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弓进-《铁蹄哀明》

  来自两里地开外广渠门的隆隆炮响,如同令炮一般,通惠河对岸的镶白旗中军也响起了低沉的海螺号声,选择同一时间对乐亭营的阵地发动进攻。

  密密麻麻的人影从镶白旗的中军跑了出来,王九荣盯着那些鞑子,对身旁的几个人说道:“是步弓手。”

  其他人也探出头去观望,就见大片大片身穿轻甲或者无甲只穿袄子的女真弓手,正排成两条线列向河畔倾轧了过来,人头耸动之间,箭袋当中,金属的箭簇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光,像是无数的星星一般。

  许是乐亭营的陷马坑起了作用,镶白旗和外藩蒙古的骑兵无法靠近骑射,这才将步弓手派了出来。

  而在这群步弓手的身后,大量真夷挺着刀枪正缓步向前,隐隐有一些披着甲的鞑子,隐藏在其中,正大声呵斥叫他们保持队列阵型。

  “没有楯车,咱们还要好过一些。”

  韦继轻声道。

  “好过就多杀一些鞑子,俺先眯一会儿,等鞑子冲上来俺再动手。”

  身边一个嗡声响起。

  韦继转过头看向吴保保,发现他竟然已经双手环抱胸前,老神在在地躺在缓坡上闭目养神。

  韦继 “啧” 了一声,有些羡慕。

  “瞅啥瞅,那是大爷。”

  王九荣的眼睛虽然在盯着自己鲁密铳的望山,但余光也扫到了吴保保。

  吴保保是被特许可以在阵列当中休息的,因为他是目前整个乐亭营唯一的重甲兵,沉重的铠甲哪怕轻微动一下都会消耗不少的体力,而体力对于重甲兵来说弥足珍贵。

  韦继呸了一口:“你狗日的莫要真睡着了,到时候被人割了脑袋。”

  “放屁,老子的腚眼都比你那俩窟窿警醒。”

  韦继不再和他拌嘴,一手举着铳,一手将身旁立着的一柄梭镖往自己顺手的地方靠了靠。

  鸟铳的好处是可以破甲,但劣势也十分明显,两三轮过后兴许对面就已经杀到了近前。

  而对于守垒来说,长杆的兵刃既能通过长度来保证鞑子无法轻易靠近胸垒,又能让自己保持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

  这是经过三屯营小东门积累下来的经验,韩林特意从三屯营的仓廪里搜集了一批,长矛、梭镖、斧头、棍刀等等什么都有,虽然无法保证每个人都有,但每队至少有两杆。

  “身子压低,狗鞑子的箭过来了!”

  隔着五六个身位,什长姚大年的声音传了过来。

  王九荣和韦继不敢再看,紧忙将脑袋死死地抵在胸垒上,身子尽量蜷缩,以免被从天而降的箭支射到。

  “噗” 地一声一支轻箭扎在了王九荣头上的胸垒袋子上,吓得他一缩脖子,紧接着就是越来越多的箭矢从天空坠落,射在胸垒上,射在他们身后的土地里,原本被冻得坚硬的地表,也经受不住漫天的箭雨,被激得土块横飞。

  偶尔有两声惨叫发出,不知是战兵营还是壮武营辅兵中了箭,这两营的还好,能发出惨叫就证明没射中要害。

  如果是民夫那就惨了,乐亭营就是再有钱,也没办法将甲胄覆盖到民夫身上,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棉袄冬衣,也许能抵挡轻箭,但肯定没有内嵌了铁甲片的棉甲强。

  抛射的箭矢虽然对棉甲的穿透性有限,但由于太过密集谁也不敢保证哪一支箭就会射中你的要害。

  而让他们难受的是,抛射的射程远远要大于鸟铳的射程,因此现在他们也只能被动挨打。

  王九荣和韦继正躲着箭,就听见 “叮” 的一声,随后就是吴保保的破口大骂。

  “我日他娘的狗日的鞑子。”

  吴保保将横在裆部的一支箭捡起来撇得远远地,铁甲片的战裙虽然没让他的二弟受伤,但也给他吓了一跳:“狗鞑子想让俺断子绝孙,俺就要你的命!”

  他怒骂了一声,随后又大大咧咧地躺了下去,这种轻箭对于他身上的重甲根本造成不了一点伤害。

  早前对于这副重甲,吴保保还十分爱惜,哪怕沾了一点泥都心疼不已,但现在甲胄上已经瘪了两处,还有很多道划痕,吴保保也就懒得搭理了,反正战后会给他修补的。

  韩林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举着远镜观察着敌情。

  鞑子弓步推进得并不急切,反而因为乐亭南营阵地的铳炮未发,而显得小心翼翼。

  与吴保保他们相比,站在高处的韩林的视角更加清晰,建奴两列的步弓手大概有个七八百人,身后跟着的步卒大概四百,仔细瞧了瞧,里面应该掺了百十个甲兵,不过没发现亮甲鞑子。

  剩下的将近两千鞑子也正在集结,不过他们并没有下马,看起来是要等步卒撕开一条口子以后,以马兵来继续扩大战果。

  来攻的鞑子的人马主要列阵在靠西的方向,似乎多尔衮也发现了大通桥上的车营,而刻意选择绕开正面。

  但他不知道的是,车营上架的炮,并非如城头那样固定死的,而是对炮车、炮架进行了改良,底座上都安装了如同磨盘一样可旋转的底盘,两个人协力就能转动炮口。

  联正孟满仓的身影出现在了韩林的目镜当中,他正弓着腰通过望孔打量着鞑子的动向,背在背后的手正不断地比划着。

  而在他身后,两个炮手正协力扭动着 “炮盘”,车载的中样佛郎机炮口正缓缓地对准鞑子的弓手。

  虽然推进得十分缓慢,但鞑子的步弓手看起来十分有章法,每走十步前阵就放一轮箭,随后原地止步,后队向前由此交替行进。

  这其实和火铳的 “三段击” 有一些相似,虽然都是为了形成覆盖,但鸟铳是为了减少上弹所带来的时间缺口,而弓手则是为了休息体力。

  女真人的步弓十分沉重,没有几个人能连续开弓。

  大量的箭矢抛向乐亭营的阵地,随着越来越近,准头也越来越强,南营已经渐渐地开始出现了伤亡。

  李柱用手揪了揪脖领,沉闷的气氛让他有些呼吸不畅,做完这些他有些不满地对韩林道:“陶国振在干什么,怎地还不发炮?!”

  他的话音刚落,一声炸响便从大通桥上传来。

  李柱转怒为喜,拍着巴掌大声道:“发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