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君前对质,太子完了-《大唐仵作笔记》

  含元殿。

  这座象征着大唐帝国至高权力的殿宇,今日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森冷。阳光透过高大的格窗,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驱不散殿内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

  殿中,三个人,三个截然不同的姿态。

  太子李显跪在最前方。他头上的紫金冠似乎有些歪斜,华贵的太子朝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而滑稽。他努力想挺直腰杆,维持储君的仪态,可微微颤抖的肩膀,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惶然。

  林琛站在他的身后数步之遥。一身不起眼的九品评事官服,洗得有些发白。他站得笔直,如同一杆标枪,双目平视前方,既不看御座上的天子,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太子。

  而在另一侧,被两名内侍架进来的赵泉,早已瘫软成了一滩烂泥。他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连头都不敢抬,整个人蜷缩着,仿佛想把自己塞进地面的缝隙里。

  御座之上,武后静静地坐着。

  她没有穿那身威仪万千的龙袍,只是一身寻常的宫装。可她只是坐在那里,整个含元殿的空气,就仿佛被抽干了一般,沉重,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她没有说话,只是任由这死一般的寂静,像水银一样,慢慢渗透进殿中三人的骨髓。

  李显的额角,已经有冷汗滚落。

  赵泉的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

  唯有林琛,依旧不动如山。

  不知过了多久,武后终于开口了。

  “林琛。”

  “臣在。”林琛躬身。

  “你的奏疏,朕看了。”武后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当着太子的面,你再说一遍。”

  “遵旨。”

  林琛直起身,转向跪在地上的李显,可他的视线却越过了太子,仿佛在对着虚空陈述。

  “臣奉旨查办魏王武承嗣私藏军械一案,于从犯张德处,查获锦绣绸缎庄暗账,发现东宫用度有异,每月有巨款不知所踪。”

  “臣顺藤摸瓜,查至太子詹事府主簿赵泉。审讯之下,得知三年前工部郎中钱裕灭门一案,另有隐情。钱裕并非开门揖盗,而是被人灭口。”

  李显的身子猛地一震,他想回头怒斥,却在御座那道平静的注视下,硬生生忍住了。

  “钱裕之死,与南山别苑一座地下宫殿有关。该地宫内,藏有兵器甲胄,数量足以装备一支军队。而调动钱粮,主持此事的,正是太子殿下。”

  林琛顿了顿,话锋一转。

  “臣将以上案情写成奏疏,欲呈陛下。却于昨夜,在大理寺主事堂,遭东宫‘影子’威逼利诱。今日清晨,臣在长乐坊,再遇刺杀。刺客所用兵刃,乃太子卫率制式装备。”

  他说完了,殿内重新归于寂静。

  “陛下!”

  李显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抬头,通红的双眼看向御座,声音凄厉。

  “陛下明鉴!儿臣冤枉啊!”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向林琛。

  “此人妖言惑众,血口喷人!他一个小小评事,与儿臣素无瓜葛,为何要如此构陷于我?定是受了奸人指使,意图动摇国本,离间我母子之情!”

  “陛下,他这是污蔑!是构陷!”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显得格外色厉内荏。

  武后依旧面无表情,她甚至没有看自己这个失态的儿子一眼。她的视线,缓缓移动,落在了地上那滩烂泥似的赵泉身上。

  “太子詹事府主簿,赵泉。”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在赵泉耳边炸响。

  赵泉浑身剧烈一颤,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他感觉到太子的视线,像刀子一样扎在他的背上。他也感觉到御座之上,那道看似平静的目光,却带着足以将他碾成粉末的威压。

  “臣……臣……”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边是太子,一边是天子。一边是眼前的刀,一边是头顶的山。

  李显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的警告与杀意,毫不掩饰。

  赵泉的嘴唇哆嗦着,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臣……不知……臣什么都不知道……”

  李显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赵泉扛住,死不承认,单凭一个林琛,就定不了他的罪。

  然而,就在这时,林琛那平稳的声音,再次响起。

  “赵主簿。”

  赵泉的身子又是一僵。

  “钱裕一家三十余口,还在奈何桥上等着你。”

  林…琛…

  这句话瞬间打开了赵泉心中最黑暗的闸门。

  钱裕临死前那双不甘的眼睛,他妻子儿女的惨叫,那满门的血腥……一幕幕,如同最恐怖的梦魇,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他的天,早就塌了。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从赵泉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布满鼻涕眼泪的脸上,写满了崩溃与绝望。他不再看太子,也不再理会任何威胁,只是拼命地朝着御座的方向,一下一下地磕着响头。

  坚硬冰冷的金砖,很快就见了血。

  “陛下!陛下饶命啊!臣说!臣全都说!”

  “是殿下!都是太子殿下指使臣做的!”

  “锦绣绸缎庄的钱,是殿下让臣转走的!钱裕,也是殿下让‘影子’去灭的口!南山的兵甲,都是殿下……都是殿下让臣去置办的啊!”

  他语无伦次,将所有的一切,都像倒豆子一样,伴随着血和泪,倾泻而出。

  李显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他瘫跪在那里,张着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整个含元殿,只剩下赵泉那绝望的哭嚎和忏悔。

  武后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直到赵泉哭得力竭,瘫在地上,只剩下微弱的抽泣。

  她才缓缓地,抬起了右手。

  殿外,一直静候的甲士,听到了某种信号。

  “哐!哐!哐!”

  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响起,一队身着明光铠,手持长戟的羽林卫,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进了含元殿。冰冷的铁甲,在阳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李显惊恐地看着这队甲士,看着他们将自己隐隐包围。

  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母亲,眼中充满了哀求与恐惧。

  武后的视线,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平静得让人心头发慌。

  “太子,言行无状,德不配位。”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缓,一字一字,敲碎了李显最后的希望。

  “传朕旨意。”

  “废太子李显,贬为庶人,即刻押往房州,终身圈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