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4章 燕狂徒的野望-《我,大明天子,打钱!》

  权力帮所在山峰的西方,另一座更高的孤峰之巅。

  风雪在这里更为肆虐,狂乱的雪片被山风撕扯成白色的漩涡,仿佛要将整座山峰都吞噬进去。

  燕狂徒独自站在悬崖边缘,一袭粗布黑袍在风中狂舞,猎猎作响。

  他没有运功抵御风雪,任凭冰雪落满他花白的乱发与浓密的虬髯。

  在那张曾经霸气纵横、此刻却沉郁如铁的脸上凝结成霜。

  他的目光穿透漫天飞雪,死死锁在远处那座已被白雪覆盖的山顶。

  那里,曾是他一手创建又弃之如敝屣的权力帮总坛。

  那里,刚刚结束了一场震动天下的决战。

  那里,埋葬了他的儿子,他的儿媳。

  燕狂徒的呼吸很平稳,平稳得不似活人。

  但他按在悬崖岩石上的右手,五指却深深嵌入了坚硬的青石之中,细密的裂纹以他的手掌为中心,蛛网般蔓延开来。

  石头无声地碎裂、化为齑粉,又被风雪卷走。

  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久到身后的雪地上,多了一串歪歪斜斜、却清晰无比的脚印。

  一个破旧袈裟、蓬头垢面的和尚,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三丈处,手里拎着个酒葫芦,正仰头“咕咚咕咚”地灌着酒。

  酒香混在风雪里,竟有一种奇异的暖意。

  “唉。”

  燕狂徒忽然长长地、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那气息之悠长浑厚,竟将他面前数尺范围内的风雪都生生推开。

  “都死了。”

  他的声音嘶哑,如同两块生锈的铁在摩擦,却平静得可怕。

  “我燕狂徒的儿子,儿媳……还有那个忠心耿耿的柳五……都死在了那山顶。”

  “死得倒是轰轰烈烈,死得倒是……像我的种。”

  济颠和尚放下酒葫芦,用脏兮兮的袖口擦了擦嘴,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晃悠悠地走上前几步,与燕狂徒并肩而立,也望向那座雪峰。

  他的眼睛在蓬乱的头发下闪着微光,不再是平日里的浑浑噩噩,而是清澈见底,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迷雾。

  “燕老魔。”

  济颠开口,声音带着酒后的慵懒,却又字字清晰。

  “你站在这儿看了这么久,是在后悔没早点出手?”

  燕狂徒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依旧定在远方,仿佛要透过厚厚的积雪,看到那相拥而逝的三具身躯。

  良久,他才缓缓道:

  “后悔,懊恼,和尚,你认识我燕狂徒多少年了?”

  “我这一生,行事但凭己心,从不知后悔为何物。”

  “李沉舟要杀我,我打压他,是天经地义。”

  “他要走他的路,死在他的路上,也是他的选择。”

  “我只是……”

  他顿了顿,那钢铁般的声音里,终于渗入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

  “只是没想到,他会这样死。”

  “更没想到,赵家那丫头和柳五,会陪他走到这一步。”

  济颠和尚咂咂嘴,又灌了一口酒,任由酒液顺着嘴角胡须流淌:

  “生死相随,情义两全。这江湖上,能做到这一步的,不多。”

  “李沉舟能有此红颜知己,有此肝胆兄弟,纵然霸业成空,身死道消,也不算白来这世上一遭。”

  “倒是你,燕老魔。”

  “以你的性子,看着亲儿子被围攻致死,可不符合你的狂徒本色。”

  “这可不像是你燕狂徒会做的事。”

  燕狂徒闻言,忽然咧开嘴,笑了。

  那笑容狰狞而狂放,配合着他满脸的冰霜与虬髯,在风雪中宛如魔神。

  “哈哈哈……和尚,你果然懂我,却又不懂我!”

  笑声震得周围积雪簌簌滑落,声浪在群山间回荡。

  “李沉舟的路,他自己选,自己走。是生是死,是他自己的造化。”

  “我燕狂徒从不需要为谁保驾护航,哪怕是我的种。”

  他的笑声渐歇,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穿透风雪:

  “燃烧内元,耗尽精血,连战七大高手……这等战意,这等气魄,即便是我,也要道一声‘好’!”

  “武道一途,求的不就是这般极致绽放、虽死无悔的光芒么?”

  济颠和尚听罢,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说得好听。可老衲怎么觉得,还有点别的味道?”

  “燕老魔,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自己的心。”

  “你终究是放不下。”

  燕狂徒脸上的狂笑慢慢收敛,化为一片深沉的静默。

  风雪呼啸,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放不下?”

  他低声重复这三个字,仿佛在咀嚼其中的滋味。

  “是啊,放不下。”

  这一次,他没有否认。

  “我放不下的,不是父子亲情——那东西,早在我抛妻弃子、投身武道极致之时,就已斩断大半。”

  “我放不下的,是我燕狂徒的血脉,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走到了尽头。”

  “我放不下的,是我追求了一生的‘最强’,眼见后继无人。”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冲天的桀骜与不甘。

  “李沉舟……我原本以为,他有这个潜力。”

  “他够狠,够绝,野心够大,天资也够高。”

  “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赶上我,甚至……超越我。”

  “可惜,他选错了路。他太急,太早地暴露了野心,太早地站在了天下人的对立面。”

  “所以,他死了。”

  燕狂徒说到这里,忽然转头,看向济颠,目光灼灼:

  “和尚,你说,我是不是该去试一试?”

  “试一试那大明天子的……诛仙剑阵?”

  此言一出,风雪似乎都为之一滞。

  济颠和尚喝酒的动作停住了,他慢慢放下酒葫芦,脸上的戏谑与慵懒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诛仙剑阵……”

  他缓缓吐出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

  “燕老魔,你忘了赵匡胤怎么死的吗?”

  “你若闯阵,十死无生。”

  燕狂徒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肆无忌惮的狂傲:

  “十死无生,那才有趣!”

  “和尚,我这一生,挑战过无数所谓‘不可能’。”

  “唯有在绝对的死局中,才能迸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

  “我的‘先天无形破体剑气’,最近又有所得。”

  燕狂徒说罢看向一旁的另一座山头。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甚至没有真气波动。

  但远处,一座山头,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被风雪一吹,便消散无踪。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济颠和尚的瞳孔微微一缩。

  “先天无形破体剑气……”

  燕狂徒负手而立,傲然道:

  “有形有相,终是下乘。剑气发于念动之间,破敌于无形无迹,随心所欲,无远弗届,方是此道真谛。”

  “我这剑气,已不纯是内力凝聚,更融入了我对天地元气的感悟,对天地之力的理解。”

  “它可刚可柔,可聚可散,可如雷霆炸裂,亦可如春风化雨。”

  “更重要的是。”

  他的眼中迸发出骇人的精光。

  “它还在成长,还在蜕变!”

  “而要变得更强,我需要压力,需要生死一线的压迫,需要能让我将全部潜能逼迫出来的对手!”

  “诛仙剑阵……或许就是那块最后的磨刀石!”

  济颠和尚沉默了。

  他重新举起酒葫芦,慢慢喝了一口,又一口。

  良久,他才叹道:

  “痴儿。”

  听着济颠的长叹,燕狂徒再次看向那座雪峰,目光复杂难明。

  忽然。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女人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孩,跪在他面前,泪流满面地哀求他留下。

  而他,只留下一句“吾道所在,岂容儿女情长羁绊”,便绝尘而去。

  他想起了后来听闻,那个孩子一步步长大,在江湖上闯出“李沉舟”的名号。

  他暗中观察过,甚至暗中出手“磨砺”过——用他的方式。

  李沉舟恨他,欲杀他而后快。

  他亦从未给过李沉舟好脸色,多次打压,几乎将李沉舟逼入绝境。

  他们不像父子,更像是一对立场敌对、彼此都想征服对方的……对手。

  可血脉的联系,终究是无法彻底斩断的。

  尤其是在这一刻,看着那血脉彻底断绝,永远消失在这风雪之中。

  “和尚。”

  燕狂徒的声音低沉下来,狂傲之气稍稍收敛,透出一丝罕见的疲惫。

  “你说,我若当年不走,留下来,做个寻常的父亲,今日结局,是否会不同?”

  济颠和尚看着他,缓缓摇头:

  “世事没有如果。你是燕狂徒,便注定不会做寻常父亲。”

  “李沉舟是李沉舟,便注定要走他的路。”

  “你们父子,骨子里流的是一样的血。”

  “或许,那会是另一场悲剧。”

  燕狂徒默然。

  是啊,他是燕狂徒。

  李沉舟是李沉舟。

  他们本就是同类,是猛兽,是枭雄,注定无法安然共处。

  这结局,或许从一开始就已注定。

  “和尚,酒还有么?”

  济颠和尚将酒葫芦抛过去。

  燕狂徒接过,仰头猛灌一大口。

  “好酒!”

  他将酒葫芦扔回给济颠,抹了抹嘴角。

  “走了!”

  话音未落,他黑袍一振,身形已如一道黑色闪电,冲天而起,瞬息间没入漫天风雪之中,消失不见。

  只留下狂放的笑声,在群山之间久久回荡。

  济颠和尚独自站在原地,望着燕狂徒消失的方向,又转头看向远处那座寂静的雪峰,良久,才低声念了句佛号:

  “阿弥陀佛。”

  他摇了摇头,拖着破旧的僧鞋,一步深一步浅地,也走入风雪深处,渐渐消失。

  峰顶,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