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疲惫至极。-《天人幽冥》

  裴玄素和海县尉紧跟在玄阳子身后,朝洞口方向发足狂奔。洞壁在身侧急速倒退,碎石在脚下不断弹跳。裴玄素盯着师父那在昏暗中仍迅捷如豹的背影,心中被惊恐与疑惑撕扯——惊恐的是方才那阵莫名的震动惊动洞窟深处之人察觉到三人的踪迹;疑惑的是,这震动究竟从何而来?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不知是奔逃太急,还是恐惧使然,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耳膜发痛。他侧目瞥向海县尉,只见对方面色惨白,汗珠如雨般从额角滚落,在摇曳的火把残光中闪着细碎的光。

  身后的通道深处,嘶吼声如潮水般涌来,其间夹杂着沉重的踏步声与某种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是那些赤骸妖!它们正从洞窟深处冲出,顺着通道追来!

  三人刚拐过那道熟悉的弯角,洞外的火光猛地涌入视野。可紧接着,一道刺目的白光骤然炸亮,瞬间盖过了所有红光!

  “咔嚓——轰隆!!!”

  雷声?不,是比雷更近、更暴烈的破碎声!仿佛整个洞窟都要被硬生生劈开。

  裴玄素心头剧震。三人恰在此时冲出洞口,眼前豁然开阔——大洞窟内已是一片耀眼的火海!

  那几间木屋尽数燃起,烈焰翻卷着舔舐洞顶,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跃动的火光中,只见数名士兵已倒在血泊里,身下深色的液体正缓缓漫开。

  大屋前方,陈良栋等人正据守在一处结成方阵,弩弦频响,箭矢如疾雨般射向敌群。对方原本三四十人的阵伍,此刻已倒下一半有余。活着的人中,亦有数人身上插着弩箭,却仍强运法力,嘶吼着反击。

  每当有人勉强立起护体光盾,就有一道霹雳白光自某处凭空闪现,如银蛇裂空,狠狠劈在光盾上——“砰!”未成型的光盾应声溃散。

  盾破一瞬,士兵们的弩箭便又至。箭镞破风的尖啸与中箭者的闷哼交织。

  有三名敌人身法极快,竟硬顶着箭雨冲向方阵,裹挟法力的拳脚带起劲风,狠狠砸向持盾的士兵!

  “稳住!”

  士兵们的方阵瞬间合拢,盾墙竖起。敌人重击落在盾面,只见盾上金光骤亮,如水面涟漪漾开,那凶悍的力道竟被化去大半。对方一愣,士兵的横刀已从盾隙中毒蛇般斩出!

  那三人只得急退,可身形稍滞的两人,瞬间又被弩箭钉中——一箭贯肩,一箭穿腹。剧痛让动作变形,紧接着又是数箭追至,血花在火光中迸溅。两人瞪大双眼,满脸难以置信,踉跄着倒入血泊,再不动弹。

  烈焰呼啸,箭矢横空,刀光映着血与火。洞窟仿佛一口沸腾的鼎,每一口呼吸都灼着硝烟与死亡的味道。

  与此同时,人群中的回鹘人狞笑一声,抬手抛出三具手掌大小的干尸。那干尸肤色褐黑,蜷缩如婴,甫一离手,其中两具刚一落地便猛然化成半人高的干尸,关节发出“咔啦”怪响,眼中亮起幽绿磷火,发出尖厉如刮石的嘶啸,直扑士兵阵中!

  空中那具干尸亦骤然舒展,利爪森然——

  它嘶吼声未落,一支弩箭破风而至,精准贯穿其头颅。干尸身躯剧震,随即如烧尽的纸灰般散作黑烟,簌簌落下。

  可落地那两只已疾射至盾阵前,竟在盾牌开合的瞬息,化作两道残影钻入缝隙!

  然而盾隙之后等待它们的,是早已横架在前的森冷刀锋。身影触刃的刹那,如雪遇沸汤,尖啸声戛然而止,双双溃散成灰。

  同一瞬,敌阵中几名玄门修士的法术已至!

  一道金光如匹练横扫,另一人掌中霹雳炸响,直轰向盾阵中央的陈良栋与杨老七!

  两人持盾猛踏一步,盾面符文骤亮,金芒暴涨。“轰——!”金光与雷光结结实实砸在盾上,气浪四溢,尘灰飞扬,盾牌却纹丝未动,表面金光流转,竟将那两道凶悍法力尽数化去。

  其余士兵趁此间隙,弩箭齐发!

  可箭矢飞至半途,却似撞上无形墙壁,纷纷弹开、折断——混乱中,另两名玄门修士已悄然立起护体气障。而先前那专破护盾的霹雳,竟未及时再现。

  护盾之内,众敌嘴角已扬起狞笑。法力在他们掌中再度凝聚,光芒愈盛,眼看便要破盾而出,将阵型撕裂——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自侧旁无声掠来。

  那金光犹如一条光绳,却快得超越了目光,在空中一折、再折,如穿针引线,瞬息间已将护盾内一众玄门修士、回鹘人——的咽喉无声贯穿。

  众人脸上狞笑尚未褪去,眼中惊骇才刚升起,法力还在掌中明灭,人已齐齐一僵,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随后如断线木偶般颓然倒地。

  陈良栋猛回头——

  玄阳子、裴玄素、海县尉三人正疾奔而来。玄阳子剑指上金光未散,朝他们厉声大喝:“走!快走!”

  一众士兵毫不迟疑,转身便向洞窟边缘方向狂奔。

  裴玄素在奔逃中回头望去——他们方才冲出的那个洞口,已被一道半透明的金光屏障牢牢封住。屏障之内,赤骸妖猩红的眼眸挤满通道,如潮水般的利爪正疯狂撕扯着光障,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光障表面涟漪阵阵,却始终未破。

  “别回头!继续跑!”海县尉在他身侧低吼。

  裴玄素咬紧牙关,转回头,跟着前方晃动的背影。火光在洞壁上投下凌乱晃动的影子。

  前方豁然开阔处,冯泰正与两头身形巨硕的黑狼缠斗,战况焦灼。

  那两只狼通体漆黑,皮毛多处腐烂剥落,露出底下紫黑色的筋肉,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茬。它们移动时,胸腔处竟随着动作一开一合——那里根本没有完好的皮肉覆盖,根根肋骨狰狞外露,肋骨内萎缩发黑的内脏在跑动中摇晃,散发出浓烈的腐臭。

  冯泰身边的地面上,四名士兵的残躯散布,肢体断裂,脏腑外流,死状惨烈得令人作呕。

  冯泰自己亦是浑身浴血,衣裳被利爪撕扯得破烂不堪,露出底下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已将他半边身子染成暗红,可他手中降魔杵依旧金光吞吐,与那两头诡谲黑狼死死相抗。

  一头黑狼骤然张口,喷出一团粘稠的黑雾,直扑冯泰面门。冯泰侧身急闪,手中降魔杵顺势一转,杵尖迸射出一道刺目霹雳,撕裂空气射向黑雾!

  黑狼极其敏捷,四足一蹬便跃至一旁。霹雳擦着它腐烂的腰腹掠过,狠狠击在远处石壁上——

  “轰隆!!!”

  巨响震耳,洞顶碎石簌簌落下。裴玄素心头一震:原来方才洞窟内那阵地动山摇般的震动,竟是冯泰这霹雳所致!而之前几次关键时刻破开敌方法力护盾的霹雳,必然也是他分心所为。

  看他浑身伤痕,定是为了照应其他士兵,在对抗黑狼时屡屡分神,才被逼至如此境地。

  奔跑间,只听玄阳子朝冯泰方向厉喝:“速速撤离!”

  话音未落,悬浮在玄阳子身侧的黑剑化作一道金光如电蛇疾窜,瞬息洞穿了两头正扑向冯泰的黑狼头颅。

  黑狼身躯骤然僵住,随即自伤口处蔓延开无数金色裂痕,下一刻,整具躯体如烧尽的炭般崩散,化作两蓬簌簌飘落的黑灰。

  冯泰见黑狼伏诛,强撑的那口气骤然一松,身体晃了晃,踉跄欲跌。乔都尉已抢步上前,一把扶住他胳膊,将人半架起来:“走!”

  众人毫不停顿,冲向那堆砌石块的斜坡。

  奔到那乱石堆砌的斜坡前时,裴玄素只见师父突然侧身让到一旁,停下脚步,朝众人喝道:“继续往前,不要停留!我来垫后!”

  队伍如疾流般从他身边涌过,无人敢停。裴玄素奔至师父身侧,脚步微滞,玄阳子却已反手一推他后背:“走!”

  裴玄素被那股力道带得向前踉跄两步,再回头,玄阳子已与他并肩奔行起来。可就在此时,他只觉得后背窜起一股刺骨的阴冷,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仿佛有千军万马在身后践踏。那嘶吼声越来越近,混杂着利爪刮擦岩石的尖响,如潮水般从背后涌来,几乎要淹没瀑布的轰鸣。

  他终究没能忍住,在狂奔中扭头瞥了一眼——

  只这一眼,骇得他险些失声尖叫。

  从他们方才冲出的洞窟方向,一直到眼前这片开阔地的尽头,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竟是黑压压一片蠕动的赤骸妖潮!数量何止上百,简直有数百之多!它们有的四肢着地狂奔,有的竟沿着垂直的石壁攀爬追击,身形在火光中拉出扭曲晃动的长影。

  几只赤骸妖撞上燃烧的木屋,着火的碎木轰然炸开,火星如血雨般溅落在妖群中,却丝毫阻不住那汹涌的暗红潮水。

  而更近处——就在他侧后方不过数步的距离,竟有七八只赤骸妖不知从何处石隙窜出,悄无声息地逼近!腐肉与血腥的恶臭已清晰可闻,为首三只猛然探出利爪,指尖幽光闪烁,直抓向他后心!

  裴玄素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电光石火间,一道金光自他身侧掠过——玄阳子的飞剑如游龙惊鸿,在空中划出数道凌厉弧线。那几只赤骸妖的利爪尚未触及裴玄素的衣角,身躯便骤然僵住,随即从头到脚浮现出细密金纹,下一刻,如风化的沙雕般无声崩散,化作漫天飘飞的暗红色灰烬。

  “看准前方,别回头。”玄阳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沉静如古井,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裴玄素死死咬住牙关,将全部心神钉在前方摇晃的同伴背影上。师父就在身侧,飞剑的金芒在眼角余光中不时闪灭,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身后赤骸妖凄厉的尖嚎。

  不能回头。

  他盯着斜坡下方,那里是昏沉的夜色,是他们逃出生天的道路。

  脚步踏在乱石上,每一步都溅起细碎的石子。背后的阴冷与嘶吼,如影随形。

  众人越往前急奔,洞窟深处的火光便越发遥远黯淡,几乎不能照亮前路。就在视线将沉入漆黑之际,玄阳子探手入腰间布袋,取出一块剔透如冰的石头,又从怀中摸出一张剪作飞鸟状的黄纸。

  他指尖一抖,那纸鸟竟倏然展开双翼,化作一只羽翼分明的光鸟,静静栖于他掌心。玄阳子将透明石子放入鸟爪,抬手向上一送,傀儡灵便振翅而起,升至众人头顶三丈有余的空中。

  他剑指凌空一划,那石子骤然迸发出清冷白光,如一轮小小明月悬在夜穹,霎时将前路照得纤毫毕现。

  光亮起时,裴玄素耳中嘶吼声已如怒涛卷至!身后赤骸妖的奔腾脚步混着利爪刮石的尖啸,几乎贴背而来。余光所及,更见另一侧枯败的山林间,无数黑影如溃堤般冲入,所过之处枯枝断木噼啪爆裂;左侧陡峭石壁上,更是密密麻麻爬满了疾驰的赤骸妖,正从高处朝着队伍斜扑而下!

  此刻,嘶吼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每一块岩石后、每一处阴影里,都蛰伏着择人而噬的妖物。众人只顾向前狂奔,玄阳子断后,飞剑化作道道金虹环绕身周,劫天指劲气纵横,凡有赤骸妖逼近,无论自一侧扑来或从石壁跃下,皆在金光中爆散成雾,或变成一具不能动弹的尸体。

  整个山谷已被这非人之声彻底吞噬。

  挤入那狭窄小径时,众人汗出如浆,内衫尽透,喘息粗重如风箱。两侧崖壁高耸,赤骸妖就在几乎触手可及的岩壁上急奔,利爪抠入石缝的“喀喀”声清晰可闻。有数只速度极快,竟已窜至队伍前方,自高处猛然扑下!

  玄阳子正回身清理后方追兵,一时难以回援。陈良栋目眦欲裂,暴喝一声:“拼了!”

  几名士兵应声抬弩,箭矢齐发!扑至半空的赤骸妖被数箭贯穿,最前一只的利爪已堪堪触及陈良栋额前,却在下一瞬化作红雾崩散。可边缘一名士兵因惊骇过度,一箭射偏,那赤骸妖嘶嚎着将他扑个正着——

  惨叫与骨骼碎裂声同时响起,士兵与妖物一同重重撞上石壁,再无声息。

  无人敢停,甚至无人能回头多看一眼。众人边奔边射,弩箭破空声与赤骸妖的尖嚎在狭径中反复撞击。头顶那傀儡灵洒下的白光,成了这绝境中唯一的指引。

  乔都尉在疾奔中撕下衣襟,为冯泰腰间最深的伤口死死扎紧,鲜血仍从布缝渗出,冯泰剑指在身上连点几处要穴,这才将流血止住。

  终于,前方豁然开朗——众人冲出了小径!陈良栋回头望了一眼远处那个被赤骸妖扑倒的士兵,眼中怒火与惊悸交织,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可小径与两侧的崖壁上,赤骸妖已如溃堤的潮水般狂涌而出,嘶吼着扑向开阔的山谷。只见一片猩红的眼瞳,密密麻麻,如地狱睁开了千百只眼睛。其中一批朝着众人穷追不舍,另外两股则如分流的浊水,分别涌向山谷两侧的峭壁。

  众人不敢停歇,一路向前狂奔。只要有赤骸妖猛扑上前,士兵便用弩箭射击——化成飞灰的便不管,若是尸体残留仍惯性冲来的,士兵们便以盾牌结成盾墙挡住,或由冯泰施展伏屠手将其制住。若扑来的妖物太多,冯泰便施展伏屠手或驱煞真言将其诛灭。

  玄阳子在后殿护,只要有赤骸妖追近,立时出手击杀,绝不容任何一只伤及队伍中人。

  奔至那天阳指留下的沟壑处,裴玄素惊觉赤骸妖已从两侧合围,唯有前方谷底尚有一条通路。可那些妖物速度极快,峭壁上的赤骸妖已超到前方,好几次从崖上直冲谷底,欲将队伍合围。幸得师父与冯泰及时立起无形护盾,才将妖群挡在外围。

  奔跑间,裴玄素忽听右侧传来一阵诡异的嘶吼。他心头一凛,转头望去——只见崖壁上的赤骸妖群中,那矮个子萨满竟骑着一头硕大的黑狼,在妖群间疾驰如飞!那萨满瞥见裴玄素,竟咧嘴一笑,那笑容扭曲可怖,看得裴玄素脊背一寒。

  就在此刻,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嘶吼——海县尉与裴玄素同时惊觉,猛一回头!

  只见玄阳子身后,黑压压的妖群如潮水般翻涌而来。更令人心悸的是,两侧靠近峭壁的半空中,竟各有一只血魃在低空飞行!

  与此同时,玄阳子在后方再次立起一道无形护盾,暂阻追兵。“继续跑!”他朝两人厉声喝道。

  裴玄素已是凭着本能迈步狂奔,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呼吸越来越急,只能张着嘴大口喘气。胸腔里的心跳得像要炸开,汗水不断滑落,模糊了视线。

  方才回头一瞥,他却看见师父气息依旧平稳,额间只渗出些许薄汗。裴玄素心头涩然:若此番能安然回去,定要向师父好好学些增强体魄的玄门之法……

  众人不敢放慢脚步,可身躯的反应却骗不了人——气息渐乱,步伐渐沉,每一次抬腿都像在与无形的力量拉扯。

  众人边跑边反击扑上来的赤骸妖。裴玄素心中却浮起一丝怪异——那矮个子萨满明明就在峭壁上,却始终不亲自出手,只冷眼看着赤骸妖一波接一波地攻击,仿佛……在看戏。

  他猛然惊醒,抬头扫视四周的妖群——它们的进攻次序、此起彼伏的扑击、进退之间的配合,分明像在演练某种战术!这些人……是在拿他们验证某种战法!

  思忖间,队伍已冲入乱石堆。众人不敢稍停,在嶙峋石块间踉跄前行。陈良栋体力不支,脚下踉跄,险些栽进一道石缝,幸得张言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可衣裳仍被锋利的岩角划破,臂上添了道不浅的伤口。另一头,杨老七脚下一滑,整只脚卡进石隙,越是挣扎卡得越紧,玄阳子闪身上前,掌力一吐,才将他脚拔了出来。

  接连有人因力竭出错,赤骸妖瞬间猛扑上数十只!玄阳子与冯泰同时出手,金光暴涨,飞剑如电穿梭,降魔杵挟着霹雳横扫,才将这一波妖潮清退。队伍不敢停留,继续跌撞向前。

  可就在此时,崖壁上又涌下数十只赤骸妖,眼看就要截断前路!玄阳子剑指一撮,一道无形气墙轰然立起,随即他指诀一引,气墙竟向峭壁迅速平推,硬生生将妖群挤压、紧贴在石壁上!那些赤骸妖在墙后疯狂扭动,利爪拼命撕扯着无形的屏障。

  裴玄素奔过时,那些狰狞的面孔、猩红的眼珠,离他不过数尺。在震耳的嘶吼声中,队伍终于穿出乱石堆,望见了拴在前方的马匹。

  马群显然也感知到潮水般的妖气,惊恐地踏蹄、嘶鸣。有几匹更是挣断了系着的枯树,撒开四蹄朝远处狂奔而去。

  就在此刻,整个山谷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赤骸妖的嘶吼声、利爪刮擦岩石的声响、妖群奔涌的震动,全都不见了。方才如潮水般扑来的妖物,竟全部停下动作,僵在原处。

  众人紧握着兵器,大口喘着气,惊疑地环顾四周。

  突然——

  一道刺目的白光自天际垂落,如天柱般轰然砸在队伍前十丈外!尘土碎石崩散间,白光倏然收敛。

  那戴着诡异面具的赵半山,已然站在那里。

  他面向玄阳子,沉声开口,声音穿透了寂静:

  “玄阳子老弟,事已至此,我最后问你一次——归顺圣教,才是你等唯一的活路。”

  玄阳子还未答话,冯泰已先厉声道:“归顺?岂不是为虎作伥!”

  陈良栋也跟着喝道:“一帮滥杀无辜的贼人,依我看,该弃械投降的是你们!”

  一众士兵轰然大笑,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玄阳子上前一步,扬声道:“赵半山,还要贫道再骂你几句不成?”

  赵半山摇了摇头,似有无限惋惜:“既如此,便用尔等祭旗,好生上路吧。”

  说罢,他抬手指向远处的马群——那些马匹竟在众人眼前轰然炸裂!血肉横飞,断肢残骸四散溅落。

  旋即,白光乍现,冲天而起,赵半山的身形随之消失于刺目光芒中。

  只余峭壁上传来那矮个子萨满诡异的尖笑。

  下一刻,嘶吼如雷,妖群再次猛扑而来!

  上千只赤骸妖如决堤的洪水,涌向阵脚未稳的众人。就在此时,一道人影自天而降,轰然落于谷中——

  刹那间,金光大盛,犹如白昼烈阳当空绽放!扑至半途的妖群骤然止步,赤骸妖惊恐嘶鸣,连连后退,连那两只血魃也在空中焦躁盘旋,不敢上前。

  强光持续片刻,方才渐散。

  待金光消隐,矮个子萨满急急望向谷底——哪里还有半个人影?他猛然抬头,只见山谷尽头,那道白光已在百丈之外,倏忽远去。

  “啊——!!”

  萨满发出怒极的尖啸,口中念念有词,骨铃狂振。赤骸妖群随之厉嚎,再度扑出,速度竟比先前还要快上数分,如血色狂潮,直追那道远遁的白光而去。

  方才夜空中忽有一道人影急坠而下——瞬间金光大盛。

  队伍甚至未及反应,只觉眼前骤然一黑,仿佛跌入无底洞穴,又似被无形之手猛地向后拉扯。再睁眼时,周遭景象已变:竟已身处离谷口不远的一处缓坡上!

  谷口那两棵歪斜的老树轮廓,在傀儡灵的白光下清晰可辨。

  队伍前首,无声无息多了一人。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身形清瘦,面色却奇异地红润,蓄着修剪整齐的山羊胡。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粗布长袍,袍角虽打了两处补丁,却浆洗得洁净挺括。他未发一言,只抬起手臂,食指稳稳指向谷口方向,示意众人继续前行。

  尽管心中疑窦丛生,可身后的嘶吼与大地传来的震动已容不得半分迟疑。

  “逃,先逃出此地再说!”玄阳子督促众人。

  众人压下惊疑,再度迈开早已沉重如灌铅的双腿,朝着谷口拼死狂奔。裴玄素只觉得脚下地面传来阵阵轻颤,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正在地底翻身。而身后,赤骸妖的嘶吼如滚雷般碾过山谷,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那男子沉默地跟在队伍一侧,步履如风,灰袍在夜色中拂动,宛如一片不起眼的影子。傀儡灵的白光如冷月高悬,映照着众人狂奔的身影。

  队伍终于冲出山谷,沿着崎岖山道继续狂奔。肺如火烧,双腿灌铅,却无人敢慢下半步。待到冲回先前经过的那条官道岔口时,那神秘灰袍男子却忽然停下,抬起一手,径直指向官道旁黑黢黢的山林深处,另一只手则向众人连连挥动。

  ——他要众人弃官道,入山林。

  玄阳子目光疾扫:眼前官道虽平坦,却蜿蜒盘绕于山间,耗时必久;而赤骸妖攀岩走壁如履平地,循此路走,很快便会被追上。那男子所指的方向,林木虽枯败密集,却似有一条极隐蔽的路径,或许真是捷径。

  此人来历不明,此刻引路,是援手,还是另有所图?

  身后嘶吼如潮,大地微颤,枯叶在脚下簌簌作响。没有时间权衡了。

  玄阳子决然转身,朝那山林方向一挥手:“走这边!”

  队伍毫不犹豫,紧随他冲入那片死寂的枯林。

  一入林间,四周顿时被窸窣声响包裹。干枯的枝条如鬼爪般掠过众人身躯,划在衣袍上沙沙作响,偶尔有较硬的枝杈扫过脸颊,带起细密的刺痛。好在皆是枯枝,众人奔过之处,断裂的脆枝噼啪散落一地,在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

  裴玄素埋头急奔,不知过了多久,只觉眼前骤然一空——茂密的枯木向两侧退开,一条狭窄的山间小径赫然出现在脚下。小径不过容两三人并行,蜿蜒向上,隐入更高处的黑暗。

  是猎径?还是旧日山民踩出的路?

  他不及细想,身后便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大片树木断裂的脆响由远及近,如同有巨兽在林中横冲直撞。嘶吼声再度迫近,比先前竟又凶猛了几分!

  玄阳子身影一晃,已掠至队尾,与裴玄素并肩疾行。他未发一言,但沉静的气息自身侧传来,如一块压舱石,让裴玄素狂跳的心稍稍定下。

  小径向上延伸,前途未卜,后路已绝。唯有狂奔的脚步声,和越来越近的、属于非人之物的咆哮,在狭窄的山道间反复回荡。

  裴玄素死死盯着前方陈良栋摇晃的背影,胸腔里像塞进了一团烧红的炭,每一次吸气都扯得肺叶生疼。他已张大嘴拼命喘息,可吸进来的空气却稀薄得仿佛不存在,窒息感如湿布缠紧喉咙。双腿越来越沉,每迈出一步都像在泥沼中拖拽巨石,心脏在耳膜后疯狂擂动,撞得他眼前阵阵发黑,脊背再也挺不直,几乎要弯折下去。

  就在他身形摇晃、脚步将滞的刹那,一只手掌重重拍在他后心。

  “别停,继续跑!”玄阳子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沉冷如铁,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

  裴玄素连回应的气力都已挤不出,只勉强点了点头,汗水糊了满脸,顺着下颌滴进衣领。他咬紧牙关,逼着自己抬起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腿。

  小径渐陡,路边开始出现嶙峋乱石。他伸手扶住一块突起的岩石,借力将自己踉跄的身躯向前拽,指尖磨在粗砺石面上,刺疼反而让混沌的神智清醒了半分。

  刚跌跌撞撞绕过一块一人高的巨石,右侧山坡上骤然爆发出一片轰鸣!树木断裂的脆响密集如雨,夹杂着赤骸妖熟悉的、令人牙酸的嘶吼。几乎同时,左侧向下的山坡也传来同样的疯狂躁动——枯枝摧折,土石滚落,仿佛整座山活了过来,正从两侧向他们挤压、吞噬。

  和先前在山谷中一样,轰鸣与嘶吼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可这一次,声音逼近的速度快得骇人,如海啸扑岸,转眼已迫在眉睫!

  突然,一阵尖锐嘶吼几乎贴耳炸响——右侧林木猛然炸开,六七只赤骸妖如箭矢般自坡上扑下,利爪森然,直取队伍中段!

  士兵们惊觉欲射,可弩箭抬起仍需一瞬。

  那一瞬,便是生死。

  就在妖爪即将撕裂血肉的刹那,一道无形的壁垒蓦然横亘在队伍侧方。赤骸妖狠狠撞上,竟发出金石交击般的闷响,狰狞身躯在半空凝滞一瞬。

  同一时刻,金光如蛇窜过——一条纤细金绳凭空浮现,在妖群中疾速穿绕。只一眨眼,除了一只赤骸妖的残躯陡然坠落路旁,激起一片尘土,其余妖物悉数崩散,化作漫天飘飞的暗红灰烬。

  裴玄素猛转过身,正见师父并指如剑,指尖金光未敛,那柄飞剑正化作流光在他一侧悬停。方才那无形气墙与索命金绳,皆是玄阳子所为。

  玄阳子并未看他,目光如电扫过两侧山林,声音里听不出半分喘息:“继续跑,别停!”

  裴玄素咽下涌到喉头的腥甜,用尽最后力气,跟上那道在绝境中始终挺直的背影。

  突然,右侧枯枝断裂的脆响中,猛地冲出五六只赤骸妖!紧随其后,竟又跃出一头硕大的黑狼。妖与狼齐扑而来——

  裴玄素只瞥见一道无形墙壁横空撞出,将那几只赤骸妖砸飞出去。同一瞬,一道金光自天而落,精准贯入黑狼头颅!

  那黑狼扑势骤止,轰然坠地,激起满地尘土枯叶。它只扭动了几下,便化作黑灰溃散。金光随即拔地而起,疾射向右前方刚扑出的几只赤骸妖,顷刻间将其剿灭。

  可就在这时,一道暗红的光柱自斜里射来,直击半空飞行的傀儡灵!傀儡灵周身及时亮起一层球状的无形护盾,才未被击中,但那暗红法力仍震得灵光剧烈明灭。众人只得借着白光每次亮起的刹那,勉强辨路狂奔。

  这忽明忽暗的强光晃得裴玄素头晕目眩,胃里猛地一阵翻滚。他边跑边侧过身,“哇”地吐了出来,满口酸苦。脚下却不敢停,抬手胡乱抹了把嘴——

  头刚抬起来,一阵嘶吼已扑面而至。

  裴玄素瞳孔骤缩——白光乍亮的刹那,四只赤骸妖冲破道旁枯木,直扑而来!白光一灭,腐臭的气息已冲入鼻腔,他心头一寒,倒抽口凉气。

  再亮时,一只利爪距他面门已不足一尺!心跳仿佛在这一瞬彻底停滞。

  又灭。

  一个高速旋转的金色转轮自他眼前疾掠而过,同时一面金色盾墙轰然下压——

  “轰!”

  白光再亮。

  那四只赤骸妖,三只已在半空化作红雾,另一只被斩作两段,被盾墙狠狠砸进地面。

  裴玄素心头一松:定是师父出手了。他刚要转头,四周嘶吼已如炸雷般响起!

  白光明灭之间,两侧骤然扑出十几只赤骸妖,右侧更同时跃出一头黑狼——利爪已几乎触及前方杨老七的脑袋!

  裴玄素余光瞥见师父剑指化掌,掌心向上,五指指尖绽出金光,随即屈指成爪——

  扑来的赤骸妖与黑狼瞬间被无形吸力攫住,在半空中挤作一团!那些妖物利爪仍在狂乱挥舞。

  白光灭。

  只见空中猩红的眼瞳,猛地升向高空——

  再亮时,妖群恰好升至那道暗红光柱的路径上。红光撞上妖躯,应声溃散。

  白光,终于恢复了平稳,不在忽明忽灭。

  裴玄素望着空中红黑交织的烟雾渐渐消散,那令人心悸的诡异低吼在妖群的嘶吼声中,又从右侧传了过来。

  他一转头,又是那矮个子萨满,骑着黑狼在妖群中飞驰!只见对方掌中红光再聚,又一道暗红光柱即将射向傀儡灵。

  电光石火间,一道无形墙壁凌空撞向萨满!施法被打断的刹那,萨满身形一晃,险些摔下狼背,危急关头伸手死死揪住黑狼鬃毛,才堪堪稳住。

  就在此刻,后方竟又奔出一头巨狼——这狼浑身皮毛湛蓝如冰,毛发间流光闪烁,更有细碎的雷霆噼啪作响。蓝狼背上,坐着另一名男萨满。

  那矮个子萨满身形一扭,重新骑稳黑狼。蓝狼则骤然加速,向前疾驰。

  裴玄素奔逃间,见前方那神秘男子一扬手,将一颗泛着青光的石子掷入左边石堆,随即又向右扔出一颗——顷刻间,六颗石子分落各处。

  他正疑惑,忽闻轰隆闷响,那些石头聚而复散,竟化作六尊近两丈高的石人!石人关节处由青色光绳连结,清晰可见。六尊石人分立小径两侧,抬臂挥拳,将扑上来的赤骸妖轰飞十余丈!

  然而赤骸妖前仆后继,转眼便将石人层层裹住,裴玄素只在妖群缝隙间瞥见零星青光。

  幸得石人阻截,队伍暂脱重围。可四周赤骸妖仍在狂奔,伺机再攻。

  裴玄素大口喘息,望向队伍前方。忽见远处山坡上,那蓝狼纵身跃入小径,浑身霹雳翻涌,一团电球冲天而起——

  “咔嚓!!”

  十数道闪电自天劈落,直轰队伍!众人骇然止步,裴玄素急抬手臂护头。

  闪电却未击中人群——头顶一道无形墙壁悍然拦下所有电光!四溅的电弧扫向扑来的赤骸妖,瞬间击飞一片。

  裴玄素再抬头时,只见那神秘男子周身金光暴涨,已如箭般射向蓝狼。两人交手处,唯见电光与金芒疯狂交闪,速度快得肉眼难辨。轰然一声,蓝狼连带着背上萨满被震飞十余丈,重重砸在右侧山坡上,落地的冲击波又掀翻十几只赤骸妖。

  只见那神秘男子朝众人一挥手,示意队伍继续向前。

  “快走,莫停!”玄阳子的喝声随即传来。

  队伍再度拔足狂奔。裴玄素转身看向师父,只见师父剑指上金光流转,立起的护盾如巨碗倒扣,护着队伍向前移动。与此同时,飞剑向右面山坡疾射而去,其速如电,竟似在山坡上织出一张金色的光网——数十只赤骸妖触之即溃,或化红雾,或倒地不起。

  直至飞剑与那矮个萨满祭出的暗红法力当空相撞!

  “轰——!!”

  巨响震耳,余波如环荡开,成片的赤骸妖被掀翻在地,摇晃着晕眩的脑袋才勉强爬起。

  而此时的玄阳子,裴玄素看得真切,已与方才大不相同——额上汗水涔涔滑落,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又是数道闪电撕裂夜空。电光耀亮的刹那,裴玄素看见漫山遍野尽是妖群,如翻滚的潮水向队伍涌来,其间更有七八头黑狼在妖群中纵跃奔驰。而半空中,那两只血魃如同统御这滔天妖潮的将帅,发出令人心悸的嘶吼。

  队伍一路狂奔,终于冲上坡顶。裴玄素望见远处天际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上津城的方向。

  “快!跑进上津城范围便安全了!”玄阳子厉声喝道。

  众人拼命前冲。玄阳子既要维持护盾,又要驭剑斩杀扑来的赤骸妖,还不时得分神阻截那矮个萨满的暗袭。那神秘男子在护盾前方奔行,蓝狼一靠近便猛攻将其逼退,随即又护着队伍继续前进。

  如此巨量的法力消耗下,玄阳子的飞剑已肉眼可见地迟缓下来,护盾上的金光更是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溃散。

  又奔出一盏茶的工夫,裴玄素再看向师父时,心头猛地一紧——玄阳子鼻腔已淌下一道鲜红,脸上汗水如雨。

  “师……”裴玄素话未出口,一面青铜镜已凌空飞起,镜身疾旋间,一道浑圆的屏障豁然张开!

  “道长,我法力已恢复些许,接下来由我护住大家,你专心清理妖群!”冯泰的喝声斩钉截铁,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

  玄阳子嘴角微扬,撤去无形盾墙,飞剑金光骤盛,全力绞杀扑来的妖群。

  裴玄素望着远处上津城的灯火,疲惫不堪的身躯里,仿佛又被注入了些许力气,竟比先前跑得快了些。耳中全是自己狂乱的心跳,强忍着肺腑间的刺痛,也不知是双腿自己在跑,还是被恐惧与希望驱使着,他只能咬着牙拼命向前。

  前面的士兵已有好几人边跑边吐,却仍不敢停步,身形摇晃,脚步沉重,却依然挣扎着向前挪。

  妖群似乎也察觉他们即将进入上津城地界,攻势骤然猛烈!突然,黑压压的妖群如巨浪般漫过护盾,嘶吼声瞬间淹没了所有声响——眼看护盾就要被攻破!

  千钧一发之际,金光乍现!

  两重无形墙壁自左右轰然推出,将妖群硬生生向两侧冲开,撕出一道通路。裴玄素这才看清,是那神秘男子再度出手,救了众人。

  奔跑间,裴玄素忽觉眼前掠过一抹绿色——是一丛带着鲜嫩叶片的灌木。又跑出一段距离,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从旁闪过。

  “我们……进入上津地界了!”他忍不住嘶声喊了出来。

  众人闻声,四下一看——在傀儡灵白光的映照下,周遭已是郁郁葱葱的林木。他们停下脚步,回身望去。

  妖群全部停在枯木与绿林交界的边缘,不再追击,只远远发出不甘的嘶吼。妖群分开一条道,矮个萨满与那蓝狼萨满并骑上前,在边界处勒住。

  裴玄素看见两人似乎在交谈。蓝狼背上的萨满脸带嘲弄,似是不以为然。忽然,他座下蓝狼一声低吼,竟猛地冲过界线,朝众人直扑而来!

  玄阳子剑指一凝,法力就要涌出,那神秘男子却抬手止住了他,轻轻摆了摆手。

  蓝狼萨满冲出不过几步,突然“砰”一声撞上一道白光,再无法前进分毫。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双手雷光翻涌,正要攻击那白光所在——

  就在此时,地面骤然泛起白光,两根发着白光的尖角至地下而出,向上延伸。待其露出大半时,竟显现出一颗硕大的牛头轮廓。那牛头继续上升,显露出完整的头颅,紧接着是半个金甲覆盖的巨躯。

  裴玄素只见这白光熠熠的牛头人身披金甲,仅露出地面的部分便高达二十余丈,庞然如山。牛头人抬起一根手指,指向蓝狼萨满——

  萨满身前的白光轰然爆裂,将他连人带狼炸飞出去!爆裂的冲击波更将界线处的大片赤骸妖瞬间抹消,连矮个子萨满座下的黑狼也未能幸免。

  矮个子萨满重重摔在地上,脸上满是惊怒与不甘。他爬起身,瞥了眼吓得连连后退的妖群,又深深望了队伍一眼,这才转身没入山林深处。

  “这牛头怪是什么来历,竟这般厉害?”裴玄素仰头望着那巨影,喃喃自语。

  “牛头怪?什么牛头怪?”一旁的海县尉顺着裴玄素的目光看向夜空,“什么也没有啊!”

  裴玄素一怔,转头看向众人——除了师父、冯泰和那神秘男子正抬头凝视那牛头巨影,其余人皆是一脸茫然,四下张望。他心头一凛:难道……这些阿兄他们,看不见这牛头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