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尘埃(上)-《红楼:从难民开始崛起》

  天际微微发白。

  四周帐篷里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外头隐隐传来有人四下走动的声音,空气里萦绕着人群聚集起来的汗臭味,以及稻米煮熟后甜香,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将王水田和妻子从睡梦中唤醒。

  这地方的人已经聚集了太多,王水田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妻子已经有孕在身,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生孩子,倘若招惹了此间管事的,再将他两人赶走,妻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两人先前已经没了一个孩子,好不容易走到这里,这个小小的家庭已实在是经不起任何的风浪,纵容只是微不足道的惩罚,对于眼下的妻子而言,也足可称是恐怖的酷刑。

  小心翼翼的将妻子从半旧的棉被里头扶起来,相互帮忙穿好衣裳,低声说着话,又从水囊里头各自喝了几口昨晚上偷偷藏起来的冷粥。

  这半旧的棉被,帐篷,还有这剩下的粥,都是来到这里后,有人发给他们的东西。

  王水田其实只想要帮妻子多要些粥,这些帐篷,棉被,反倒叫他提心吊胆,不知道又需要他拿什么东西去换——除了跟着自己的妻子,以及她腹中的孩子,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王水田只喝了一口,便将水囊交给妻子,妻子有些“贪婪”的喝干了水囊的冷粥,拿舌头在袋口细细的舔了好几圈,直到里头再流不出半粒水米,方才沉默了几息,低声道:

  “我闻到煮米的香味哩...不知道还有没有给咱们的份儿...”

  王水田也拿不准,自己夫妻俩昨晚上已经白吃了一顿,眼下还没干活,难说这次要投奔的主家还有没有那么好的心肠,肯再给他们吃一顿,只是点头道:

  “你歇着,你歇着...回头我去问问,我去问问...”

  “...要是有,你就带回来,还装水囊里头...一顿吃完了,娃又要挨饿哩...”

  “诶,诶,我晓得...我晓得...”

  “你先去...你先去...”

  王水田含糊的答应两声,沉默的掀开营帐走出去,妻子也没有再说话。

  太阳渐渐升起,几束斑驳的金光撕开云层,撒在这片绵延的营帐上,周遭的草木已发新枝,在阳光下显得愈发翠绿,生机勃勃,叫人看了便觉得心旷神怡,由衷欢喜。

  然而王水田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外面的世界再美好,似乎与他也没有什么关系。景色再美,在他眼中,也只不过是和无间地狱一般。

  他的年纪并没有很大,还不到三十,然而面容上却已显出十足的苦闷,以至于腰都有些佝偻起来,这几个月里接踵而来的打击,已经将他折磨成了似乎是游荡在人间的,濒临破碎的鬼魂。

  站在帐篷口深吸了一口并不算多干净清新的空气,这大抵也是他如今唯一能够自主的事情了。

  王水田四下里看了看,周遭与他一同投奔的此处的逃难的人群,此时大多都已闻见了空气中煮粥的甜香味,陆陆续续的都爬起来,细细碎碎的声响开始在四周响起。

  人们揣摩着“新东家”的心思,想着或许还能再吃上一顿,脚底下便不由自主的朝营地门口那排成一排的整齐大锅挪了过去。

  王水田也来不及细想,忙跟在里头。

  他家里原是自耕农,还有几亩祖上传下来的水田,王水田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即便生活上依旧困顿,每日里吃上两顿稀粥咸菜,也总还是能糊口。

  前年河南闹了兵灾,王水田那时便担忧过一阵子,生怕贼兵来抢走家里仅剩一点粮食。

  但那些“贼兵”似乎都只往大户人家去,就比如庄子上的周员外家里,就被抢了两轮,屋子都给烧了大半,只是那时候周员外一家都躲到山里去了,除了被抢了许多带不走的粮食,也没太大的损失。

  像王水田这样的小门小户,住的又偏僻了些,反倒没什么人来滋扰,日子就还是这么一天天过下去,直到这一场寒灾来临。

  放诸整个大乾而言,这样一场寒灾并不算太严重,波及到的州府也并不多,但对于像王水田这样靠天吃饭的小农户而言,却足可以称得上是灭顶之灾了。

  一冬过去,家里的粮食已经吃尽,母亲冬日里生了一场大病,家里更是没了积蓄,妻子肚子的孩子还要养活。

  好在家里的那几亩水田,就夹在周员外家的田产中间,周员外早想着将他自己的田产连成一片,因此给出了个还“不错”的价格——一亩地一两银子。

  周员外和县太爷是本家,旁人是不敢和他争的,王水田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将这祖上的田地都发卖给他,卖地的银子买了些粮食,又给母亲治了病,便也不剩下什么了。

  原想着要实在不行,干脆就卖身给周员外家里当佃户,都是一个村子上的,总有一口饭吃,然而才刚开春,县里的官兵便又下来催着杂税。

  天爷哟!苗都还没撒下去,哪里来的银钱来交税,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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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水田再去周家借银子,他已没了抵押,自然是借不出来了,若要卖身,税自然不用他交了,然而那点卖身的银子,也并不够开销几个月的

  ——家里还有几张嘴巴要养活哩,往后种下来的东西,都不归自己的,银子再不足用,娃娃生下来喝西北风去?

  还没等王水田拿定主意,母亲病还没好,不愿意再连累他,半个月前,趁着大半夜里上吊死了,他连置办棺材的银子都没有,只得趁着夜色,匆匆忙忙的拿草席裹了尸身,埋在祖地里头。

  不然等到了白天,周家只怕是不让埋哩——那地如今毕竟已经是周家的了。

  自己偷偷的埋了,到底是一个村子里头的人,周员外顶多再骂上几句,总不至于再叫人挖出来——周员外毕竟被人称作周大善人,他要名声,总不能干这样的事情哩。

  等埋葬了母亲,王水田坐在母亲坟头边上想了一阵,就决定带着妻子逃荒——不能就这么卖给周家当佃户,不然等妻子生了孩子,家里又要添一张嘴巴,也还是没个活路。

  王水田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似乎就只是头脑一热,便做下了这样的决定——或许他就是不愿意投到周家去!凭啥把自己的地都卖给他家了,以后还要给他家白种地?

  好在妻子也没有多说什么,便跟着他走了。

  至今想起这件事来,王水田心里总还有些不真实的麻木感——母亲是真的死了么?家里的地是真的卖了么?会不会自己现在回去,母亲还背着箩筐在地里捡石头哩,见了自己,说不定还能再骂自己和媳妇几句。

  但他到底是没有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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