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广陵城-《汉障不臣土》

  第一幕:绝弦引

  广陵城外三十里,青穗垂首的麦田忽如怒涛翻涌。

  八百头耕牛双目赤红,铁犁在癫狂中崩裂,犁头划破的垄沟里渗着黑血。

  冉闵勒马高坡,耳畔飘来一缕琴音。

  那是本该绝响的《广陵散》,此刻却裹着杀伐之气,自河畔竹亭中漫卷四野。

  “宫弦断,商弦泣……”慕容昭的白袖拂过疯牛的脊背。

  指间金针没入牛鼻,“不是魔音,是弦上涂了狼毒汁。”

  她劈手夺过牧童的柳笛,吹出段鲜卑牧歌。

  癫狂的牛群竟随意转向,将藏身田埂的刺客踏成肉泥。

  谢道韫蹲身拾起半截断弦,在日头下细看。

  “冰蚕丝混着人发,难怪能传三里不绝。”

  她忽将断弦浸入牛血,血珠沿弦纹裂成诡异的卦象。

  “屯卦六三,即鹿无虞——弹琴人就在河畔鹿群中!”

  竹亭轰然倾塌,抱琴而逃的白衣琴师被王泰一箭穿膝。

  琴匣中抖落的非是乐谱,而是江左士族与慕容垂往来的密信。

  冉闵的陌刀抵住琴师咽喉:“嵇康绝响,岂容尔等玷污!”

  刀光闪过,七弦齐断,琴腹中滚出数颗丹丸,遇风即燃,将千亩麦田化作火海。

  慕容昭的金丝缠住最后一根琴柱,柱底阴刻小篆。

  “焦尾余韵,可焚城郭”,这是蔡邕临终前未完工的第九张琴。

  第二幕:焦尾谋

  汝南袁氏旧宅的地窖里,三百张焦尾琴列阵如兵。

  慕容昭的指尖抚过琴尾焦痕,忽将火把掷向桐木。

  “蔡中郎当年火中救木,可曾想过此木今日焚人?”

  烈焰腾起时,焦臭中混着异香,守琴的死士纷纷软倒。

  琴身竟被药水浸透,遇热即生迷烟。

  谢道韫的机关鸢穿烟而入,利爪撕开琴身夹层。

  藏于共鸣箱中的非是琴码,而是成捆的荆襄水图。

  图中标注的暗流险滩,正是上月汉军粮船倾覆之处。

  “难怪《广陵散》能乱牛群,”她将水图展于月光下。

  “琴腹空腔与河湾地形相合,声如激流回旋!”

  子时三刻,慕容昭独坐残琴阵中。

  她以断弦为弓,金针为矢,将浸过解药的箭矢射入护城河。

  河水翻腾间,浮起数百条中毒的江豚。

  这些被琴声驯化的水兽,腹中皆塞着火油囊。

  冉闵的陌刀斩断引信,火油顺流而下,却在敌寨前被铁索所阻。

  “铁索横江,倒是雅致。”慕容昭突抚焦尾残琴,奏出段变徵之声。

  声波震碎铁索锈蚀处,对岸敌楼上的弓手纷纷掩耳。

  火油趁机越障,将慕容垂的粮船烧成赤链。

  火光中,焦尾琴的余烬拼出个“淮”字。

  正是当年袁术称帝的野心中,最渴求的那块土地。

  第三幕:聋卒阵

  泗水古渡的晨雾里,五百聋卒以掌击盾。

  他们听不见对岸的《广陵散》,却能通过脚下木板的震动辨敌方位。

  冉闵解下佩剑递与聋营校尉:“今日不以金鼓传令,你们的眼睛就是军令!”

  琴音再起,却似泥牛入海。

  聋卒们踏着谢道韫特制的百纳靴,靴底夹层的磁石与地脉暗合,如棋盘落子般列阵。

  慕容垂的铁骑冲阵时,聋卒突然撒出铁蒺藜。

  每颗蒺藜中心嵌着铜片,震波随马蹄传地,竟让战马关节脱臼。

  “好个以聋治聋!”慕容昭立在望楼上,手中令旗翻飞。

  聋卒阵型突变,盾面铜镜折射日光,直刺抚琴的鲜卑乐师。

  琴弦在强光中崩断,聋卒趁机掷出钩索,将整座琴台拽入泗水。

  谢道韫剖开俘虏的耳鼓,取出浸药的蜡丸。

  “难怪琴声能传十里,他们用蜂蜡封耳,以骨传导听令。”

  她将蜡丸捏碎,药粉遇风成雾,笼罩敌阵。

  这是从焦尾琴灰中提制的哑药,慕容垂的传令官顿成哑巴。

  泗水忽现漩涡,百具浮尸托着焦尾琴残骸漂来。

  冉闵的陌刀劈开琴身,朽木中竟藏着半块虎符,与江陵刺史府失窃的那枚严丝合缝。

  第四幕:裂琴誓

  广陵城头的焦尾琴台前,冉闵脚踏《乐经》。

  他单手举起蔡邕遗琴,琴尾焦痕在烈日下如泣血。

  “《广陵散》奏的是聂政刺韩,今日我便效古人行事!”

  言罢陌刀裂琴,十三根冰蚕丝弦缠住台下士卒的脖颈。

  慕容昭捧出耒耜,将琴身残木削成犁头。

  “从今往后,广陵乐府只奏《击壤歌》。”

  老农们以断弦捆扎麦秸,孩童用琴码垒成田界。

  谢道韫更将焦尾琴的龙龈改作水准仪,丈量被琴声毁坏的农田。

  对岸忽飘来段清越箫声。慕容垂的白幡船上,乐师正奏《幽兰操》。

  “他倒是风雅。”冉闵冷笑,将最后一块琴板抛入打鼓机。

  “可惜乱世不需要阳春白雪,只需——”

  打谷机的轰鸣吞没了后半句,新麦如金雨倾泻。

  三日后,广陵城门悬挂起三百张残琴。

  琴身刻着《耕战令》:“凡夺民田者,犹如此琴。”

  游侠儿以断弦为弓,射杀囤粮的士族。歌姬改弦更张,将《广陵散》填入插秧号子。

  最老的说书人拍响犁铧,唱起新词:“琴瑟焚尽日,耒耜入云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