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金函泄天机-《大唐躺平王》

  河滩烂泥里,一点金光倔强地反着光。

  “掏出来!”

  李恪心跳快了一拍。

  禄东赞这老狐狸,逃命都不忘带包袱,掉的准是命根子!

  一个小兵滚下冰坡,半个身子陷进刺骨的泥水里,猛地一抓——

  “殿下!金盒子!”

  韩威接过来。

  湿透的金函糊满泥浆,方正的盒子被水撞凹了一块,镶的松石也掉了几颗。

  捆扎的金丝散了大半,全靠暗扣死死咬着。

  他粗手指刮开泥,火光映出盒面诡异的吐蕃花纹。

  “够硬实,”

  程处默凑近用刀敲接口,“浇热水?”

  “慢着!”

  李恪一把抢过。

  没锁没栓,就靠卡榫。

  他心口那把火“腾”地烧起来——老狼被打断腿还叼着这玩意儿,里头不是砒霜就是刀子!

  “找杨师!快!”

  他攥紧冰凉的盒子转身冲回城,硌手,烫心。

  狐狸尾巴,露馅了!

  松州官衙偏房,炉火噼啪,空气绷得像拉满的弓。

  老参军杨师,在陇西和吐蕃人缠斗了二十年,老眼浑得像蒙了灰。

  他死死捏着李恪从“仙家”弄来的放大镜片,镜片后的小眼睛亮得像针尖,一丝丝刮过金函每道接缝。

  屋里只剩炭火爆开的轻响和杨师粗重的喘息。

  李恪来回踱步,影子乱晃。

  门边,程处默和韩威眼珠瞪得溜圆,大气不敢喘。

  程处默手心冒汗,牙根发痒。

  咔哒。

  轻得像针落地。

  杨师手指猛定住,一滴汗砸在桌面。

  他另一只手抖索着探进金函侧面一道细缝,指尖一勾——

  嗒!

  一根细扁的铜“鱼刺”被抽了出来。

  “开了!”

  杨师嗓子哑得像砂纸磨。

  卡榫一松。

  李恪箭步上前,指甲抠进边缘,用力一掀——

  噗!

  陈年羊皮的膻混着灰尘扑面。

  羊皮卷!

  厚厚一卷窝在盒底。

  李恪心提到嗓子眼,手指微颤着展开。

  满眼扭动的吐蕃文,像满地爬的蝌蚪。

  可角落里,清清楚楚烙着吐谷浑王室的骆驼徽!

  边上一串鬼画符似的数字。

  “啥玩意儿?吐谷浑骆驼跑吐蕃窝里下崽了?”

  程处默看得眼晕,宁愿去砍吐蕃兵。

  “闭嘴!”

  杨师低吼,老眼死死钉住数字,声音发颤,“这…这是捅破天的密信!吐谷浑的话,裹着吐蕃文的皮!这密码…”

  他山羊胡直抖,“是吐谷浑贵霜城一个绝户老部落的暗号!殿下!这信…是吐谷浑的大人物,借吐蕃的壳,往长安城里那条大鱼腰上拴钩子!泼天的买卖!”

  李恪浑身发冷,冷汗瞬间湿透中衣。

  冰城上的寒风都没这么刺骨!

  “通敌?长安?”

  他指节攥得发白,眼底火星直冒,“破开它!”

  杨师扑向桌边那堆蒙尘的文牒。

  枯指在发黄的纸堆里急翻,嘴里念念有词,笔下飞快划拉。

  屋里只剩纸页簌簌声,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刻像一年长。

  程处默脚下长刺似的挪蹭。

  韩威眼珠酸涩,死盯羊皮卷。

  李恪脑子飞转。

  长安城里谁有这通天手?

  能摸十万斤精铁?

  禄东赞拼命护盒子,是想捏别人七寸,还是自己也被捏着?

  杨师猛搁笔,长吐气,揉着刺痛的额角,在纸上重重写:

  “精铁十万斤,熟炼,甲等。夏五月初三,凭党项西行商队抵伏俟城。验货,付赤金三成,余款以河西良马五百匹抵。吐谷浑王廷作保。”

  噗通!

  程处默真就滑坐在地,嘴张得塞鸡蛋:“十…十万斤?!拿咱的刀把子换敌人的马蹄子?!长安城里哪个王八蛋吞了豹子胆?!”

  “伏俟城…”

  李恪盯着地名,胃里翻腾。

  卖铁给狼来咬自家人?!

  黑手插进命脉了!

  揪!

  但莽上去?

  这耗子能爬这么高,背后必是盘根错节…

  打草惊蛇,蛇就钻洞了!

  得引它自己爬出来!

  他目光锁死那串密码数字!

  脑子“叮”一声——验货回执!吐谷浑给卖家的“暗号”!

  一个胆大包天的钓鱼计瞬间成型!

  舍不得假饵,钓不到真鱼!

  “杨师!”

  李恪声低而急,“仿禄东赞的吐蕃字,行吗?还有这密码回函!九成九真!一点岔子不能有!”

  杨师老脸猛抬,浑浊眼迸精光:“笔迹?仿得筋骨!那密码规矩…吐谷浑老族死板几十年,老夫闭眼能画!知道路数,仿得出那股陈年霉味!一模一样!”

  “好!”

  李恪拍案,眼中冷光四射,“立刻仿!内容…”

  嘴角勾起冷弧,“告诉吐谷浑,吐蕃前线等这十万斤铁救命!禄东赞催得火烧屁股!让他们按老路发货!五月前,必须到伏俟城!信尾巴,原样按上这‘暗号’!”

  “绝!”

  韩威拍大腿,“他们要补窟窿,真货就得动!一动,人赃并获!”

  “殿下高啊!”

  程处默蹦起来,“用吐蕃信钓吐谷浑鱼!一网打尽!”

  李恪没笑。

  他盯着杨师铺开新羊皮,调药做旧,凝神屏息,手腕稳如铁铸,一笔一划临摹密函上每个吐蕃字的锋芒,最后将那串要命的数字密码一丝不苟誊上去。

  每一步,都像在敌人脖子上收紧绞索。

  这假信,必须真得像刚从禄东赞心口掏出来!

  真到吐谷浑王死信——这是吐蕃最后的救命稻草!

  真到押运使团跑死骆驼也要送到!

  真到长安那只大黑耗子,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驼铃一响,就该收网见真章了!

  几日后,长安城像滚开的粥。

  街头巷尾,茶馆酒肆。

  冰城退敌!

  吐蕃惨败!

  禄东赞一夜白头!

  说书人嘴里的吴王李恪已是天神下凡——挥手冰墙挡万军,引雷破江淹七军!

  “吴王!”“松州战神!”的名号,震得长安嗡嗡响。

  金光坊深处,香料铺后院。

  长孙雨一身素灰男装,垂眼用小银秤细细称量价比黄金的西域药粉。

  唇线抿得死紧,浑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门帘一动,老管事悄步近前:“小姐,老爷差人送东西来了。”

  侧身露出小厮捧着的紫檀雕花妆匣。

  长孙雨眼皮不抬:“东西?”

  管事脸上堆笑,眼神却像钩子:“老爷听闻松州大捷,吴王殿下威震吐蕃,特命送来…说小姐与殿下有旧,同喜。”

  匣盖掀开一线。

  金光流淌。

  墨绿绒布上,一支金丝牡丹步摇静卧,薄瓣颤颤,南珠莹莹,奢华刺目。

  “老爷说,小姐戴它才合身份、体面……”

  话音未金光一样晃眼。

  “体面?”

  长孙雨抬眼,眸光冷如冰锥。

  管事的笑冻在脸上。

  她一步上前,素手抓起那沉甸甸的金簪,在管事错愕与小厮惊恐中,几步跨到院角——烘药的黄泥火盆正烧得通红!

  手腕一扬——

  嗤啦!

  价值连城的金牡丹砸进火盆深处!

  “呀!”

  小厮尖叫。

  管事脸唰地惨白。

  金子遇红炭,肉眼可见地软、塌、蜷,金光被黑炭吞没。

  花心最大的南珠“啪”地爆开,化成一撮白灰。

  长孙雨面无表情收手,指尖燎得微红。

  她盯着盆里那团扭曲变黑、与灰烬熔融的金疙瘩,声冷如铁:

  “回去告诉他。”

  “长孙家的体面,脏,我嫌恶心。”

  “往后,各走各路。”

  “再送,”

  眼风扫过管事煞白的脸和冒烟的金块,“这就是榜样!”

  素色衣角没入门后。

  盆中,炭火还在贪婪吞噬那团曾是珍宝的熔金。

  烧掉的是一支簪,更是最后一点名为亲情的冰冷算计。

  断得干干净净。

  长安暗流未息,雁门关外风起。

  一支“吐谷浑贡马”的驼队叮当行至关前。

  驼背上油布包裹捆得死沉。

  领头的圆脸胖子挤出热络笑,递上盖满印的文牒:“军爷辛苦!查验下?急着赶路呢。”

  守关军卒正要接牒——

  关墙上,玄甲李靖手按剑柄,如岳峙渊渟。

  鹰目越过人群,死死钉在商队中那个格外巨大、死沉的油布包上。

  山风卷过雁门,猩红帅旗猎猎作响,空气里铁与血的味道,陡然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