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婚礼游行-《墟萸》

  特克斯洛城宽敞的广场大街被春日阳光镀上了层金色,连石板缝隙里的苔藓都泛着莹润的光。成千上万的人们挤在士兵排列的长矛护栏旁,铁矛的寒光与人群的热浪交织,每个人都踮脚翘首,脖颈伸得像雨后的鹅,观看着艾蒙派提皇室的储君新婚游行。道旁的房屋阳台上插满了红蓝相间的王室旗帜,风一吹便“哗啦啦”作响,像无数只振翅的彩蝶掠过头顶;窗台上的陶罐里,天竺葵与金盏菊开得正盛,花瓣被风吹落,飘在游行队伍即将经过的路面上。

  虔世会主教冯格在众修士的簇拥下,于游行队伍最前方缓步而行。他脖领系着金扭花绳,绳结处坠着颗鸽蛋大的紫水晶,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红色锦缎长袍拖曳在地,边缘绣着的金线在光下流转,仿佛拖着一条熔化的河流,每一步都在地面扫过细碎的光斑。三层法衣布满椭圆形金绣,在阳光下金光闪闪,衬得肩头的白貂皮披肩愈发蓬松——那披肩是用十二张白貂腹皮拼接而成,厚得像堆初雪,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如同被蚕蛹包裹的蛹虫,行动迟缓又臃肿。可偏偏下身配着纯白紧腿裤和织金丝绸筒袜,将他细短的罗圈腿暴露无遗,膝盖处的褶皱像揉皱的纸,仿佛整个人勉强支在那双绣满荆棘与玫瑰花纹的红色鞋子上,每走一步都像要向左侧栽倒,全靠法杖支撑才稳住身形。即便如此,这位主教依旧傲气十足地扬着脸,下巴抬得能接住阳光,仿佛时刻沐浴在神恩之中,不停向周围人挥手示意,又得费力控制着脖颈的角度,生怕太过仰首会让头顶那顶高大的金色三重法冠掉落在地——法冠上镶嵌的红宝石与绿宝石反射出刺眼的光,晃得前排民众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人们不停欢呼,“主教大人万岁!”的呼声浪涛般此起彼伏,惊飞了屋檐下筑巢的燕子。老冯格每走两步,便像上了发条的机械木偶般左右转动身子,将右手镶有鸽血红宝石的三叶法杖与左手托着的金球缓慢移动,仿佛那两件器物能发出圣洁的光芒,照耀路边那些拥挤又渴求拯救的人们。偶尔有冲破士兵阻拦的老人冲到近前,枯瘦的手指抓住他的袍角,疯狂亲吻着他手上那枚硕大的权戒,嘴唇像粘在了宝石上般不可自拔,直到被护卫的修士们粗暴地推倒在地,衣袍沾满尘土也浑然不觉,只望着他的背影喃喃祈祷。

  头戴掐丝金叶圆环王冠的小查理尼,身着石榴红的束腰长袍,腰间系着嵌满绿宝石的腰带,宝石的切面映出他含笑的眼。他正挽着新娘奥妮?瓦莱的手紧随其后,奥妮头戴同款金叶冠,只是冠上镶满了鸽蛋大的钻石,阳光一照便折射出万千光点,像把银河戴在了头上,连她颊边的绒毛都染上细碎的金辉。她不时向人群挥手致意,丝绒手套边缘的蕾丝蹭过手腕,留下柔软的触感。脸颊因兴奋而泛起红晕,望着欢呼的民众与天上悠然飘过的洁白云朵,深深吸入一口带着报春花与蜂蜜香的春风,声音轻快如鸟鸣:“今天真是美好!连风里都带着蜜糖的味道。”说完便神往地发呆,更紧地挽住了小查理尼的胳膊,缎面礼服的裙摆扫过地面,留下淡淡的鸢尾花香痕。

  小查理尼回头看了看神色陶醉的新娘,她眼睫上的碎钻与阳光嬉戏,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他忍不住轻声耳语,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薄荷般的清爽:“这就是特克斯洛最动人的春天。只是换成走路游行实在太过漫长,我很担心你的脚——那双鞋看着就磨人,鞋跟比骑士的马刺还尖。”

  奥妮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红色天鹅绒厚底高跟鞋,鞋跟高得像小塔,鞋头缀着珍珠串成的蔷薇。她有些歉意地抿了抿唇,珍珠耳坠轻轻晃动:“我应该穿那双鹿皮软靴的,可我太胖,个子……又太矮,想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这样站在你身边,才像般配的样子。”

  小查理尼眨了眨眼,刚要凑过去说些什么,老冯格却微微侧过脸,金冠上的流苏扫过法衣的金线,语气带着教首的威严:“这样才能树立你的权威。为了将来,受点委屈又算什么?王室的体面,从来都是用忍耐铺成的。”

  小查理尼微微笑着,眼角的余光扫过老冯格那顶摇摇欲坠的法冠,宝石在冠上晃得像要掉下来:“有您主教大人的庇护,我自然安枕无忧,尤其您还戴着这么高的帽子——简直像座移动的灯塔,连恶魔见了都得绕着走,生怕被您的威严烫着。”

  这话里藏着的挖苦像根细针,精准地刺中老冯格的痛处。他脸色瞬间涨红,像被泼了桶红酒,愠怒地“哼”了声,鼻孔里喷出的气息吹动了胸前的金绳,却也只能憋着气继续迈着步子,向民众们挥洒那副沉甸甸的威严,法衣上的金线在阳光下抖得像要燃烧。

  观望的人群中,一个穿着破烂套头亚麻罩衫的红发年轻人突然抬起手,指节因常年劳作而粗糙变形,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圆滚滚的像颗熟栗子,闪得人眼花。”

  身后一个褐色头发的年轻人冒出头,乱蓬蓬的头发里还沾着草屑与麦芒,他用手遮在额头望了望,眯起眼睛道:“那是金教章!教廷的宝贝玩意儿,听说能治百病、驱万魔。”

  “教章?”红发年轻人眨着大眼睛,睫毛上还沾着灰尘,像落了层霜,“不是方的吗?村里神父挂的那个就是方的,镶在木牌上。可那明明是个圆球。”

  “瑟姆,那个球是个盒子,里面装着金教章。”褐色头发的年轻人耐着性子解释,他袖口磨破了个大洞,露出黝黑的胳膊比划着道,“就像你装工具的木匣子,只不过这个是金子做的,还做成了圆的。”

  瑟姆用力推开克鲁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毛茸茸的手,手背青筋暴起,像爬着条青虫,回头争辩道:“盒子是方的,有棱有角才能装东西!你看他拿的明明是个金球,圆得会滚来滚去不好拿!”

  克鲁被他推了个趔趄,忙扶住旁边的石墙,墙缝里的青苔蹭了他满手。他又凑近了些,朝老冯格左手努了努下巴,声音压得更低:“你仔细看,那玩意儿侧面有接缝!是个盒子,只不过做成了球形,就像你上次偷藏野莓的那个圆木盒,记得吗?你还说圆的不容易被人发现。”

  瑟姆梗着脖子,死死盯着远处那个闪光的圆球,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像被线勒过:“我才没偷藏野莓……而且那就是个球!你就是没我看得清!”

  两人的争执被淹没在游行队伍的号角声与民众的欢呼中,道旁的报春花被挤落了一地,踩在脚下软绵绵的,像铺了层彩色的地毯,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泥土被踩踏后的腥甜。而游行队伍依旧缓缓向前,金冠与宝石的光芒、法衣的金线与民众的笑脸,在特克斯洛的春日里交织成一幅喧闹而华丽的画卷,只是画卷深处,似乎藏着些不易察觉的阴影——比如老冯格袍角沾着的可疑墨痕,比如小查理尼眼底一闪而过的忧虑,像水底的石子,虽看不见,却硌得人心里发沉。

  高出瑟姆一头的克鲁抬手拍拍他的脑袋,掌心的老茧蹭得瑟姆头发乱成鸟窝:“傻瓜,要是个纯金球,他那细胳膊根本拿不动。你又不是没在弗林锡见过融化铸币前的金饼,抱一块都得龇牙咧嘴,脸憋得像熟透的番茄。所以那是个球形的盒子,裹着层金箔,薄得能透过光,里面才装着那枚金教章,撑死了也就半斤重,也就你这种眼神能把铜镀金当成纯金。”

  瑟姆用指头捅着克鲁胸口,指节撞在他磨破的亚麻罩衫上,发出“噗”的闷响:“那也是金球!装着金教章的金球,照样值钱!能换一整车黑麦面包,够咱们兄弟吃一个冬天!”

  “好吧,那是个球,也是个能装东西的盒子!”瑟姆伸手打开克鲁捅过来的手,掌心沾着的草屑落在克鲁衣襟上,“争这个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想想晚上去哪蹭点面包——我看见街角面包房弄了好几车面粉,估计会做很多面包,说不定能要些他们施舍的面包皮。”

  主教冯格的队伍正缓步从人群面前经过,金法冠的光芒像块磁石,引得人们潮水般向前涌,挤压得长矛护栏“咯吱”作响。克鲁被挤得险些倒地,后腰撞在冰凉的铁矛杆上,疼得龇牙咧嘴,额角渗出细汗。瑟姆趁机在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掌心的泥土印在他发间,又急忙伸手将他扶起来,嘴里骂骂咧咧:“慢点,当心被这群疯子踩到——去年集市上就有个小孩被踩断了腿,最后只能拄着木拐讨饭,可怜得很!”

  克鲁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在瑟姆胸口,拳头带着风声,打得瑟姆“哎哟”一声:“又来这一套!刚才明明是你先动手的!”两人揪扯着互相推搡,亚麻罩衫的袖子被扯得更长,露出胳膊上交错的旧伤疤——那是在铁匠铺帮工时被火星烫的痕迹。

  旁边人起哄道:“两兄弟又打起来了!喔,打啊!把他摁在泥里!让他尝尝厉害!”路边顿时一片混乱,几个执勤的士兵忙上前,鞭子“噼啪”抽在石板地上,惊得人群像受惊的鸟群般纷纷躲闪,腾出一片沾满脚印的空地。混乱中,瑟姆已经骑在克鲁身上,左右开弓拍打他的脸颊,掌心沾着的尘土全蹭在了克鲁脸上,把他糊成了小花猫。

  卫队长奎德迈步上前,他的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腰间的佩剑鞘上镶嵌着狮头徽章,鬃毛的纹路清晰如真。他死死盯着扭打在一起的瑟姆和克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像在看两只斗架的野狗,眼神里淬着阴冷道:“在王室游行队伍前闹事,活腻了不成?”

  还压在克鲁身上的瑟姆回过头,鼻子里喷出粗气,吹动了鼻尖的汗珠,他盯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卫队长奎德道:“看什么?没见过哥哥揍不听话的弟弟吗?”

  卫队长奎德回头向身边的铁甲军低声道,声音像磨过的砂石,带着血腥气:“别让他们再出现在主教和殿下眼前。找个城外没人的地方,处理干净点。”

  眼看瑟姆和克鲁被士兵架着要离开,两人还在互相咒骂,唾沫星子溅在士兵的铁甲上,一路上被老冯格抢尽风头的小查理尼突然快步走出皇家游行队。他石榴红的长袍在人群中像团跳动的火焰,金线绣的花纹随着动作流淌着金光,上前抬手拦住了那几名士兵,又仔细打量着这对被扭押着的兄弟——他们的头发里缠着草屑与麦芒,脚上的皮靴破了洞,露出冻得发红的脚趾,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小查理尼皱眉道:“你们为什么要在皇室大婚游行的时候……打闹?没看见大家都在为我们祝福吗?广场上的鸽子都比你们安分。”

  克鲁上下打量着小查理尼的盛装,眼睛瞪得像铜铃,里面映着王冠的金光,哇哦一声惊叹道:“好棒!你是王子?这衣服上的宝石能买十车面包吧!够整个贫民窟的人吃半年!”

  被拧压住膀子的瑟姆疼得龇牙,却还不忘嘲笑弟弟:“你这个笨蛋,他肯定是王子,要不然谁会戴金闪闪的王冠——没看见旁边那位穿得像仙女的小姐吗?裙子上的钻石比天上的星星还亮,那是王妃!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被士兵扭着胳膊压弯腰的克鲁抬起头,歪着脸,鼻尖上还沾着块泥巴,像颗滑稽的黑痣:“我……我刚才怎么没看见你?光顾着看那个金球了,它比太阳还晃眼。”

  正用力和士兵较劲的瑟姆挺着胸口,脸红脖子粗得像煮熟的虾子:“他被老冯格那件寿衣似的法衣挡住了!那家伙裹得像头待烤的肥鹅,你光盯着那破盒子看,眼里哪还有别人。”

  克鲁抬起头,认真纠正道,语气像在念教堂的经文:“那是个球!而且主教穿的不是寿衣,是巡礼华服,我在教堂的画册上见过,金线绣的都是圣像,你懂个屁!”

  瑟姆不屑地“嗤”了一声,唾沫星子飞了出去:“反正是裹了好几层,像只滚圆的肉粽子!但他手里那个肯定是盒子,我看见接缝了,像被虫子蛀过的木头缝!”

  小查理尼被他们绕得有些稀里糊涂,眉头皱得更紧,金叶王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什么球?什么盒子?你们在说什么?难道比我的婚礼还重要?”

  克鲁突然用力挣脱士兵的钳制,尽管胳膊被捏得生疼,像要脱臼,还是抬手指着已经走出老远的大主教冯格——他正举着金球向二楼的贵妇人炫耀:“他手里那个!又圆又亮的那个!我们为这个吵了一路!”

  小查理尼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老冯格正举着金球向民众炫耀,那金球在阳光下闪得刺眼,活像个滑稽的金疙瘩,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像银铃般清脆,在喧闹的街道上格外响亮。听到笑声的老冯格回过头,眉头拧成了疙瘩,像块皱巴巴的树皮,向身边的修士使了个眼色——那眼神阴鸷得像毒蛇。几名修士立刻返身来到克鲁和瑟姆面前,朝着押解他们的士兵低声呵斥道:“快带走这两个胡闹的笨蛋!别污了殿下的眼!”

  几个士兵刚要扭送这两名年轻人,“慢着!”小查理尼伸手阻拦,他的金叶王冠在阳光下闪着光,宝石的切面折射出彩虹,又朝那几名傲慢的修士道,“今天来特克斯洛城的都是伯尼萨的客人,也是我的客人。既然是客人,就必须以礼相待,怎么能说拖走就拖走?难道你们忘了《虔经》里说的‘要善待旅人’吗?”说完挥手让几名士兵松开了克鲁和瑟姆。

  瑟姆揉着被捏红的胳膊,那里已经泛起青紫,还不忘瞪克鲁一眼,眼神里带着“都怪你”的怨怼;克鲁则咧着嘴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偷偷扯了扯瑟姆的袖子——远处的报春花被风吹得漫天飞舞,粉的、黄的、紫的,像一场带着甜味的雨,落在游行队伍的金冠与法衣上,也落在这对兄弟沾满尘土的头发上。

  克鲁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红发在阳光下像团跳动的火焰,又故意转了转肩膀,骨节发出“咔啪”轻响,随即眉头一皱,像突然被蜜蜂蛰了下般道:“不过我们是本地人,打小在城墙根长大的,闭着眼睛都能摸到酒馆后门,不是客人!”

  瑟姆眼疾手快捂住弟弟的嘴,掌心的泥土糊了他半张脸,连鼻孔都塞了些土渣。他急忙解释道,声音因紧张而发颤,像被捏住翅膀的蝴蝶:“他胡说八道,您别信!我们是外乡人,从坦霜来的,顺着库普兰河漂了半个月才到这儿——船板都被水泡得发涨,差点散了架!”

  几名修士立刻握紧腰间的长剑,剑柄上的铜环碰撞出冷冽的声响,他们死死盯着瑟姆,眼神像淬了毒般道:“坦霜的奸细?”

  小查理尼诧异地瞪大眼睛,金叶王冠下的睫毛微微颤动,沾着阳光的碎屑。他随即无奈地苦笑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好吧,这是两位满口特克斯洛口音的外地客人——连河边的蛙鸣都没你们的乡音地道。”

  而几名修士却不依不饶,像铁桶般围堵在瑟姆和克鲁面前,法袍的下摆扫过地面的花瓣,将几朵紫花碾成了泥:“就算是客人,也涉嫌惊扰圣驾,按律当押往宗庭!必须把他们带走!”

  小查理尼冷笑着挺了挺胸膛,石榴红的长袍在他身后展开如蝶翼,金线绣的狮纹仿佛活了过来。他语气陡然转厉,挡在克鲁、瑟姆两兄弟身前道:“要是我不同意呢?”

  路边观看的人们看到游行队伍停滞不前,纷纷把目光投向这里,交头接耳的声浪像潮水般涌来,“嗡嗡”声盖过了风拂旗帜的响动。连屋檐下的麻雀都停止了啾鸣,歪着头打量这场对峙,小眼珠滴溜溜转,像在评估局势。

  突然,老冯格身后的侍从修士布锲快步向这边走来,黑袍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灰影,仿佛只掠过麦田的游隼。他大声道,声音像敲在铁皮上,震得人耳朵发麻:“耽误主教游行可是大罪,不管是谁——神的威严容不得半点亵渎!”

  站在小查理尼身边的王室卫队长奎德冷笑一声,从士兵手中接过长矛,矛尖的寒光映出他棱角分明的脸,连胡茬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沉声道:“要是耽误殿下婚礼游行,罪也不小!”

  看到教士和王室卫队长竟然开始对峙,围观的人们顿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放轻了,道旁的报春花仿佛也屏住了绽放,花瓣微微蜷缩。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连风都绕着走,生怕点燃这场火药。修士布锲大步来到近前,突然凑到小查理尼耳语道:“温顿温特!”

  小查理尼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像被针扎了似的。他随即无奈地摊摊手,金冠上的宝石晃出细碎的光,落在修士的黑袍上:“你带走他们吧,虽然他们是我刚认识的朋友——看来今天的阳光确实刺眼,连交朋友都得看别人的脸色,真是扫兴。”

  修士布锲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拔高,像吹响的号角穿透云层:“把这两个痞子带走!别让他们再污了殿下的眼!他们的脚趾甲缝里都藏着泥,配不上这儿的石板路!”说完,他偷偷抬眼望着老冯格的方向,像只等待骨头的狗,眼神里满是邀功的渴望。

  老冯格回头瞥了一眼,满意地又向人群摆动三叶法杖,红宝石在杖头闪着妖异的光,像只充血的眼睛。而侍从修士布锲却突然话锋一转,瞟了眼有些沮丧的小查理尼——他正用靴尖踢着地上的花瓣,又向几名修士道:“等等!放了他们,主教大人已经摆手表示宽恕——没看见他老人家的仁慈吗?权杖都快挥到天上了!”说着,他快步回到老冯格身边,躬身道:“我看到了您摆手的暗示,已经把他们放了,您的宽容定会让民众更加敬畏,比教堂的钟声还管用。”

  老冯格嘴角微微抽动,刚想发怒,法冠上的流苏却滑到了眼角,刺得他眯起眼睛。他无奈地咬牙切齿道:“我那不是暗示...”说着忙向朝自己欢呼的人群敷衍点头,随即回头朝着自己的这个新任侍从修士道,“不过你刚才冲那个小东西喊一声,倒还有点勇气——以后对这些垃圾要提前动手...”

  修士布锲忙凑近,帮老冯格扶正法冠,语气谄媚如蜜,能粘住蝴蝶:“我愿意为您赴汤蹈火,就算是面对王子的剑锋也绝不后退!他刚才要是不顺从,我就和他拼了——哪怕用这把老骨头垫在您的法冠下,让它更高三尺!”

  怒容渐消的老冯格推开催促自己往前走的小修士,眼角的皱纹挤成了沟壑嘿嘿笑道:“你刚才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能让那只骄傲的小孔雀低头?我可没少被他用话噎。”

  “我说要注意您的言辞。”修士布锲扶着老冯格沉重的法衣,缓缓向前走去,声音压得像耳语,只有两人能听见,“毕竟殿下年轻气盛,咱们得给王室留点面子,就像给玫瑰丛留些刺,看着好看,也得防着扎手。”

  老冯格边漫步和周围的人群挥手,边窃喜道:“好好好,好一个‘注意言辞’!你真是我的好侍从,比那些只会念经的木头强多了——回头赏你半桶圣酒!”

  欢庆的游行继续进行,金冠与法衣的光芒重新占据街道,像两团移动的火焰。被释放的两兄弟趁机钻进人群,像两条滑溜的鱼,在腿缝间穿梭。克鲁回头望着正和他们挥手的小查理尼,兴奋得脸都红了,像熟透的苹果般道:“他说咱们是他的朋友!王子的朋友!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瑟姆用力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恨铁不成钢道:“别信那些鬼话!以前在奎托姆,还有个穿绸子的家伙说是你失散多年的父亲,结果呢?把你灌醉偷走了所有的钱!”

  克鲁不服气地嘟囔,声音像被踩的猫:“但他也是红头发!和我一样的红头发,连卷度都一样!”

  “别蠢了!”瑟姆说着搂了搂弟弟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破洞的罩衫传过来,像团小火苗,“松鼠的毛还是红的呢,难道也是你亲戚?忘了这些烦心事,咱们去城墙垛口远望,说不定能发现点有意思的事情——比如那些海外使团带了什么稀罕货,有没有穿喇叭裤的女人,或者能自动唱歌的盒子。”

  特克斯洛城外,早已准备完毕的各国使团像五彩的花束般排列在城门外,旗帜飘扬得像打翻了的颜料盘。随着阅礼官用银铃般的声音将顺序安排妥当,一队队海外宾客踩着早已铺设好的红色地毯陆续入城,城门处的铜钟“铛铛”作响,声波撞在城墙上反弹回来,为这场汇聚了四海宾客的婚礼,奏响了最盛大的序曲。

  “撒不莱梅的冉?杜兰特爵士带领使团莅临!”阅礼官的声音穿透喧嚣,像一道淬了金的闪电划破人群,连城墙砖缝里的苔藓都仿佛被震得颤了颤。城头几十名强壮的司号兵立刻扶住搭在同伴肩膀上的铜号,腮帮子鼓得像塞满石子的皮囊,深吸一口气后猛地吹响——“呜——嗒——”的号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城墙的砖石都震落。上百名身着色彩鲜艳服饰的撒不莱梅使团成员随之向前迈步,丝绸衣袖在空中划出缤纷的弧线,向围观的人们挥手致意。为首的冉?杜兰特爵士下巴微倾,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挺直的鼻梁下蓄着精心修剪的金棕色短须,每一根都像用金剪刀修整过,配上孤傲如鹰的神情,自有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他那金黄蜷曲又稠密的头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发卷整齐得仿佛被收拢的麦捆,用一根红宝石发带束在脑后,宝石的光映得发丝都泛着红;身上那件敞口流苏红色绣花长袍,金线绣成的麦穗纹在阳光下流淌,仿佛随时会结出麦粒,手中油红色的手杖顶端嵌着颗鸽蛋大的绿宝石,每走一步都在石板上敲出清脆的“笃笃”声,贵气逼人得让路边的报春花都自惭形秽,悄悄合上了花瓣。

  而他身边挽着的那位美人,棕色头发被精心系成发髻,鬓角垂下几缕卷曲的碎发,像流淌的巧克力浆;白色百褶长裙几乎拖曳在地,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藤蔓花纹,走动时如同一朵移动的云,扫过地面的花瓣都跟着旋转。她脸色苍白得像初雪,眉宇间却尽是拒人千里的冷漠,唯有脖颈上那串几乎遮住胸口的钻石项链,在阳光下折射出万千光点,璀璨得让人不敢直视,连天空的流云都被映得五光十色。坐在高高城墙上的瑟姆晃荡着双腿,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死死盯着这位异域美人,身子跟着她进城的脚步不断前倾,半个屁股都挪到了城墙外,破旧靴底蹭掉的墙皮簌簌落在下面士兵的头盔上。弟弟克鲁忙伸手搂住他的腰,掌心的汗濡湿了瑟姆磨破的罩衫,急道:“你再往前探,掉下去就摔成肉饼了!到时候连乌鸦都懒得叼,嫌你骨头渣子硌嘴!”

  此时阅礼官再次扯开嗓子喊道,声音比刚才更高了八度:“贵国伊布塔姆王室的尊使团皮埃?葛瑞登爵士莅临!”

  铜号声再次如雷贯耳地响起,震得城头上的麻雀“呼啦啦”飞起来,在天空盘旋成一团灰云。人们纷纷转头,只见上百名身穿深色精致细麻布外套的短发男人走来,紧身管裤包裹着结实的小腿,肌肉的轮廓在布料下若隐若现,脚上的高筒靴擦得锃亮,鞋尖的金属包头在光下闪着冷光,像随时会亮出的匕首。他们面带恰到好处的微笑,向周围的人群频频行礼,袖口露出的白色飞边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栖息着一群白蝴蝶。而他们身后跟着一群身着素色帝政风格长裙的女眷,裙摆垂落如流水,领口的蕾丝花边衬得脖颈愈发纤细,像易碎的瓷器,手中的丝帕绣轻轻按在唇上,好似随时准备为了悲悯之事而哭泣。

  坐在城墙上的克鲁晃着腿,脚丫子在墙砖上磕起一阵尘土,眯眼打量着入城的海外客人道:“这是群信徒!你看他们的领口都绣着箴言,连靴子上都有宗教纹章,走路都带着一股子朝圣的劲儿。”

  瑟姆用手赶走面前翅膀“嗡嗡”响得像小锯子般的只蜜蜂,仔细打量着信步入城的这群人,咂咂嘴道:“也不完全是。男人们的袖口还有飞边,花里胡哨的,倒像是戏班子登台。不过他们的靴子真漂亮,油亮得能照见人影,比铁匠的铁锅还亮,能当镜子剃胡子了。”

  克鲁哼了声,语气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像个看透世事的老者:“那是因为男人永远没有女人对信仰那么执着。他们总是朝三暮四,虔诚里还藏着凶狠和贪婪,就连着装都能看出点名堂——飞边里说不定藏着暗器呢,就像狼披着羊皮。”

  瑟姆嗤笑一声,指着那群女眷道:“那些女的也不是什么真信徒。你看她们那素雅的长裙,料子都是塔夫绸和薄丝绸,摸着比牛奶还滑,烧起来肯定噼啪响;还有她们的鞋,鞋跟高得像小凳子,鞋头尖得能戳死人,别说去地里收割小麦,就是在平地上走几步也得人搀扶,妥妥的娇生惯养的贵小姐,风一吹就倒!”

  此时阅礼官再次扯开嗓子,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像被风吹动的琴弦:“贵国斯克利诺王室的尊使团派特?厄度爵士莅临!”

  围观的人们再次齐刷刷望向城门,脖子伸得像鹅,只见一群身着深蓝色锦缎长袍的使团成员走来,衣摆上用金线绣着斯克利诺特有的海兽纹章,鱼鳍和兽爪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布上跳下来。走在最前的派特?厄度爵士腰间悬着把镶嵌着蓝宝石的弯刀,刀鞘上的海浪纹随着步伐起伏,笑容爽朗得像海边的阳光,能驱散所有阴霾。

  紧接着,铜号声又一次撕裂空气,尖锐得像鹰隼的啼叫,阅礼官的声音如同被风吹动的旗帜,猎猎作响:“尊岛弗朗唯的萨戈?巽尤爵士带领使团莅临!”人们急忙回过头,只见一群身穿着各色笼裙裤的男人簇拥着一名肩宽腰窄的高大年轻人迈步而来——他们的笼裙裤红、黄、蓝三色相间,如同打翻了的颜料桶,晃得人眼晕,上身却是紧身短装,露出结实的臂膀,肌肉线条像雕刻出来的,不少人胳膊上还文着海浪与骷髅的图案,墨色的纹身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坐在城墙上的克鲁继续晃着腿,眼睛瞪得溜圆,像两颗浸了水的黑葡萄:“这就是那帮着名的海盗!海上的打家劫舍者,和迷雾山的匪徒有的一拼!我听说他们连王室的运金船都敢抢,船帆上画着骷髅头,老远就能吓哭小孩!”

  瑟姆眯起眼睛,看着那些腰间别着弯刀、靴筒里插着短匕的男人,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又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不过他们居然敢来参加婚礼,真是不要命了——他们可是所有邦国的公敌,人头都被高额悬赏,一颗脑袋能换十车黑麦,够咱们兄弟吃一辈子!”

  克鲁却不满地推了他一把,替对方辩解道,脸都涨红了:“不要胡说八道!他们可是海上的好汉,专劫富济贫,把抢来的金银分给渔民,受到穷苦人的爱戴!那些被抢的贵族才怕他们呢,派了多少船队都抓不到,没人能真正拿他们怎么样!”

  话音未落,铜号声再次震天响起,雄浑得像闷雷滚过,阅礼官的声音带着几分敬畏,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贵国曼丁王室的尊使团荒牧爵士莅临!”

  人们循声望去,只见一群还穿着鞣制皮袍的曼丁人骑着高头大马而来,马蹄踏在石板上“咚咚”作响,像在敲战鼓。皮袍上缀着的铜钉在阳光下闪着光,如同缀满了星星,腰间的战斧刃口锋利得能映出人影,连天上的云彩都被劈成了碎片。为首的荒牧爵士赤着胳膊,古铜色的肌肤上布满了战斗的疤痕,像地图上的河流,脸上画着红色的战纹,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眼神锐利如鹰,扫过之处,连喧闹的人群都安静了几分。坐在城墙上的克鲁顿时探着身子,差点从垛口滑下去,幸好抓住了身边的城砖,急道:“快看!曼丁人!他们可都是比乌坎那斯人还厉害的战士!听说他们的骑兵能在奔驰的马背上射中天上的飞鸟,箭法准得能穿针!”

  城墙下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使团成员的衣袍猎猎作响,像一面面展开的旗帜,也吹乱了瑟姆和克鲁的头发,红色的发丝在风中飞舞,像两团跳动的火焰。远处的铜号声、人群的惊叹声、马蹄的“嗒嗒”声交织在一起,为这场汇聚了四方势力的婚礼,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瑟姆抬头看看头顶温暖的阳光,光线透过稀疏的云层,在城墙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像打碎的金箔。他哼了一声晃荡着腿,语气里满是不屑道:“这是群无趣的人,看他们的脸,一个个苦大仇深,像是谁欠了他们几车金币,眼神又那么凶残,能把石头都瞪出窟窿来!你看那个领头的,嘴角都快撇到耳根了,好像咱们特克斯洛的空气都脏了他的肺。”

  克鲁不服气地反驳道,脸颊因激动而微微发红,像抹了层胭脂:“这才是骑兵该有的样子!眼神里得有杀气,像藏着出鞘的刀,才能吓退敌人!而且要不是有他们,乌坎那斯人早把咱们这些平民杀光了,你以为还能安稳地坐在城墙上看热闹?”

  瑟姆撇撇嘴,用手指抠着城墙砖缝里的青苔,指甲缝里塞满了绿色的碎屑:“别听了几次游吟诗人的胡诌就不懂装懂。我从铁匠铺的老伙计那儿听说,乌坎那斯人就是他们赶过来的,原本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后来像分家的农夫闹掰了,才成了世仇。而且要不是有乌坎那斯人挡着,最先冲过来杀伯尼萨人的,指不定就是他们这些‘勇士’——他们的战斧上,可分不清谁的血更红!”

  铜号声再次如雷响起,震得城砖都嗡嗡发颤,墙缝里的尘土簌簌落下。阅礼官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因用力而劈了叉:“贵国厄姆尼王室的尊使团詹马兹?巴巴克爵士莅临!”

  克鲁立刻探着身子往城墙下张望,脖子伸得像只被拎起的鹅,差点从垛口掉下去:“穿着白袍戴着金色高帽,袍子上还绣着星月纹,走路像踩着棉花,一看就不是善茬,说不定就是传说中的叛逆!听说他们的商队里,藏着能点燃整个港口的火油!”

  话音未落,铜号声又一次撕裂空气,尖锐得像鹰隼被拔了羽毛。阅礼官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喘不过气的急促:“贵国纳乌达王室的尊使团兰佳和庞斯爵士莅临!”

  克鲁继续张望着,眼睛瞪得溜圆:“这些人哪像哪个帝国的使者?长袍上沾着香料粉末,一走动就飘出胡椒和豆蔻的味儿,靴底还粘着码头的淤泥,黑黢黢的像抹了层墨。明明就是群假扮使者的商人,想来混吃混喝,顺便打探商机——你看他们腰间的钱袋,鼓得像揣了只肥老鼠!”

  瑟姆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压低声音道,气息吹得克鲁的耳朵发痒:“他们可不是为了这点吃喝。听说托拉姆港最近要开放新的贸易航线,从东方来的货船能直接靠岸。他们是为了兜售那些东方来的丝绸、香料,顺便拿到王室特许状,这样就能随意进出港口做生意,不用再给税吏塞钱——那些税吏的手,比沼泽里的水蛭还贪!”

  铜号声此起彼伏,像一群亢奋的巨兽在嘶吼,震得人耳膜发疼。阅礼官的声音接连响起,一次比一次急促,像被鞭子赶着:“贵国赛利亚岛的尊使团莱笃笃穆爵士莅临!”“天鹅堡的尊使团莅临!”“迪比特尊使团莅临!”“坎帕尼尊使团莅临!”……

  克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手捂着肚子在城墙上蹦跶,差点从城墙上滚下去:“你听你听!这些领地客人的名字都省了!连个正经名号都不配拥有吗?他们的徽章怕是还没村里的磨坊标志显眼!”

  瑟姆不解地皱眉,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这有什么可笑的?领地太小,没名气罢了。就像咱们隔壁的二愣,除了他家里人,谁知道他叫啥?”

  克鲁笑得更大声了,眼泪都快出来了,顺着脸颊的泥痕往下淌:“平日在自己地盘上牛哄哄的贵族,出门带八个侍从,吃饭要铺三层桌布,到了这儿连被宣读名字的资格都没有,成了无名氏!哈哈哈,想想他们那副憋屈的样子,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就觉得痛快!”

  突然,在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在远处大声质问道,声音像块烧红的烙铁砸过来:“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有通行证吗?擅闯城墙可是要挨鞭子的!”

  克鲁、瑟姆两兄弟对视一眼,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冻住的湖面。他们看看空荡荡的城墙上只有他们俩,连只麻雀都躲进了箭楼。两人慌忙翻身逃离,跃到对面的登城斜梯上,手脚并用往下爬,靴子踩在石阶上发出“噔噔噔”的声响,像两只受惊的兔子,一溜烟钻进了城墙下看热闹的人群,红色的头发瞬间淹没在攒动的人头中,只留下城墙上被踩落的几片尘土,在阳光下缓缓飘落,像一场无声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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