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张寅即福达-《我是正德帝》

  “一派胡言!” 护卫头目王雄再也按捺不住,一步踏前,指着薛良怒斥道,“指挥使张老爷何等尊贵!岂容你这等下贱逃奴肆意污蔑!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或是受了贼人指使,来此妖言惑众,乱我官心!来人!将这满口喷粪的腌臜泼才拖下去,先打二十杀威棒,让他清醒清醒!” 几个如狼似虎的武弁闻令,立刻应声上前,便要动手拿人。他们深知张寅在太原权势,更惧于可能牵连的麻烦,只欲速速将这祸端处置了事。

  “且慢。”

  就在武弁的手即将触到薛良破烂衣襟的刹那,轿内终于再次传出马录的声音。不高,却如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定住了所有动作。

  “退下。” 马录的声音透过轿帘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王雄和武弁们一愣,虽有不甘,却不敢违逆,只得悻悻收手退开几步,眼神却依旧凶狠地盯在薛良身上。

  “薛良,” 马录的声音转向地上之人,听不出喜怒,“你言张寅乃李福达,有何凭证?仅凭一个耳垂肉瘤,与一段陈年旧事,便想指证堂堂朝廷命官?未免太过儿戏。” 他刻意加重了“朝廷命官”四字,既是提醒薛良此事的严重性,也是在试探其反应。

  薛良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武弁凶狠的目光,猛地挣扎着向前膝行两步,几乎要扑到轿辕之下。他急声道:“老爷!小的岂敢妄言!小的……小的便是活证!当年李福达……不,张寅!他行事狠毒,为防泄密,凡贴身奴仆,皆在背上烙下‘逃奴’印记,一旦私逃,天下共逐之!小的背上……便有那烙铁留下的印记!此其一!”

  他语速极快,带着孤注一掷的急迫,仿佛生怕慢了一瞬便再无机缘:“其二!那李福达当年在交城有个心腹同伙,名叫邵进禄!此人后来亦被官府擒杀。但小的知道,邵进禄有个亲弟,名叫邵进宝,当年侥幸逃脱,如今就隐姓埋名藏在太原城南的‘同福’客栈做杂役!老爷只需派人密查,此人必知张寅根底!”

  薛良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敲击在轿厢壁上。马录端坐轿中,面色沉静如水,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耳垂肉瘤、背有逃奴烙印、邵进禄之弟……这些细节太过具体,若非亲身经历,绝难编造。尤其那“逃奴烙印”,更是勋贵豪强控制家奴的阴私手段,绝非普通百姓能知晓。

  背有烙印?此乃勋贵家奴之铁证。邵进宝其人……若真在太原,倒是一线关键。然,若薛良所言为真,张寅既敢冒名顶替指挥使多年,其背后势力…… 马录的思绪飞快转动,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捻动,权衡着利弊。此案干系太大,一旦沾手,便是深不可测的漩涡。但若就此放过,万一属实,自己这新到任的巡按失察之罪……

  “老爷!” 薛良见轿内久无回应,绝望之下,不顾一切地嘶喊起来,“小的所言句句属实!那张寅如今位高权重,在太原一手遮天!小的也曾往府衙、按察分司递过状纸,正德十八年,小的担心太原府不愿受理,便到代州向官府状告张寅就是正德七年洛川谋反头领李五,李五即山西太原府崞县人李福达,并以李景全、韩良相为人证。那代州知州杜蕙接状后,立即檄传李福达到堂听审,不知谁走漏消息,那李福达竟躲了出去,官府于是就逮捕了他的两个儿子李大仁、李大义,李福达亲自到代州衙门公堂对质。代州知州杜蕙具狱上请布政使李璋、按察使徐文华。

  李福达百般狡辩,山西按察使徐文华质问他为何被人告发后逃亡京师?同时令其族亲前来辨认。

  在堂上,李福达的姻亲杜文柱、族人李俊认出“张寅”正是李福达,但李福达拒不承认自己就是洛川谋反首领李福达。

  山西按察使徐文华判定张寅就是李福达,并知会山西布政使李璋,复上巡按山西监察御史张英,皆如讯。

  不久之后,新任山西按察使李珏再次提审李福达,李福达反咬一口,坚称薛良挟仇诬陷他,并以自己有五台县黄册和同戈镇张氏宗谱为证。

  李珏和山西巡抚毕昭未对案情做深入调查,即以同名、同姓相貌相似者多有为由,断定是仇家薛良诬陷,并捏居民戚广为伪证。

  薛良一气之下又说李福达在山西参与王良谋反时曾炫耀自己身上有“龙虎形”、“朱砂字”,但经过查验却无。于是该案被翻案,李福达获释,薛良以挟仇诬告罪判发杀胡口外为民。,听闻老爷清正刚直,乃天子耳目,这才豁出性命,千里迢迢在此守候!老爷!您是天上的星宿,是青天大老爷!求您开恩,给小的一个说话的机会吧!小的情愿死在大老爷面前,以证清白!” 他再次“咚咚”叩头,额头鲜血混着黄土,一片狼藉,其状惨烈至极。

  烈日无情地炙烤着官道,空气仿佛凝固了。蝉鸣依旧嘶哑,仪仗队伍肃立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顶青呢官轿之上。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那低垂的轿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内缓缓掀开一道缝隙。光线涌入,映出马录半张清癯而沉凝的脸庞。他没有看地上叩头的薛良,目光越过众人,投向远方太原城隐约的轮廓,眼神深邃难测。

  “陈安。” 马录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小的在!” 陈安连忙躬身。

  “将他,” 马录的目光终于垂下,落在薛良那血迹斑斑的额头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四周,“带回驿站。寻个僻静处安置,严加看守,不许任何人接近,亦不许他自寻短见。本官……要亲自问话。”

  “是!老爷!” 陈安肃然领命。

  王雄等武弁闻言,脸上皆露出惊愕与不甘之色,但无人敢出声质疑。薛良则如蒙大赦,紧绷的身体骤然瘫软下来,伏在地上,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呜咽,不知是悲是喜。

  轿帘重新落下,隔绝了内外。仪仗再次启程,车轮辘辘,马蹄踏踏,卷起一路黄尘,朝着驿站的方向行去,将酷暑和那惊天动地的喊冤声暂时抛在身后。然而,那“张寅即李福达”的指控,却如同鬼魅,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更牢牢盘踞在马录的思绪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