草色在灰白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沉郁。

  风毫无遮挡地刮过原野,卷起地面细碎的沙土与枯草屑,打在脸上微微发痒。

  江真在此处停步,转身回望。

  李顶天正跟在他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脚步已明显拖沓,每一步都像踩在深淤之中。

  而那张孩童般的脸上也写满疲色,嘴唇干裂起皮,呼吸粗重得连风声都盖不住。

  “在此歇息片刻,再走不迟。”江真朝他朗声说道。

  对方并未应答,只蹒跚着又往前挪了几步,终于再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厚实的草甸上,后背重重靠上一块半埋在土中的风化巨岩。

  看那模样,即便江真不说休息,他也迈不动步了。

  也确实如此,李顶天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筋骨似要散架,狼狈地大口喘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半眯着眼望向北方那片苍茫,心中唯有一个念头翻涌:总算到了……

  这里应该便是彔国了。

  没有预想中的界碑,没有关隘守卫,甚至连一条像样的土路都看不见。

  只有无边的荒原、起伏的丘陵、四处散落的奇形巨石,以及风中那股陌生的气息——干燥里带着微咸,仿佛这片土地已在此沉默了许多岁月。

  他解下水囊,仰头灌下好几大口清水,来不及吞咽的水顺嘴角流下,被他用袖子胡乱一抹。

  又喘了几口气,才哑着嗓子开口:“他娘的……你这赶路的劲头,比玄镜司的急递还狠……”

  话未说完,他却发现江真并未在听。

  扭头看去,江真正微微侧首,目光落在他倚靠的那块褐色巨石上。

  更确切地说,是巨石朝向内侧的背面。

  他眼神专注,眉头微蹙,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痕迹。

  “你看什么呢?”

  李顶天疑惑,手撑膝盖站起身,也绕到巨石背面。

  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只见巨石背阴的一面,覆盖着厚厚一层风蚀的斑痕与干枯的地衣苔藓,但在这些斑驳之下,隐约能看出石面上曾有过人为雕刻的痕迹。

  只是那粗犷的线条早已被岁月磨蚀得模糊不清,仅能勉强辨出一个扭曲而巨大的轮廓。

  凑近了细细打量,倒也能看出几分形态。

  那东西的形状,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

  粗长的身躯盘曲扭结,透着一股非蛇非蟒的诡谲。

  最引人注目的是,沿着模糊的身躯两侧,密密麻麻刻满了无数细小的、分节的凸起,宛如……百足?

  每一只“足”的末端,似乎还曾精心刻出细密的鳞片纹路,只有一部分还有留存,其余都已几乎被风沙磨平。

  头颅部位依稀能见向上弯曲的、如新月般的双角,隐隐透出一股古老而狰狞的气势。

  “这是……什么东西?”

  李顶天伸出手,拂开一片干硬的地衣,指尖触到冰冷粗糙的石面:“石雕?谁在这荒郊野岭刻这等玩意儿?”

  江真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风里显得格外低沉:

  “‘胧’。”

  “聋?谁聋了?”

  李顶天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对方在说自己。

  江真未答,只抬起手指,法力轻吐,在岩面上刻出一个清晰的“胧”字。

  “是这个‘胧’。”

  他的目光始终未离开石雕,仿佛已陷入某段遥远的回忆。

  是了,先前在玄晶矿脉那时……他在矿洞口附近见过类似的浮雕。

  当时听苏兰描述说,“胧”是古老传说里一种被刻画出来、用以镇守地底阴祟的“神明”。

  传说其以玄晶为食,身具百足,头角峥嵘,有稳固地气、驱散阴祟之能。

  李顶天看得有些愣神:“胧?嘶……看这风化程度,怕是刻了有不少年头了。刻工倒是精细,手法不俗啊。”

  他顿了顿,一个念头忽然掠过:“等等,该不会这四周的石头……”

  他话音未落,已直起身,目光扫向旷野上那些星罗棋布、或立或卧的褐色巨石。

  随即,他快步走向最近另一块高大的岩石,绕到背阴面,跳起来几下拂去表面的浮土与枯藓。

  果然。

  尽管风蚀的程度不一,雕刻的风格也略有差异,但那盘曲的身形、密布的百足轮廓,还有那对标志性的弯月双角……几乎如出一辙!

  风声呼啸着掠过旷野,掀起二人的衣袍下摆,也拂过这些沉默伫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石。

  它们像是被遗忘在这片荒原上的古老守卫,背对着来路,以刻满诡谲图腾的身躯,无声地“望”着北方,那片更加苍茫、更加神秘的彔国疆域。

  李顶天走回江真身旁,面色凝重了几分:

  “这些石头背后……全都刻着这浮雕。该不会是彔族的人,特意跑过来刻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