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哀嚎炮-《汉障不臣土》

  第一幕:哀嚎炮

  黄河冰面,凛冽的寒风,如同亿万把无形的锉刀,持续不断地刮削着天地间的一切。

  巨大的血色冰碑,如同插在河心的一柄耻辱之剑。

  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意,和不祥的气息。

  冉闵站在南岸的冰丘之上,玄黑狼裘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翻涌的墨云。

  他深邃的目光,越过宽阔的冰河,仿佛能穿透空间。

  看到襄国皇宫内,那个在恐惧中颤抖的暴君。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时辰已到。”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落入身后肃立的雷黥耳中。

  雷黥,这位脸上刺满黥纹、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女督炮官,闻声猛地挺直了腰背。

  她脸上那复杂诡异的刺青,在寒风中似乎都活了过来,扭曲蠕动着。

  她没有回应,只是猛地抬起了右臂。

  那只布满老茧、指关节异常粗大的手,狠狠向下一挥!

  “装填!‘碎魂’炮弹!”她的声音嘶哑如裂帛。

  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质感,瞬间压过了风啸。

  早已准备就绪的炮兵们,如同精密的机器般运转起来。

  一架架结构狰狞、仿佛由怪兽骨骼拼接而成的巨大哀嚎炮,被推到了冰河南岸的前沿。

  炮臂由数根粗壮的、经过特殊药水浸泡,而呈现暗红色的巨木构成。

  上面捆绑着浸透油脂、粗如儿臂的牛筋绞索,散发着浓重的腥气。

  炮梢上,沉重的铁质炮兜,被缓缓放下。

  几名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如铁的力士,合力抬起一颗形状奇特的炮弹。

  这炮弹并非寻常石弹,其核心是一个密封的、人头大小的漆黑陶瓮。

  陶瓮表面布满细密的孔洞,被一层混合了硫磺、硝石和骨粉的泥壳,紧紧包裹着。

  泥壳尚未干透,散发出刺鼻的硝烟和淡淡的尸臭味。

  “碎魂弹”被小心翼翼地,放入炮兜。

  负责点火的炮手,手持一根浸满油脂、熊熊燃烧的火把,眼神狂热而专注。

  “目标!羯奴罪碑!放——!”雷黥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

  “放!!!”十几名炮手同时怒吼,手中沉重的铁锤狠狠砸下,机括崩裂!

  第二幕: 碎魂弹

  嗡——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瞬间爆发!

  并非单一的爆炸声,而是由十几架哀嚎炮同时激发。

  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了空气的恐怖冲击波!

  巨大的炮臂,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然弹起!

  绞索在极限拉伸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十几颗包裹着“碎魂”陶瓮的炮弹,如同来自地狱的流星。

  拖着长长的、混合着硝烟和灰白色骨粉的尾迹,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动能。

  撕裂寒风,狠狠地撞向黄河冰面中央,那座巍峨耸立的血色冰碑!

  时间仿佛在,撞击发生的前一刻凝固了。

  下一秒,轰隆隆隆!!!!震耳欲聋的、仿佛天地崩塌般的巨响猛然炸开!

  整个黄河冰面,都为之剧烈震颤!撞击点爆发出,刺目欲目的强光!

  包裹炮弹的灰色泥壳,在撞击的瞬间首先粉碎、爆燃!

  炽热的火焰和冲击波,如同巨锤般狠狠砸在冰碑表面!

  但这仅仅是前奏,真正的毁灭,来自泥壳内,那密封的漆黑陶瓮!

  陶瓮在巨大的动能和高温下,应声而碎!

  瓮内封存的,是雷黥穷尽心血,收集的战场“声音”。

  无数濒死者,最后时刻发出的、凝聚了最极致痛苦、恐惧、绝望和诅咒的哀嚎!

  这些声音,并非简单的声波,而是被一种源自南诏的秘法。

  以生魂为引,强行抽取、压缩、封存于真空陶瓮之中。

  形成了一种近乎实质的、充满负面精神能量的“音魂”!

  当陶瓮破碎,真空消失,这些无数亡魂,最后执念的“音魂”出现了。

  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物理爆炸的冲击波,轰然爆发!

  嗡——呜——啊——!!!这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声音。

  超越人耳承受极限的恐怖声浪,瞬间席卷了方圆数里!

  那不是单一的巨响,有着无数男女老少、不同声调、不同语言。

  夹杂着哭泣、咒骂、惨叫、骨骼碎裂声、利刃入肉声…

  混合叠加而成的、地狱万鬼同哭的死亡交响,这声音带着强烈的精神穿刺力!

  距离较近的、无论是乞活军,还是那些被强迫劳作的羯人俘虏。

  瞬间感觉自己的耳膜,如同被烧红的钢针狠狠贯穿!

  大脑像是被无形的巨锤反复捶打,强烈的眩晕、恶心、头痛欲裂的感觉瞬间袭来!

  意志薄弱者直接双眼翻白,口吐白沫,瘫软在地,身体无意识地抽搐。

  即便是意志坚定的老兵,也无不脸色惨白,死死捂住耳朵。

  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那恐怖的声浪中翻江倒海。

  物理的爆炸和精神的冲击,如同两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巨大的血色冰碑上!

  咔嚓!咔嚓嚓嚓!!!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密集响起!

  坚逾钢铁的冰碑,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疯狂蔓延的裂痕!

  碑体上那由磁血墨书写、浸透了血海深仇的巨字,在碎裂中扭曲、崩解!

  轰隆!!!主碑再也无法承受,这内外交加的毁灭力量。

  发出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哀鸣。

  从顶部开始,如同被推倒的巨人,轰然崩塌!

  紧接着,周围十几座较小的冰碑,也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和漫天飞溅的冰晶碎块中,接二连三地倾颓、解体!

  整个黄河冰面,仿佛经历了一场小型地震!

  巨大的冰块、混杂着冻结其中的泥沙、枯骨、以及尚未完全冻结的粘稠磁血墨。

  如同火山喷发般,被炸上数十丈的高空!

  在冬日阳光下,形成一片由冰晶、血雾、骨渣、泥沙构成的恐怖风暴!

  第三幕: 死神现

  这风暴的核心,正是冰碑崩解之处。

  无数大大小小、棱角锋利如刀的冰碑碎片。

  被爆炸的冲击波,赋予了可怕的动能,如同死神的镰刀,向着四面八方。

  尤其是向冰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羯人俘虏,和看守他们的少量羯兵,疯狂溅射!

  噗嗤!噗嗤!噗嗤!利器穿透血肉的闷响,瞬间连成一片,如同暴雨敲打芭蕉!

  冰屑风暴覆盖的区域,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一个羯兵正惊恐地抬头,看着漫天砸落的冰雨。

  一块巴掌大小、边缘锋利如剃刀的冰片,如同闪电般旋转着飞来。

  轻易地切开了,他脆弱的脖颈皮甲!

  冰冷的锋刃毫无阻碍地,割断了他的气管和颈动脉!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在寒冷的空气中,拉出一道猩红的弧线。

  随即被更多的冰屑,冻结成红色的冰粒,他徒劳地捂住,喷血的脖子。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神迅速涣散,栽倒在冰冷的河面上。

  另一个俘虏被一块拳头大的、包裹着半截鱼骨的冰坨,狠狠砸中了胸口!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胸骨瞬间塌陷,内脏破裂!

  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口中喷出内脏碎块,身体像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

  但这仅仅是物理层面的杀伤,更恐怖的是那些嵌入伤口的、沾染了磁血墨的冰碑碎片!

  一个被冰片划破手臂的羯兵,伤口处传来的,并非单纯的剧痛。

  而是一种难以忍受的、仿佛连灵魂,都要冻结的极致冰寒!

  他惊恐地看到,自己手臂的伤口处。

  血液甚至来不及大量涌出,就被一股恐怖的寒意,瞬间冻结!

  出现一层肉眼可见的、散发着森森寒气的白霜,以伤口为中心,如同活物般。

  沿着他的手臂血管和皮肤纹理,疯狂地向肩膀、向躯干蔓延!

  “呃啊!冷!好冷!”他发出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

  拼命用手去抓挠,那蔓延的白霜,指甲在皮肤上划出血痕,但寒意依旧疯狂渗透!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在那层迅速蔓延的、如同死亡印记般的白霜之下。

  他手臂的皮肤上,突现几个扭曲、丑陋、散发着灼热耻辱感的暗红色烙印。

  如同被唤醒的毒蛇,在冰霜中清晰地浮出来!

  两脚羊!“不——!!”这个羯兵彻底崩溃了!

  这烙印他太熟悉了,他曾无数次亲手将这烙印,按在那些卑贱汉奴的身上。

  听着他们凄厉的哀嚎,享受着主宰他人生死的快感!

  如今,这代表着他身份优越、主宰汉奴的象征。

  竟变成了他无法摆脱的诅咒,和耻辱标记!

  灼痛、冰冷、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摧毁了他的意志。

  他发疯般地撕扯着自己的手臂,似乎想把那浮现的烙印撕下来,状若疯魔。

  同样的景象,在冰屑风暴覆盖的区域,不断上演!

  但凡被沾染了,磁血墨的冰片击中,无论伤口大小深浅。

  可怕的冰霜和那耻辱的“两脚羊”烙印,都会如同附骨之疽般浮现!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幸存的羯人俘虏和士兵中疯狂蔓延!

  他们看着同伴,在冰霜和烙印中痛苦哀嚎、疯狂自残。

  看着那象征着他们身份,和“荣耀”的标记变成了索命的符咒,精神防线彻底崩溃!

  “魔鬼!汉奴的巫术!!烙印!是烙印!它回来了!它来找我们了!!”

  “跑啊!离开这里!离开这些冰!离开这诅咒之地!!”

  混乱!彻底的混乱!哭喊声、咒骂声、绝望的哀嚎声响彻冰河!

  幸存的羯人,彻底丧失了抵抗意志,如同无头的苍蝇。

  在布满冰棱、尸体和血泊的冰面上,跌跌撞撞地奔逃。

  互相践踏,只想逃离这片,被诅咒的白色地狱。

  “天王!羯奴军心已溃!时机已至!”董狰策马冲到,冉闵所在的冰丘之下。

  青铜狼首面具下的双眼,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他身后的数千黑狼骑,早已按捺不住,战马焦躁地刨着冰面。

  口里喷吐着浓烈的白气,兵刃在寒光下,闪烁着渴血的寒芒。

  冉闵的目光扫过冰河上,如同炼狱般的景象。

  扫过那些在冰霜烙印中,挣扎哀嚎的羯人,扫过混乱奔逃的溃兵。

  他缓缓抬起了手,那只曾签发“杀胡令”、如今却显得有些沉重的手。

  然而,就在他即将挥手,下令总攻的刹那,异变再生!

  第四幕: 瘟疫发

  襄国方向,那座死气沉沉的城池深处,靠近皇宫的位置。

  一道粗大的、浓黑如墨的狼烟,毫无征兆地冲天而起!

  那狼烟极其诡异,升腾到一定高度后,并未随风飘散,反而如同有生命般。

  在空中扭曲、凝聚,竟隐约形成了一只,仰天咆哮的巨狼形态!

  狼烟巨口大张,仿佛在发出,无声的怒吼!

  紧接着,襄国那原本死寂的城门方向,传来了震天的战鼓声和号角声!

  虽然混乱,却带着一种,困兽犹斗的疯狂!

  无数火把在城头亮起,如同燎原的星火!

  显然,石祗并未完全被恐惧击垮,襄国守军在经历最初的混乱后。

  被强行组织起来,准备依托坚城,做最后的抵抗!

  “哼!垂死挣扎!”董狰不屑地冷哼一声,青铜狼首面具转向冉闵,战意沸腾。

  “天王!末将请命!率黑狼骑踏破襄国城门!取石祗狗头献于麾下!”

  冉闵的手悬在半空,看着襄国城头,骤然亮起的火光。

  还有那凝聚不散的狼烟,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石祗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要快,襄国的抵抗意志,似乎并未完全崩溃。

  强攻坚城,尤其是在对方有所准备、哀嚎炮装填缓慢的情况下。

  暂时无法提供火力支援,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

  他麾下每一个乞活军战士的生命,都无比珍贵。

  就在这进攻与暂缓的决策关口,一道火红的身影,从冉闵本阵的后方疾驰而来!

  所过之处,连冰冷的空气,都仿佛被点燃,留下一道淡淡的焦灼轨迹。

  焚心卫焰姬!她身上那件由特殊火浣布,制成的衣袍,在疾驰中猎猎作响。

  她那张被火舌舔舐过的脸庞上,那双被灼瞎的“烬目”,此刻却闪烁着一种幽光。

  她无视了冰河上的混乱,和远处的襄国城,径直冲到冉闵的冰丘之下,单膝跪地。

  声音因急速奔驰和某种急切,而带着灼烧般的嘶哑。

  “天王!急报!邺城…邺城西南流民营…瘟疫…瘟疫爆发了!”

  冉闵瞳孔骤然收缩!邺城!后方!流民营!瘟疫!

  焰姬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烬目”,仿佛穿透了空间。

  看到了邺城方向,那令人绝望的景象,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高热、红斑、咳血…蔓延极快!…慕容昭…慕容昭姑娘已全力施救…”

  “但…但药材…人手…隔离…营地已被自发封锁…流民…流民恐生大变!…”

  “慕容姑娘恳请…恳请天王速速回援!迟则…迟则营毁人亡!”

  后方起火!瘟疫如同,附骨之蛆!

  流民营是冉魏政权,重要的兵源和民心根基,一旦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昭的医术,是他最大的依仗,连她都发出了如此急切的恳求…

  冉闵悬在半空的手,终于缓缓放下。

  他深深看了一眼,襄国城头那凝聚不散的狼烟和点点火光。

  又看了一眼冰河上混乱奔逃、士气彻底崩溃的羯人溃兵。

  最终,他那冰冷如铁的目光,投向了西南方邺城的方向。

  那里有他必须守护的根基,有等待他救援的子民。

  “传令!”冉闵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董狰!”

  “末将在!”董狰立刻应声。

  “你率本部黑狼骑,配合褚怀璧,全力追击冰河残敌!”

  “务必扩大战果,驱其溃兵,冲击襄国城门!制造混乱!”

  “但不得强攻!待哀嚎炮重新装填‘碎魂’弹后,再行定夺!”

  “末将遵命!”董狰虽有不甘,但军令如山,立刻抱拳领命。

  “赫连如刀!影骸!”

  “在!”贪狼卫与无相卫同时踏前一步,如同两尊冰冷的杀神。

  “随本王,”冉闵猛地一拉缰绳,他胯下的战马发出高亢的嘶鸣,“即刻回援邺城!”

  “诺!”两人齐声应道,声音中带着肃杀。

  冉闵最后看了一眼襄国方向,那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又蕴含着焚尽八荒的怒火。

  他猛地调转马头,狼裘在风中卷起一道凌厉的弧线,率先向着西南方疾驰而去!

  赫连如刀与影骸紧随其后,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冰河之上,只剩下董狰愤怒的咆哮,和黑狼骑追击溃兵的喊杀声。

  以及那依旧在空气中,隐隐回荡的、令人心悸的哀嚎炮余音。

  襄国,这座暴君盘踞的巢穴,暂时逃过了一劫。

  而邺城,那座寄托着,无数汉民希望的城池。

  正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阴影所笼罩,等待着它的守护者归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