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古卷藏真-《上善若水,寻安》

  我是在天一阁深处一间幽暗的藏书楼里遇见书翁的。

  那是个黄梅时节的雨天,我循着若有若无的墨香,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来到这间悬着"琅嬛福地"匾额的秘阁。推开沉重的樟木门,满室尘埃浮动中,一位佝偻老者正在修复一册虫蛀的宋版书。天光透过窗棂的冰裂纹,在他手中的竹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来得正好,"他头也不抬,"摸摸这页纸。"

  递来的书页薄如蝉翼,却柔韧异常,指尖触及时竟有微微的温热感,仿佛能感受到千年前造纸匠人的体温。

  "这是'澄心堂'的遗纸,"书翁终于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精光,"用黄山古藤制成,浸过七十二道泉水。"

  就这样,我开始了在书楼的学艺。第一天,他就教我辨识"纸魂"的奥秘:

  "麻纸要选剑阁的,带着蜀道风霜;竹纸得取剡溪的,含着越地烟霞;这刀..."他掀开青布,露出叠泛着蓝光的宣纸,"是掺了青檀皮的'千年蓝',写上的字会随节气变色。"

  最令我震撼的是书翁的"问纸"绝技。修书时,他能根据纸张的呼吸声判断年代。有次他突然停笔,说纸中有"龙吟",后来果然在夹层发现枚御玺钤印。

  "纸有七魄,"书翁抚摸着残页,"这页要补的是'灵'魄。"

  三天后,我有幸参与了"染纸"工序。书翁将构树皮浸在特制的药液中,说要"顺水性",不能急躁,否则会伤纸魂。

  "看这处帘纹,"他举起半干的纸浆对着光,"像不像星图?"

  抄纸时刻最为玄妙。书翁不用现代工具,而是用古法"荡料入帘"。他的手法会随着水纹变化,每张纸都暗合六十四卦。

  "这处云头,"他指着纸边的水印,"要顺着纤维走。"

  秋分那日,书翁带我去了趟古法华寺。我们在经幢下收集一种特殊的"经尘",即经卷翻动时落下的碎屑。他说这是历代高僧诵经时震落的香灰,掺在纸浆里能让文字显灵。

  "尝尝这粒尘,"他将金色的碎屑放在我舌尖,"是不是苦中回甘?"

  回到书楼,书翁演示了"养书"的古法。修复的古籍要放在特制的樟木函套中,每日以不同时辰的晨露轻拭。他说这是"引文气",让纸张记住天地节律。

  "听,"他突然示意我贴近书页,"竹纸在诵经。"

  果然,寂静中传来细微的"沙沙"声,像是远方的晨钟。

  一个月后,我见证了"书灵"奇观。书翁取出一部珍藏的唐人写经,展开时墨迹竟泛出金光。更神奇的是,字迹会随月相明暗变化。

  "这经会认主,"书翁轻抚函套上的包浆,"外人读它,字就模糊。"

  现在我的书架上珍藏着书翁赠的几件书宝:

  - 册日常临的《兰亭》摹本

  - 卷可镇宅的《金刚经》

  - 套《永乐大典》残页

  - 刀未染的"澄心堂"原纸

  上周朋友执迷不悟,我送他书翁手抄的《心经》。三日后他竟大彻大悟,散尽家财周济贫病。我告诉他,这就是古籍的神奇——在一纸烟墨中照见千古智慧。

  临别时,书翁送我页未书的金粟笺,形如菩提。

  "记住,"他沾满纸浆的手指轻点我眉心,"修书要三分技,七分心;读书要三分眼,七分神。"

  如今每当我展卷夜读,总会想起书翁在灯下专注补字的模样。也许,这就是书道最深的奥秘——在一笔一画间传承文明薪火,在字里行间时与古圣神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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