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濯王亲自来接-《奸佞皆我裙下臣》

  “运河已通,工钱日结的规矩,本官已行文府衙,立碑为证。新任漕督周大人奉旨坐镇,若有克扣盘剥,尔等可持碑文,赴京告状。”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饱经风霜,此刻却充满希冀的脸:“本官奉旨督漕,事毕当归。尔等所求活路,不在本官一人之留,而在法度之行,在尔等自身之勤勉。站起来,攥紧你们自己挣来的活路。”

  转身,踏上跳板,小北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片跪倒的民众。

  显得极其冷血。

  乱世如洪流,个人的悲悯何其渺小。

  她救不了所有人。

  甚至几个都是极限。她自己对自己说,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了师父,她不是什么善人。

  本来也不是。

  可袍袖下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白痕。

  “启航。”声音冷冽。

  船桨划破浑浊的水面,官船缓缓驶。

  码头上,不舍的哭喊终于爆发出来,追着船尾的浪花,最终被无情的风雨吞没。

  小北背对着那片人间悲声,深潭般的眸子望向北方。

  船舱内,烛火跳跃。

  桌上摊开的不再是扬州的账册,而是几份看似寻常的漕运线报,

  以及几封浸着血泪的“诉状”。

  “队将,”

  “刚截获的加急塘报,还有从‘云信’那边几个青州、兖州老主顾嘴里问出来些东西。”张猛递上几张纸:“昭义节度使佘战,以‘剿灭流窜水匪余孽’为名,半月内连下三道军令,强行向所辖三州加征‘剿匪粮饷’,数额是往年秋税的两倍!地方府库已被掏空,如今是直接派兵入村,挨家挨户搜刮!稍有迟滞,便是鞭挞拘押。”

  小北的目光扫过纸上冰冷的数字。

  “强征”、“鞭挞”、“拘押”、“卖儿鬻女”。她指尖划过另一份线报:“这是漕运的‘损耗’记录。

  佘战防区,本月‘损耗’的军粮数目,比他上报朝廷用于‘剿匪’的数额,整整多出三倍有余。

  数字冰冷,多出来的粮食,绝不会喂了水匪。

  王五啐了一口:“狗日的佘战!他这是借剿匪的名头,在给自己养私兵!比水匪还狠!”

  “不止。”小北的声音冷静,拿起那几份商贾的血泪控诉,上面清晰地记录着佘战麾下军士以“征用军需”为名,强夺商队货物,甚至直接封了数家不肯“纳捐”的工坊。

  “强征商货,尤其是铁器、皮货、药材。这不是剿匪,这是备战。”

  佘战,李章门下最凶悍的爪牙之一,盘踞昭义,拥兵自重。

  李章虽在漕运、军械上被小北连番打击,元气大伤,但其核心的武力根基尚未动摇。佘战此刻的异常举动,如同一头受伤的猛兽在暗中舔舐伤口、磨砺爪牙,其威胁更甚往昔。

  这是个什么世道?

  是个兵骄则逐帅,帅强则叛上的世道。

  佘战、李章,狼子野心呼之欲出。

  沈铭的工部,正按小北之前的谋划,全力供应铁脊山的精铁兵甲,若佘战真有异动,工部能否及时提供卫聪殿前司所需的军械?

  而卫聪的殿前司,手握京畿禁军,是拱卫皇权的最后一道屏障。

  能否在关键时刻顶住压力,甚至先发制人?

  小北铺开一张素笺,提笔,笔尖悬于纸上,烛火在她侧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陛下、濯王殿下钧鉴:臣督漕事毕,本应即刻返京复命。然沿途所见所察,昭义节度使佘战所为,已远超剿匪范畴。其擅自扩军,强征暴敛,粮秣调动诡谲,更兼强夺商货,尤以铁器、皮甲、药材为重,地方怨声载道,民不聊生。臣观其行迹,拥兵自重之心昭然......”

  笔锋遒劲,字字如刀。

  最后,她笔锋一顿,落下最关键的一笔:“臣疑其欲效李章故伎,图谋不轨。京畿重地,不可不防。工部沈尚书处,军械督造需加急;殿前司卫都点检处,兵备警戒宜早图。臣星夜兼程,不日抵京,面陈详情。伏乞圣裁!”

  这封密奏,必将在京中掀起滔天巨浪。

  “王五。”小北的声音在寂静的船舱里响起。

  “末将在!”

  “选最快的马,最信得过的人,兵分三路。一路将此密奏直呈陛下案头;一路送至工部沈尚书手中;另一路...务必亲手交给殿前都点检卫聪。告诉他们,事急矣!”

  “是!”王五接过那封密信,转身没入舱外的风雨。

  船舱内,小北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按压着右肩旧伤处。

  连日劳心劳力,加上之前遇袭的暗伤,那处骨头缝里总像有细针在扎。

  张猛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进来:“队将,陈大夫开的药,说是固本培元,去去寒毒。”他瞥了一眼小北略显苍白的脸色,眼里满是担忧。

  小北睁开眼,接过药碗,眉头都没皱一下,仰头灌了下去。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烧感。她刚放下碗,舱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下属来报:“队将!淩朝方向来的快船!濯王府的令旗!”

  小北眼神一凛。刘濯的急令?这个时候?

  信刚送出去,难道是刘濯在京中也察觉到了不对?

  她起身走出船舱。只见两艘轻捷的快船正迅速靠拢,破开运河上薄暮的水汽,稳稳靠上官船。

  船头立着一名王府亲卫,神色肃穆。

  那亲卫见到小北,立刻躬身行礼。

  小北拱手回礼:“是濯王殿下有急信秘传吗?”

  “不是,陆校尉。殿下听闻您归京...亲自来接。”

  亲卫躬身退至一旁,露出舱门。小北心头微凛,刘濯亲自来接她?还就坐了两艘快船?

  她深吸一口气,整了整染尘的官袍,抬步踏入那装饰奢华的船舱。

  舱内光线柔和,熏着名贵的龙涎香,温暖如春,与运河上的湿冷肃杀截然不同。

  刘濯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意态闲适,目光黏在小北踏入舱门的身影上。

  “小北,”低沉含笑的嗓音,带着一丝慵懒:“可算把你盼回来了。这一趟,辛苦。”他并未起身,只是抬手示意她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