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打仗先打粮-《大树将军冯异》

  一代战神冯异突然病亡在落门城堡之前,但是战争仍然在继续,冯异的子孙们接过了接力棒。

  秋风卷着陇山的枯叶,掠过洛阳宫的飞檐时,刘秀正攥着那封从军中传回的竹简。

  墨迹被泪水洇开了边角,来歙的字迹却依旧刚劲如剑:“征西大将军冯异,薨于冀县军帐,遗愿请以骸骨还葬父城。”

  御座前的青铜灯盏突然爆出火星,刘秀猛咳几声,指节捏得发白。

  案上堆叠的军报轰然倾塌,露出底下冯异去年送来的陇右舆图,图上用朱砂标出的粮道如同尚未干涸的血痕。

  “传朕旨意。”

  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辍朝三日,追赠冯异为征西大将军、阳夏侯,食邑三千户。”

  侍立的小黄门刚要转身,却被皇帝唤住。

  刘秀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忽然想起冯异初投麾下时的模样

  —— 那个总爱躲在众将身后,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献上奇策的年轻人,如今竟已成了枯骨。

  “再拟诏,”

  他顿了顿,声音里掺进几分哽咽,“封冯异长子冯章为析乡侯,次子冯欣为杨邑侯,即日赴陇右军中,听从来歙调遣。”

  冯府的灵堂挂着素白幡幔,冯异的铠甲被擦拭得锃亮,摆在灵案正中。

  甲叶上的凹痕是崤底之战留下的,护心镜边缘还嵌着半片箭簇,那是平定关中时被羌人射中留下的印记。

  冯章跪在蒲团上,指尖抚过父亲铠甲的裂缝。

  他今年刚满二十,下巴上还带着未加修饰的绒毛,可脊背已经挺得像父亲生前用过的长矛。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二弟冯欣捧着两个锦盒跪在他身边,眼眶通红却死死咬着嘴唇。

  “大哥,宫里来人了。”

  冯欣的声音发颤,锦盒里的侯爵印绶碰撞着发出轻响。

  冯章没有回头,目光仍停留在铠甲的肩吞上。

  那处雕刻着振翅的雄鹰,鹰嘴处的鎏金早已被岁月磨成温润的银白色。

  他想起父亲每次出征前,都会让母亲在鹰眼里嵌上一小块绿松石:

  “这样爹在乱军里,你们也能远远看见。”

  “爹说过,军人的爵位是用刀枪挣来的。”

  冯章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这印绶我们接了,但得带着爹的铠甲去接。”

  三日后的洛阳城北校场,黑甲骑兵列成整齐的方阵。

  冯章穿着父亲的旧铠甲,肩甲处明显宽大许多,腰间悬着冯异的佩剑。

  冯欣站在他身侧,崭新的侯爵冠冕衬得少年脸庞愈发苍白。

  来歙勒马立于将台之下,银须在风中飘动。

  “冯章听令!” 来歙拔出佩剑,寒光劈开晨雾。

  冯章单膝跪地,甲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末将在!”

  “命你率本部五百锐士,随我攻打落门城堡。”

  来歙的声音传遍校场,“你父曾在此处大破隗嚣,今日便由你踏破这最后一道关隘,为他了却遗愿!”

  冯章抬头时,正看见朝阳从邙山后升起,金光洒在父亲的铠甲上,那只雄鹰仿佛要挣脱金属的束缚腾空而起。

  “末将遵命!”

  大军开拔那日,冯母亲自将一包东西塞进冯章怀里。

  展开一看,是用红绸包着的七枚铜钱,还有半块啃得光滑的麦饼。

  冯章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每次出征前,母亲都会把家里仅剩的铜钱分给他一半,说这样能保平安。

  “你爹总说,陇右的麦子比咱们家乡的饱满。”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等你们凯旋,娘给你们做麦饼。”

  冯欣突然勒住马缰,指着洛阳城头的方向。

  冯章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宫墙之上立着一道身影,正朝着大军的方向挥手。风猎猎吹动那人的龙袍,像一面永不褪色的旗帜。

  “是陛下。” 冯欣的声音里带着惊讶。

  冯章翻身下马,朝着洛阳宫的方向叩首。

  额头磕在黄土路上,扬起的尘埃沾在他的睫毛上。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遗言:“为将者,当不负国,不负民,不负袍泽。”

  “起营!” 他翻身上马,“目标落门聚!”

  队伍行进到甘谷山时,忽降大雨。

  冯章看着士兵们冒雨前行,忽然下令扎营。

  他解开父亲的铠甲,发现内衬里藏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冯异亲笔写的《陇右策》,末尾批注着:“若章儿随军,当令其掌粮草,此子心思缜密,类我。”

  雨水打湿了纸页,墨迹在字里行间晕染开来。

  冯章忽然明白,父亲早已为他铺好了前路。

  他将《陇右策》郑重地塞进怀里,转身对冯欣道:“去查一下各营的粮草数目,按父亲的法子重新编排。”

  冯欣愣住了:“可来将军让我们……”

  “爹说过,打仗先打粮。”

  “好!这个夺取敌人粮草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雨幕如注,甘谷山的青石古道在滂沱大雨中泛着冷冽的光。

  冯章勒住缰绳,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溅起的泥水混着雨水打湿了他的战袍。

  他望着前方蜿蜒如蛇的队伍,士兵们的铠甲早已被雨水浸透,

  沉重的甲叶碰撞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沉闷。

  “将军,前面就是甘谷山隘了,来将军的令箭说要连夜出关。”

  副将冯欣在雨幕中凑近,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冯章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落在士兵们佝偻的背影上。

  有些新兵显然撑不住了,脚步踉跄着几乎要栽倒在泥地里,老兵们则互相搀扶着,嘴里呵出的白气瞬间被雨水打散。

  他忽然抬手,清脆的马鞭声划破雨幕:“传我将令,就地扎营!”

  冯欣愣住了,雨水顺着他的额发往下淌:“将军,这…… 来将军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将士们的命比军令重要。”

  冯章翻身下马,解下肩头的铠甲

  —— 那是父亲冯异生前的战甲,这次出征前母亲亲手为他披上的。

  冰凉的雨水顺着甲片缝隙渗进来,他忽然摸到内衬里有硬物,借着帐外飘摇的火把光,他小心翼翼地撕开缝补的线头,

  一张泛黄的麻纸掉了出来。

  雨水瞬间打湿了纸页,冯章慌忙用战袍裹住,快步走进刚搭好的中军帐。

  帐内牛油灯跳跃着昏黄的光,他展开纸页时,墨迹正顺着水痕晕染开来,

  “陇右策” 三个遒劲的大字却依然清晰。

  这是父亲平定陇右时的亲笔手札,详细记载着粮草调度、地形勘察的心得。

  冯章的手指抚过那些熟悉的字迹,

  忽然停在末尾的批注上 ——“若章儿随军,当令其掌粮草,此子心思缜密,类我。”

  帐外的雨声似乎陡然变大,冯章的眼眶热了起来。他自幼随父亲研读兵法,却总被同僚嘲笑是 “文弱书生”,连来将军也只让他做些文书工作。原来父亲早就在为他铺路,那些深夜教他辨认粮草成色、绘制舆图的时光,并非无意为之。

  “将军,雨势更大了。” 冯欣掀帘而入,见冯章对着一张纸出神,欲言又止。

  冯章将麻纸郑重地塞进贴身处,站起身时眼神已截然不同:“冯欣,去查各营粮草数目,按父亲手札里的法子重新编排。”

  冯欣猛地抬头:“可来将军让我们明日卯时必须出关,此刻查粮怕是……”

  “爹说过,打仗先打粮。” 冯章打断他,指尖叩着案上的舆图,“你看这甘谷山西侧的桃林塞,地势险要,历来是囤积粮草的重地。我军连日急行,粮草只够三日之用,来将军急于出关与主力汇合,却不知早已落入敌军算计。”

  冯欣凑近舆图,只见冯章用朱砂笔圈出桃林塞的位置:“将军是说,敌军在桃林塞藏了粮草?”

  “不仅是藏粮。” 冯章指尖划过一条虚线,“此处有涧水环绕,若敌军决堤放水,我军困在谷中便是死路一条。父亲在《陇右策》里写过,建武六年平定隗嚣时,就是用的这招困敌之术。”

  帐外传来一阵骚动,有士兵来报,后营的粮草车陷进泥里,几袋粟米被雨水泡得发胀。冯章皱起眉,快步走出帐外,只见几个士兵正费力地拖拽粮车,浸透的粟米顺着麻袋缝隙往外漏,在泥地里积成一滩滩黄渍。

  “都愣着干什么?” 冯章厉声喝道,“把完好的粮袋搬到高处,破损的立刻晾晒!派十个人去附近村落买陶罐,把湿米分装起来,再找些草木灰吸干水分!”

  他有条不紊地调度着,冯欣看得目瞪口呆。往日里这个总捧着兵书的公子哥,此刻眼神锐利如刀,指挥士兵时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有个老兵嘟囔着 “这点米还救什么命”,被冯章瞪了一眼:“一粒米就是一条命,当年昆阳之战,光武帝就是靠省下的三升米撑到了援军。”

  士兵们被他的气势震慑,纷纷埋头忙活起来。冯章蹲下身查看粮袋,忽然发现麻袋的针脚格外稀疏,他拽过一根线头轻轻一扯,整个袋口竟散开了。“不对!” 他脸色骤变,“这些粮草被动过手脚!”

  冯欣连忙捡起散落的粟米,放在鼻尖一闻:“有霉味!是陈年旧粮掺了新米!”

  冯章猛地站起身,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来将军的粮草队定是被换了包。传我将令,今夜三更,随我去桃林塞!”

  三更时分,雨势渐歇。冯章挑选了三十名精壮士兵,每人腰间别着两把短刀,背着羊皮囊的水袋,悄无声息地摸向桃林塞。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亮了陡峭的山路,两侧的桃林在夜风中簌簌作响,像是藏着无数双眼睛。

  “将军,前面就是敌军的哨卡了。” 前锋压低声音禀报。冯章借着树影望去,只见两座巨石之间搭着木寨,四个守卫正围着篝火打盹,腰间的铜铃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箭囊里抽出三支短箭。夜风忽然转向,带着桃叶的清香吹向哨卡,冯章眼中精光一闪,三支短箭同时射出,精准地打在守卫们的膝盖上。惨叫声还没出口,士兵们已如狸猫般扑上去,用麻布堵住了他们的嘴。

  “说,粮仓在哪?” 冯章用刀抵住一个守卫的咽喉。那人哆哆嗦嗦地指向山坳深处:“在…… 在关帝庙后面的地窖里,有…… 有两百精兵看守。”

  冯章示意士兵将俘虏捆好,用杂草掩盖起来。他看着关帝庙的方向,那里隐约有灯火晃动,“两百人?” 他冷笑一声,“看来敌军是把宝都押在这儿了。”

  他转头对冯欣道:“你带十人去西侧山腰,把预先准备的硫磺粉撒在顺风处,听到号炮就点火。记住,烟要大,动静要足。” 又对另一名队长说:“你带十人从东侧绕过去,看到火光就擂鼓呐喊,装作主力进攻的样子。”

  “那将军您呢?” 冯欣急道。

  “我带剩下的人去取粮草。” 冯章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我们的目的是粮,不是杀人。拖延住他们就行。”

  分派完毕,冯章带着士兵借着月色摸到关帝庙后墙。墙头上的守卫打着哈欠,根本没注意到墙根下蠕动的黑影。冯章做了个手势,两名士兵甩出带铁钩的绳索,悄无声息地攀上墙头,捂住守卫的嘴拖了下来。

  地窖的入口藏在神像后面,掀开沉重的石板,一股粮食的香气混杂着霉味扑面而来。冯章点亮火折子,只见地窖里整齐地码着数百个粮袋,墙角还堆着几排木桶,里面装着菜籽油和盐巴。

  “快,搬!” 冯章低喝一声,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震天的鼓声,紧接着是熊熊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喊杀声和铜锣声。

  “将军,成了!” 一名士兵兴奋地说。

  冯章却皱起眉:“不对,动静太大了,会引来援军的。加快速度,每人扛两袋就走!”

  话音未落,地窖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粗哑的声音吼道:“不好,中了调虎离山计!快回地窖!”

  冯章眼神一凛:“撤!” 他最后一个爬出地窖,刚要盖石板,就见十几个敌军举着长矛冲了过来。他猛地将石板推向对方,趁着敌军躲闪的空隙,翻身跃上墙头。

  “抓住他!那是汉军的将领!” 敌军嘶吼着追上来。冯章回头一箭射穿领头者的手腕,借力跃下墙头,与早已等候在外面的士兵汇合。

  “将军,往哪走?”

  冯章望着火光最盛的方向:“去西侧山腰,跟冯欣汇合!”

  他们在桃林里穿梭,身后的追兵紧咬不放。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冯欣带着人迎了上来:“将军,快走!我已经让人把粮草先运走了!”

  “敌军追得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冯章看着越来越近的火把,忽然指向一处陡坡,“把油桶扔下去!”

  士兵们立刻将几桶菜籽油滚下陡坡,冯章拉弓搭箭,火箭精准地射中油桶。刹那间,陡坡变成一片火海,追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走!” 冯章一挥手,众人沿着小路疾奔。当他们回到营地时,天已蒙蒙亮。看着堆积如山的粮草,士兵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冯欣清点数目,激动地禀报:“将军,足足有三百石粟米,还有五十桶油盐!够咱们全军吃半个月了!”

  冯章正擦拭着父亲的铠甲,闻言只是淡淡点头:“派人把一半粮草送到来将军主营,就说是…… 意外收获。”

  话音刚落,帐外传来马蹄声,来将军的亲卫闯了进来,厉声喝道:“冯章接令!来将军命你即刻押送粮草前往主营,贻误军机者,斩!”

  冯章站起身,将《陇右策》揣进怀里,平静地说:“告诉来将军,粮草随后就到。另外,提醒他当心桃林塞的伏兵,我已派人在谷口设下标记。”

  亲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策马离去。冯欣忧心忡忡:“将军,来将军怕是会怪罪您抗命。”

  冯章抚摸着铠甲上的纹路,晨光透过帐帘照在他脸上,映出与父亲如出一辙的坚毅:“爹说过,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能打胜仗,挨几句骂又何妨?”

  三日后,来将军的捷报传回营地。汉军果然在谷口识破敌军埋伏,反败为胜。捷报末尾特别提到:“冯章调度粮草有功,其智堪比其父冯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