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风雪之冬:6-《昨日年少》

  贺炎不止一次从张霞口中听到这些话。

  最开始的时候,贺炎想的是,如果自己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就穿越回以前张霞每一次考试的时候,在老师发下卷子,唯独略过张霞的时候,自己化作神仙出现,给张霞一份卷子,让她也能有卷子写。

  现在……

  现在……

  要不……

  还是算了吧……

  贺炎曾经也不止一次想过,回到过去,在老师要收学费的时候,气派地从兜里掏出大把大把的钱来,这就是张霞的学费了。

  当然,那只是曾经……

  残酷的现实一次一次地摧毁了贺炎年幼无知的梦。

  或许这些话术在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激励过贺炎,但贺炎早忘了,现在只剩下了无尽的反感。

  吃完饭了。

  ……

  贺炎自认为吃完饭了,张霞的难过情绪塞满了贺炎的肚子,贺炎吃不下了。

  去院子外散步的功夫,贺炎想起了恶魔共主曾给自己的镰刀,恶魔共主说,有了这个镰刀,自己可以随时召唤他。

  贺炎的手中出现了镰刀,小小的,只有巴掌大小,贺炎的手不算大。

  骨架小。

  “我的主角,你这是怎么了?”恶魔共主急切关怀地问。

  贺炎已经站在村子的广场上了。

  贺炎也不知道是不是广场,总之从院子右边的小路下来,从坞头村的一片空地,七八个早已风华但还屹立的健身器材。

  “我不知道……”

  贺炎知道,但是他没办法说,他说不出口,他不知道怎么说。

  恶魔共主沉默不语。

  贺炎也一样沉默。

  片刻之后,贺炎问:“恶魔共主,你之前说的罗生门,能跟我讲讲它的故事吗?”

  恶魔共主的心凉了下来,顷刻间仿佛冻结了,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但恶魔共主终究是心理素质比上帝高,没有犹豫,只是委婉地说:“这个故事……很狗血,和仲夏夜之梦一样。”

  贺炎摇摇头,“没事,我想听。”

  恶魔共主的眼神暗淡了下来,似再没有信心。

  一圈淡黑色波纹泛起。

  恶魔共主说:“某一天傍晚,有一个家将,在罗生门下避雨。宽广的门底下,除了这个男子,没有其他人了。只在朱漆剥落的大圆柱上,蹲着一只蟋蟀……”

  贺炎静静听着,恶魔共主轻轻地说着。

  “这罗生门,既然在朱雀大路上,除了这男子之外,总应该有两三个避雨的市女笠和揉乌帽子的,可是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

  “为什么……”贺炎问。

  恶魔共主随即答道:“天灾,人祸,什么都有可能。”

  “如果要说说原因……”

  恶魔共主继续说着,贺炎继续听着。

  原本压抑的心在恶魔共主的故事里,仿佛背彻底揉碎了。

  “只在朦胧中,知道是有赤体的死尸和穿衣服的死尸;又自然是男的女的也都有。”

  ……

  “这是家将发现尸首里蹲着一个人,是穿棕色衣服、又矮又瘦像只猴子似的老婆子。”

  ……

  “随着那老妪将松明插在楼板的缝中,向先前看定的死尸伸下手去……”

  ……

  “家将迅速地剥下这老妪的衣服来;而将挽住了他的脚的这老妪,猛烈地踢到在死尸上……”

  ……

  贺炎听着恶魔共主说……

  说……

  等恶魔共主说完之后,贺炎没有说话,起身,走了。

  低着头,垂着眉,一言不发。

  恶魔共主已经没有防备,这件事,他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

  疫情……

  还有好多的事情贺炎不愿意去想。

  但是贺炎不得不说……

  几乎是每天,只要贺炎一个人吃饭,周围没其他人,张霞就会继续张开那张出了诉苦就是控诉铭影不公的嘴,

  这里的别人代指除了贺炎和贺裘以外的任何人。

  “好好儿瞎(学),等以后挫雷(出来,指学成归来)行哈(找到)做的,看他们随(谁)航(还)看不此(看不起)你雷(助词)咧,捏二佬(二叔)捏三佬(三叔)都是有正经做的的人,捏二茫(二妈,指二叔的媳妇)不似(不似)医生?捏奶奶捏呀呀(方言发音,爷爷)随(谁)看不起捏二茫雷咧?”

  “奏(就)茫茫初中么(没)憋捏(毕业),捏奶奶捏呀呀看的此(看得起)茫茫雷(来)?茫茫歪丝后儿(那个时候)又不想结婚,是捏呀呀成梯(整天,天天)拿的东西来行(找)捏jia儿(你姥爷),捏jia儿才把茫茫嫁给捏爸爸。”

  “看看儿捏爸爸结婚的那一天吧!喝成歪(那样)的,我多哈(当下)奏(就)想走咧。丢仍(丢人)咧航(还)。”

  ……

  最后一句并不是张霞对贺炎说的,而是其他时候张霞跟姐妹说话,贺炎听来的。

  只是……

  张霞说了这么多,她当年的各种委屈,各种不如意,贺炎东拼西凑,也算是凑齐了贺守所不知道的张霞的前半辈子。

  ……

  “茫茫歪丝后儿(那个时候),是第一淮(第一个)考或(上)初中的,歪丝后儿(那个时候)茫茫又么(没)钱儿,夜(一个)礼拜生或(身上)奏(就)一俩块其(一两块钱),雷回(来回)硕哈瞎(上下学)都似(是)走的,礼拜五后或(下午)放喽,喝将(晚上)才能回的咧,礼拜日葬航(早上)一早儿奏(就)要此(起),走的丝后儿(时候)嘚(带上,带着)或握淮(五个)姿荡(鸡蛋),喽儿或(路上)喽扯一淮(吃一个),是哈的夜题夜淮(剩下的一天一个)。”

  无论是贺炎有意无意,还是张霞自己跟贺炎说的,贺炎都从各种的闲杂碎语喝唠叨中知道了张霞的过往。

  但是贺炎没办法同情。

  贺炎或许可以理解为,张霞所做的一切,无论是报补习班,不让贺炎玩手机,还是贺炎没考好时的打骂,贺炎小时候给他买各种学前教育的光盘……

  直到现在,贺炎才明白过来,无论张霞这样逼迫贺炎好好学习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的面子,名声,还是亲戚面前的话语权,其中肯定有一个是想让贺炎能在有学上,上的起学的时候,尽到自己作为母亲的责任,不让贺炎步自己的后尘。

  只可惜,贺炎的父爱如山崩地裂,母爱如水涌山叠,让贺炎感觉自己每天都像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