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樊幺妹 月亮坝里耍大刀-《水不暖月》

  爷爷耗费十年光阴,完成了李家旗和忧乐沟的基础设施改造工程,这项壮举宛如一幅气势恢宏的山水长卷,在岁月的长河中徐徐展开。

  工程涵盖兴修水利、建校造庙、开路架桥、种树栽竹、凿洞防盗等诸多领域,每一处都彰显着爷爷非凡的智慧与深远的谋略。

  兴修水利时,爷爷手持罗盘,踏遍方圆百里的山峦沟壑。

  他依据《水龙经》所述的风水脉络,精心规划出蜿蜒如灵蛇的水渠网络。

  在修建主水渠时,为确保水流平稳,他借鉴古代都江堰的治水智慧,采用“鱼嘴分水”的设计,将湍急的山溪一分为二。

  又亲自设计石砌水闸,闸口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蚣蝮神兽,相传此兽性喜水,能镇住水患。

  巨大的木质水车在水力驱动下缓缓转动,吱呀声响彻山谷,不仅实现了农田的自动灌溉,更成为当地一道独特的风景,引得十里八乡的百姓纷纷前来观摩学习。

  改田期间,爷爷依据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对不同土质的田地进行针对性改造。

  在赤红如血的酸性土壤区域,他带领乡亲们垒筑梯田,每一级梯田边缘都用青石砌成,整齐如阶梯。

  为防止水土流失,还在田埂上种植了根系发达的紫穗槐。

  在低洼之处,他组织开挖池塘,形成“塘养鱼、埂种豆、坡栽果”的立体生态系统。

  池塘中央修建了一座六角凉亭,亭中立柱刻有“天一生水,地六成之”的易经卦象,寓意水与万物相生。

  建校造庙时,爷爷更是倾注心血。

  他广邀各地能工巧匠,从徽州请来擅长木雕的师傅,在学堂梁柱上精雕细琢“麒麟献书”“孔子讲学”等祥瑞图案,每一刀都蕴含着对知识的尊崇。

  庙宇墙壁则由丹青妙手绘制《封神榜》《西游记》中的神话故事,色彩鲜艳,人物栩栩如生。

  庙前还立有一块巨大的石碑,碑文由当地最有名的书法家撰写,记载着陈家先辈的功德与对后世的期许。

  一系列举措落地完成,还没等享受成果,爷爷便仅留下陈家学堂,将其余私产毫无保留地分发给众人,且分文不取。

  分发那日,陈家大院张灯结彩,人头攒动。

  族人们望着堆积如山的田契、房契,脸上满是惊愕与感动。

  爷爷站在高台上,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长衫,目光坚定而温和,语重心长地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唯有和睦团结、福泽百姓,家族才能长久兴旺。”

  这番话如洪钟大吕,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正是这番义举,为陈家在时代浪潮中争取到了珍贵的生存空间。

  家父还未满十二岁,稚嫩的肩膀却不得不挑起家庭的重担,与奶奶相互依靠,艰难求生。

  那段日子里,年幼的家父白天在田间劳作,跟随老农用最原始的锄头开垦荒地。

  寒风凛冽的冬日,他的手掌被冻得开裂,磨出血泡也咬牙坚持;夜晚在昏暗的油灯下,就着祖父留下的古籍钻研,常常读到油灯枯竭,眼睛布满血丝。

  奶奶则日夜操劳,将家中仅有的布料反复缝补,为家人制作衣物;省吃俭用省下口粮,只为让孩子们能多吃一口热饭。

  有次寒冬腊月,家父在田间劳作时不慎染上风寒,发起了高烧。

  奶奶冒着大雪翻山越岭,步行二十里路,用家中仅有的老母鸡换来了救命的草药。

  她守在床边,彻夜未眠,用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擦拭家父的额头,眼神中满是担忧与心疼。

  爷爷生前曾对家父殷切嘱托:“人人都说百姓偏爱小儿子,咱们陈家也确实代代都是幺房最强,运气最佳。我们走后,陈家家族依旧枝繁叶茂,你要快快长大,成为大家长,照顾好全家,守护整个陈家……”

  说罢,他颤抖着双手将家族传承的青铜罗盘塞在家父手中。

  那罗盘历经岁月打磨,表面刻满神秘星象与卦象,边缘还刻有陈家历代先祖的名号。

  在烛光下,罗盘泛着幽幽的青光,仿佛承载着家族千年的命运。

  事实证明,爷爷的话一语成谶,幺房实力果然最强。

  二伯、三伯、四伯均早早离世,其中三伯甚至没留下后人,好在三娘改嫁至八百里秦川,在黄土高原上开始了新的生活。

  她用勤劳的双手,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开垦出一片果园,过上了自给自足的日子。

  父辈的兄弟姐妹中,仅剩下五爸、六姑和家父,但他们那一辈共七房都有后人在。

  五爸没什么手艺,头脑简单,却勤恳踏实,每日扛着锄头在田间忙碌,用汗水浇灌着土地。

  他虽不识字,却能准确说出每一种农作物的生长习性,是村里有名的“活农技”。

  姑姑在爷爷在世时,风风光光地出嫁,嫁入邻镇大户人家后,相夫教子,将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她时常回到陈家,给孩子们带来精美的点心和有趣的故事。

  于是,家父不到十二岁,只读完高小,就辍学回家,扛起了整个家族主心骨的重任,族中哪房遇到事,他都能果断拿主意。

  家父以后的学习学艺修行,都靠自己艰苦打磨,不仅学识无人能触其广,不仅精通的技艺不止二十二行,就连修行,也无人能知其深。

  尽管历经无数磨难,陈家七房相聚时,依旧能热热闹闹地摆上数十桌宴席,也算是没有辜负爷爷的临终托付。

  与世代贫困、透着神秘气息的长生居何家不同,陈家的长子似乎被一种无形的诅咒笼罩,往往难以长寿,除非长女为先。

  这魔咒仿佛有着自我强化的力量,一代比一代更为严重。

  大伯去世时好歹已有四十多岁,大伯、五爸家后代以女孩为长。

  二爸、四爸家唯有幺房存活下来,姑姑前三个儿子中,最大的都未活过三十五岁,生下两个女孩后,后续的两个儿子,依旧是幺房最强。

  在家父这一房,哥哥作为长子,天赋异禀,犹如一颗耀眼的星辰,却在二十岁时,如流星般骤然陨落。

  我哥月龙,十六七岁就成名,那三年可谓光芒万丈。

  他自幼对家族传承的奇门遁甲之术展现出惊人天赋,十二岁便能默背《奇门遁甲大全》。

  十六岁那年,独自破解了豆腐堰周边一处隐藏百年的神秘阵法。

  据说那阵法是陈家先祖为守护家族秘密所设,阵中机关重重,暗含八卦玄机。

  阵内设有“八门金锁”,每一门都对应着不同的生死劫数。

  哥哥破解阵法时,整个山谷云雾缭绕,出现奇异天象,只见一道金光直冲云霄,惊起百鸟盘旋。

  从此,他声名远扬,不少人慕名前来求教。

  然而,命运弄人,二十岁生辰那日,他在研究祖传古籍时,突然口吐鲜血,溘然长逝,只留下满屋未完成的研究手稿。

  那些手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符号和注解,还有他未完成的阵法改良图,成为家族永远的遗憾。

  留下我独自面对生活的惊涛骇浪,无论遭受多大打击,都只能咬着牙,在幽暗中摸索前行。

  我的长子更是堪称天才,出生四十天就能喊爸爸,三四个月时已能准确叫出数十个称呼,不到一岁便能流利说话,还能背诵简单的唐诗。

  他对数字尤其敏感,两岁时就能准确计算十位数的加减法。

  后来我都不敢再教他太多,生怕他太过聪慧,遭天妒恨。

  果不其然,在他五岁那年,在大哥去世刚好十年的同一天、同一时刻,我眼睁睁地失去了我的儿子。

  那一天,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暴雨如注。

  我抱着儿子渐渐冰冷的身体,泪水与雨水交织,心中满是绝望与不甘。

  我在雨中狂奔,呼喊着儿子的名字,希望奇迹能够出现,可回应我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轰鸣的雷声。

  如今我仅有一个女儿,再无幺房儿子,真心祈愿这个可怕的魔咒,能在我这一代彻底终结。

  只是修行到今天,我都没有打破这个魔咒的能力。

  父亲临终前,未再向我提出照顾家族的要求。

  我与父亲,平日里即便无需言语交流,也能心意相通,直至他溘然长逝,亦是如此。

  他离世前,将爷爷留下的那本神秘笔记交给我,手握着我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孩子,家族的秘密,或许都在这笔记里,你一定要……”

  话未说完,便永远闭上了双眼。

  我接过笔记,抚摸着那泛黄的纸页,上面布满爷爷的字迹与各种奇怪的符号,还有一些手绘的地图和阵法图。

  从此,我踏上了探寻家族秘密的艰难征程。

  我四处走访,查阅古籍,拜访各地的风水大师和奇门遁甲专家,试图解开笔记中的谜团,但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然而,我从未放弃,因为我知道,这是我的使命,是为了家族的未来。

  在老矮子的回忆录里,我们陈家是故事的宏大背景与坚实后盾,真正扣人心弦的剧情,还需其他人去演绎。

  水不暖月大世界前期发生的许多事件,主角都很小,直到长生居劫难发生,我哥月龙带着小矮子石中行,成为故事的主角。之后月龙于光芒万丈中退场,而我月平,总想着宁愿自己很弱小,尽管年岁很小,也不得不接过作为主角的担当,这些都是后话。

  据我考证,我家在十二地支中属第六位:巳。

  巳火旺相时,象征车骑、布帛、炉、灶、店铺,仿若一幅繁华市井图;处于死囚状态时,则代表瓷器、砖瓦、乐器、筐、手弩(标),满是衰败与禁锢之感。

  巳加辰为窑,加申为釜。

  戊日乘勾陈为管乐,加未为灶畔有井(按:未中有井宿)。

  巳火旺相,在人代表主妇、长女(沉舟按:长子不利!)、朋友,散发着温暖与亲和;休囚时象征画师、术士、厨师、窑工、手艺人、骑卒,满是生活的烟火与奔波;乘太阴为娼伎,辛日巳乘螣蛇为吊客,透着神秘与不祥。

  巳加辰戌为囚徒,巳加酉主徒配,皆是困厄之象。

  巳火旺相代表文学(沉舟按:!),仿佛知识的火种;克日辰为狂骂,休衰为轻狂,尽显人性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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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巳火旺相为蛇,灵动而狡黠;休囚为蜥蜴、为鳝,蛰伏且诡秘。

  巳火对应的姓氏有陈(沉舟按:首姓)、石、赵、田、张、荆、余、朱。

  巳加六合为郝,寅加巳为楚、为杞,子加巳为耿,辰加巳为龚,丑加巳为纪……

  这些姓氏背后,似乎也暗藏着神秘的命运丝线。

  古茅嘴的土路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像一条被晨露打湿的布带,在两山之间蜿蜒伸展。汪二爷的青布鞋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快的咯吱声,惊起几只躲在草窠里的纺织娘,扑棱着翅膀撞向路边的老松。松树皮上还留着去年山民砍柴时的斧痕,新鲜的树脂在月光下凝成琥珀色的珠,顺着裂纹缓缓滑落,像少年人未褪尽的锐气。

  两侧古墓的封土堆上长满了酸枣刺,紫黑色的果实坠在枝头,被月光照得透亮。最东侧那座明代古墓的石碑尤其显眼,碑额雕刻的双龙戏珠虽被风雨啃得模糊,“骠骑将军“四个大字却依旧筋骨分明,笔锋里的杀伐气,竟与汪二爷腰间佩刀的寒气不相上下。他抬手按了按刀鞘,鲨鱼皮的纹路在掌心硌出细碎的痒——这柄刀陪他走过八个春秋,刀刃见过的血,比同龄书生读过的圣贤书还多。

  “二爷。“

  声音从右侧丈许外的条石上传来,惊飞了躲在碑后的夜鹭。樊幺妹站起身时,玄色劲装的下摆扫过石面,带起层薄薄的尘埃,在月光里划出道转瞬即逝的银线。她腰间短刀的鎏金吞口反射着冷光,与耳后那枚刀形银坠交相辉映,倒比寻常江湖儿女的佩剑更显利落。

  汪二爷停下脚步,将烟杆在掌心转了个圈,火星子落在地上,被风卷着打了个旋就灭了。他眼角还没染上岁月的褶皱,笑起来时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樊姑娘选的这地方,倒比镇上的武场更合我意。“目光扫过周围的古墓群,“这些老将军听了一辈子厮杀,今儿也算遇着场真格的。“

  樊幺妹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下颌:“家父常说,真正的武学从不在戏台子上。“她指尖在短刀鞘上轻轻一叩,金线绣的火焰纹仿佛活了过来,“二爷的'庖丁解牛刀'能在屠场里悟出来,想必也不惧这荒郊野岭的煞气。“

  “好个不惧煞气。“汪二爷解下佩刀,刀身在月光下展开道狭长的亮带,映得他年轻的脸庞愈发清晰。这刀是他十七岁那年,用宰了头千斤黄牛的工钱请老铁匠打的,刀脊上刻着“顺“字,是他悟透“顺势而为“的屠宰要诀后特意加的。“我这刀,劈过猪头,断过筋骨,没沾过江湖仇杀的血,姑娘可要当心。“

  樊幺妹拔出短刀,刀身薄如蝉翼,在月光下几乎透明。“晚辈这'沸雪刀',是先祖用打菜刀的法子锻的。“她手腕轻抖,刀刃在空中划出个半圆,带起的气流竟将三丈外的酸枣枝压得弯了腰,“切过葱姜蒜,也斩过豺狼虎,倒要看看与二爷的屠刀谁更硬气。“

  两人说话间,山风突然转了向,卷着松涛从西北口灌进来,吹得古墓群里的荒草沙沙作响,像是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翻动书页。汪二爷眯起眼,看见最西侧那座无主坟前的石案上,摆着半块啃剩的麦饼——定是白日里赶山的樵夫落下的,此刻倒成了这场对决的静默观众。

  “请。“樊幺妹后退七步,足尖在地面踏出七个浅浅的脚印,恰好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这是她家传的起手式“星落阵“,据说能借星月之力稳固下盘。她双手握刀,刀刃斜指地面,玄色衣袖滑落,露出小臂上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三年前在秦岭猎杀恶熊时留下的,此刻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白,像条初醒的小蛇。

  汪二爷也不废话,左脚向前半步,佩刀横在胸前,刀背与肩同高。他这“立桩式“看着寻常,实则藏着八年的屠宰经验:十六岁那年宰头两百斤的公猪,他就是这样稳住下盘,任凭猪挣扎得四蹄腾空,手中刀依旧能稳稳切开咽喉。此刻他周身的气息竟真如磐石般沉凝,唯有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轻颤,泄露了少年人的鲜活。

  第一招起得无声无息。樊幺妹的身影突然在原地化作三道残影,左影直取汪二爷面门,右影攻向腰间,中影却虚晃一招,待汪二爷的佩刀挡向面门时,中影突然加速,短刀带着股辛辣的劲风刺向他胸口——这是“九宫涮煮“里的“虚沸“变招,取火锅里食材看似翻滚却暗藏火候的妙处。

  汪二爷却不慌不忙,佩刀在胸前划出个极小的圆弧,恰好磕在短刀的侧面。“叮“的一声脆响里,他手腕微沉,刀刃顺着短刀的弧度滑下,竟借着对方的力道将樊幺妹的攻势引向地面。这正是“庖丁解牛刀“里的“引筋“式,当年他用这手法分离猪骨与筋膜时,连最挑剔的屠户师傅都点头称赞。

  樊幺妹只觉一股绵密的力道顺着刀身传来,仿佛刺中了团滚水,刚猛的攻势竟被悄无声息地卸去。她脚尖在地面轻点,身形如柳絮般后退丈许,短刀在身前挽了个刀花,带起的气流卷起满地枯叶,在月光下形成道旋转的黄雾。“二爷这手法,倒比老茶馆里的茶艺师傅还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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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不如实。“汪二爷的佩刀依旧横在胸前,嘴角噙着丝少年人特有的锐气,“杀猪时若耍花架子,溅一身血倒是小事,误了时辰让肉变了味,才是真对不起买主。“他向前踏出一步,佩刀突然化作道银线直刺樊幺妹小腹,这招“探肠“脱胎于开膛破肚的手法,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却又精准得毫厘不差——去年他凭这招在县屠宰大赛上拔得头筹,刀光闪过,猪肠落地时还冒着热气。

  樊幺妹眼中闪过丝讶异,旋即短刀反撩,刀刃在空中划出道赤红的光弧,竟将佩刀的攻势硬生生挡开。

  当第七道刀影从西南角袭来时,汪二爷突然变招。他左脚猛地跺地,震起满地碎石,同时佩刀反转,刀背重重砸在樊幺妹的刀脊上。这招“敲骨“是他十五岁时从剔猪骨悟出来的,那年他为了练稳手腕,在案板前站了三个月,每天用刀背敲猪骨三百下,直到能让骨髓顺着骨缝完整流出。此刻他腕力虽不及老师傅醇厚,却多了几分少年人的爆发力。

  樊幺妹只觉虎口一阵发麻,短刀险些脱手,她借着这股震劲旋身,足尖在块古墓石碑上轻轻一点,石碑上“永镇山河“四个大字被月光照得发亮,仿佛在为她助威。“好个'敲骨'!“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短刀突然加速,刀身上竟腾起层淡淡的白雾,“再尝尝这'五味调和'的酸劲!“

  话音未落,汪二爷只觉一股酸冽的气劲扑面而来,像是被陈年醋坛熏了脸,鼻腔里阵阵发紧。这气劲并非实物,却是樊幺妹将内劲与五味中的“酸“意相融的绝技,专破对手的心神。他想起十二岁那年第一次帮师傅处理变质的猪血,被那股酸腐气呛得三天吃不下饭,此刻竟凭着本能闭住呼吸,佩刀在身前划出道密不透风的刀网。

  酸劲刚过,甜意接踵而至。这股甜不像蜜糖,倒像熟透的野枣,初时温润,后劲却带着股暗藏的凌厉。汪二爷想起小时候在山里偷摘野枣,被枣核卡了喉咙的滋味,手腕一转,佩刀划出道向下的弧线,如砍柴般将甜劲劈成两半。紧接着苦味袭来,像是嚼了口黄莲,连舌根都发麻,他却借着这股涩意沉下心神,刀势变得愈发沉稳——去年处理被药死的野狗时,他就是这样忍着那股腥苦,一刀精准剁下狗头。

  最烈的是辣味。樊幺妹的短刀突然带起片赤红的光影,气劲所过之处,地上的枯叶竟真的蜷曲起来,仿佛被烈火燎过。汪二爷不退反进,佩刀横劈而出,刀刃带起的劲风与辣劲相撞,发出“轰“的一声闷响,震得周围的松树簌簌落针。他想起三年前在火场里救小猪崽的情景,那时他也是这样迎着热浪冲进去,凭着一股少年人的蛮劲,在横梁塌下来前抱出了整窝幼崽。

  待最后那股咸涩如老卤的气劲涌来时,汪二爷已将“庖丁解牛刀“的“顺流势“发挥到极致,佩刀如在滚水里游动的鱼,顺着气劲的轨迹游走,任那股黏滞的力道如何拉扯,始终不离樊幺妹的中宫。这手法是他从褪猪毛的滚水里悟出来的,那时他发现热水的流向虽乱,却总有条最省力的路径,就像此刻对手的气劲,看似繁复实则有章可循。

  “痛快!“汪二爷的额头渗出细汗,被山风一吹,带着股清爽的凉意,“樊姑娘这刀法,比四川厨子的红油锅底还够味!“他笑起来时露出两排白牙,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像未干的墨。

  樊幺妹收刀而立,胸口微微起伏,玄色劲装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湿,贴出利落的肩胛骨线条。“二爷的刀看着朴实,却比百年老灶还能熬得住劲。“她抬手抹去鼻尖的汗珠,“再试试我这压箱底的'鼎沸乾坤'?“

  话音未落,她突然踏前两步,短刀插入地面三寸。刹那间,整座山坳的温度竟骤然升高,地面上腾起层层白雾,在月光下翻滚涌动,真如一口沸腾的巨锅。雾气里渐渐浮现出红油的光泽,八角、桂皮、香叶的虚影在雾中沉浮,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浓郁的火锅香气——这是将内劲催至极致,引动天地灵气模拟火锅沸腾之景的绝技,寻常武者别说抵挡,光是这灼热的气浪就足以让人退避三舍。

  汪二爷望着那片翻滚的雾气,突然想起八年前第一次掌勺煮猪杂的情景。那时他还是屠场里的学徒,师傅让他用大铁锅熬杂碎汤,他急着添柴,结果火太旺,汤溅得满灶台都是。师傅却笑着说:“汤要沸,火要匀,猛火煮不出好味。“此刻他望着那片看似狂暴的雾气,突然明白了话里的深意——再烈的沸腾,也有空隙可寻。

  “来得好!“汪二爷的佩刀突然横举,刀身上浮现出细密的纹路,这些纹路与猪骨的肌理分毫不差,是他用了五年功夫才在刀上“刻“出的骨相。他十七岁那年在屠宰场的腌菜缸前悟透了“观骨“的真谛,那时他发现无论多复杂的腌菜配方,菜丝的纹理总会暴露入味的程度,正如眼前这看似无迹的气劲,流动轨迹里藏着破解的密码。

  雾气里的红油虚影突然化作无数道红绸般的气劲,朝着汪二爷席卷而来。这些气劲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九宫方位,正是“九宫涮煮“与“五味调和“的融合变招。汪二爷却不看那些炫目的光影,只盯着气劲流动的轨迹,佩刀如解剖刀般精准地刺入气劲之间的缝隙。

  “锵!锵!锵!“

  连续三声脆响,三道最烈的气劲被精准劈散。汪二爷的身影在雾气里穿梭,他的步法比老师傅更轻快,腾挪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灵动——去年他在狭窄的猪圈里追一头脱逃的野猪,就是凭着这步法,在猪栏间闪转腾挪,最终一刀制服了畜生。此刻在这片沸腾的气劲中,他竟也如履平地。

  樊幺妹的短刀在雾气里上下翻飞,她没想到这个比自己还年轻两岁的屠户,刀术竟能精湛到这般地步。那些看似毫无规律的气劲轨迹,在对方眼中仿佛成了透明的猪骨,每一道缝隙都被牢牢锁住。她咬了咬牙,短刀猛地插入地面,低喝一声:“鼎沸!“

  整片山坳的雾气突然剧烈翻滚起来,红油虚影化作个巨大的漩涡,将汪二爷困在中央。漩涡的边缘泛着白花花的“浮沫“,竟是凝结的寒气,与中心的灼热形成诡异的平衡。这是“鼎沸乾坤“的杀招,借冰火相济的力道撕裂对手的防御。

  汪二爷却突然笑了。他想起去年处理一头被冻僵的野猪,众人都怕硬砍会崩了刀,他却先烧温水浇在猪身上,待冰层融化几分再下刀,省力又精准。此刻他丹田内的内劲突然变缓,佩刀不再硬挡,反而顺着漩涡的力道缓缓游走,像条在热汤里游动的鱼,既不被沸水烫伤,又能借着热力前行。

  “就是此刻!“汪二爷突然低喝一声,佩刀如离弦之箭般刺向漩涡中心。那里正是樊幺妹内劲流转的枢纽,也是这招“鼎沸乾坤“唯一的破绽——就像炖肉时,锅底最中心的那点位置,永远是火候最匀的地方。他十八岁那年在汤锅前悟透了这个道理,那时他发现无论汤面怎么翻腾,锅底的火苗总有个稳定的核心。

  “噗“的一声轻响,雾气如被戳破的肥皂泡般骤然消散。樊幺妹踉跄着后退三步,短刀拄在地上才稳住身形,玄色劲装的左肩被气劲反噬划破道口子,渗出血珠,在月光下像朵绽开的红梅。汪二爷的佩刀也已归鞘,他站在原地,呼吸略有些急促,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钢。

  山坳里静了下来,只有风吹过松涛的声音。樊幺妹抬手按住肩头的伤口,突然笑了:“我输了。“

  “不算输。“汪二爷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用猪油纸裹着的刀伤药,这是他娘特意为他备的,每次出摊都揣在怀里,“我这刀沾了八年的猪油气,比不得姑娘的刀干净。“他说话时带着少年人的坦诚,没有前辈的倨傲,只有切磋后的坦荡。

  樊幺妹接过药包,指尖触到油纸的粗糙,突然觉得这比任何精致的锦盒都让人安心。“二爷的刀里,藏着的是少年人的踏实。“她低头看着短刀,“我这'火锅刀法'总想着沸天煮地,却忘了最烈的汤底,也得用慢火熬出来。“

  汪二爷重新装上烟杆,火星在夜色里明灭:“你家先祖观火锅悟武,想必也是明白这个理。灶上的功夫,急不得。“他抽烟的样子还带着点生涩,不像老烟枪那样娴熟,却自有股少年人的专注。

  月光突然变得格外清亮,将整片山坳照得如同白昼。樊幺妹解开肩头的伤口,往上面撒药粉时,疼得微微皱眉,却笑得更轻快了。汪二爷靠在块古墓石碑上,听着她讲家族里的趣事——说她祖父练“九宫涮煮“时,总爱在院子里摆九个铜盆,盆里盛着不同温度的水,练到入神时,竟能让每个盆里的水同时沸腾。

  “我小时候总偷喝祖父的练功水。“樊幺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后来才知道,那水里掺了药材,难怪喝着总有点苦。”

  汪二爷也笑了,说起自己第一次用“庖丁解牛刀“宰牛的事。那头老牛性子烈,他被顶得撞在石墙上,额头磕出个大包,却硬是忍着疼完成了屠宰。“老把式都说,刀要稳,心要狠,可我觉得,还得有份敬。“他敲了敲身边的石碑,“对老骨头要敬,对刀子要敬,对要杀的牲口,也得敬。“

  樊幺妹望着他被月光拉长的身影,突然明白为何这人的刀能如此沉稳。那份敬,不是畏惧,而是少年人对天地万物最本真的通透——就像她祖父说的,火锅里的食材,无论贵贱,都得好好对待,才能熬出好味。

  两人并肩往山下走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古茅嘴的土路在晨光里换了副模样,古墓的石碑染上层暖意,连碑缝里的杂草都显得精神起来。樊幺妹的短刀在鞘里轻轻颤动,像是在应和汪二爷佩刀的嗡鸣,两道年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路尽头,只留下满地被刀气劈开的酸枣刺,在风中轻轻摇晃,倒像串被遗忘的铜铃。

  山坳里,那块被汪二爷靠过的石碑上,“永镇山河“四个字在晨光里愈发清晰。碑前的石案上,半块麦饼还静静地躺着,倒像是为这场酣畅的对决,添了份少年人特有的清甜余味。

  ? ?必须要记住,已经在这一章说过了,“术之上有珐,珐之上是道,道之上是意,意之上该是情,这五虚之间,也如同五指似的,也该有四道关口,这四道关口间的‘再有把握’,他也没有一丝毫把握能够掌握哪怕一丁点……”五重境界如同五根手指,这必须得将它们一一实质化后,再求得指缝间的那道关口,修练有成,方敢言说再有把握术大成了。

  ? 实质化,从思想至情感,从感、情、报、力、量五个方面,这是情报力大世界在力求的事情。

  ? 这个水不暖月的世界,会不会从术、珐、道、意、情着手来谋篇呢?还得看本书能不能活得下去。

  ? 两大世界,有了更多的共同依存,就如同左肾与右肾,可以单独存在,但终究是一体的。本书和情报力,就是我创作体系的两大肾门,这是很重要的定位。从今天起,我自己将来的创作计划,才真的具备了一个活生生的大概轮廓。

  ? 从今天起,我的创作,开始进入实质化阶段。这不是本章发布的那个日子,而是指本章第四次草创至此的日子,时为2014年12月4日。

  喜欢水不暖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