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是它导致我们失眠了-《因果树》

  星尘号的舱内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甜香,像是星轨草的花蜜混着源初之湖的水汽。林夏盯着仪表盘上跳动的时间——已经是新域标准时间凌晨三点,可她的眼皮连一丝沉重感都没有,大脑清醒得像被冰水浸泡过,连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带着细微的刺痛。

  “又没睡着?”李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眼下的黑眼圈比机械义肢的阴影还重。金属义肢在桌面上划过,带起一串火星,“这是第四天了,冷却系统的嗡鸣明明比以前还轻,怎么就死活睡不着?”

  小张蜷缩在角落的睡袋里,眼睛睁得溜圆,像只受惊的兔子。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睡袋的拉链,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舱内格外刺耳:“我数到第七千三百只羊的时候,羊的毛突然变成了蓝色——就像蓝雀的羽毛。然后它们突然开始说话,说我们被困在梦里了……”

  林夏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走到舷窗边。外面的星空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轨迹,星轨锚的光芒化作柔和的光晕,包裹着周围的星域,连枯寂带的沙暴流都变得温顺起来。可不知为何,这片本该令人安心的景象,在她眼里却透着种诡异的虚假——星尘的闪烁频率太规律了,像节拍器在单调地跳动,连最细微的星震都消失了,仿佛整个宇宙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共生兽也没睡。”李强突然指向舱尾,小家伙的红蓝光晕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它没有像往常一样蜷缩成球,而是焦躁地在地板上踱步,爪子踩过金属表面,发出细碎的刮擦声。每当它靠近舱壁的通风口,光晕就会剧烈波动,喉咙里发出警惕的嘶鸣。

  林夏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快步走到通风口前,一股更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带着若有似无的凉意。她将手指贴在通风格栅上,触感冰凉,比舱内的恒温低了至少五度。更奇怪的是,格栅的缝隙里,沾着些银白色的粉末,像被碾碎的星尘,在指尖轻轻一碰,就化作了透明的液体。

  “这是什么?”她用镊子取下一点粉末,放在检测仪上。屏幕上的分子结构图谱跳出来时,林夏的呼吸骤然停滞——图谱显示,这些粉末里含有大量“神经抑制素”,但作用机制却与已知的完全相反,不是让人镇静,而是强制保持大脑兴奋,同时阻断深度睡眠的脑电波,就像给神经系统上了把永远拧不紧的发条。

  “是‘醒梦尘’!”K-7的机械臂突然插进通风管道,光学义眼的红光在管道深处亮起,“管道里有个微型发生器,一直在释放这种粉末!来源……是冰陨星的水!”

  林夏冲到蓄水罐前,打开取样口,清澈的液态水里,果然漂浮着细小的银白颗粒,像悬浮的星尘。她想起开采水源时,冰缝中渗出的淡紫色污染水——当时只以为是辐射,现在看来,那些水里藏着的根本不是辐射物质,而是能寄生在液态水中的醒梦尘孢子。

  “难怪采水的时候觉得那水太‘干净’了。”李强的拳头重重砸在舱壁上,金属回声震得人耳朵发疼,“正常的液态水总会有杂质,可冰陨星的水清澈得像玻璃,原来是被醒梦尘过滤过了!它在利用我们的水循环系统扩散!”

  小张突然抱着脑袋低吟起来,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象:星轨号爆炸的白光与冰陨星的冰层重叠,共生兽熄灭的光晕在醒梦尘的粉末中闪烁,陈教授的怀表指针倒转,发出齿轮错位的刺耳声响。“它在制造噩梦……”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不让我们睡觉,还要让我们看最害怕的东西!”

  林夏的太阳穴疼得更厉害了,记忆中的碎片也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熵增风暴中消失的共生兽,火海边缘崩解的晶族,还有回音星上那些被光带缠绕的蓝雀……这些画面像快进的电影,在脑海里疯狂轮转,逼得她几乎要尖叫出来。

  “关闭水循环系统!”她嘶吼着扑向控制台,指尖却在接触按钮的瞬间顿住——星尘号的冷却系统、生命维持系统都依赖水循环,一旦关闭,不到半小时,舱内的温度就会飙升到能融化金属的程度,“不行!不能关!”

  共生兽突然跳进通风管道,红蓝光晕在管道深处炸开。通风口涌出的甜香骤然变淡,银白粉末的流动也慢了下来。林夏隐约听到管道里传来滋滋的声响,像是能量碰撞产生的火花。

  “它在用能量灼烧醒梦尘!”小张的眼睛亮了些,幻象带来的痛苦似乎减轻了,“共生兽的光晕能中和神经抑制素!”

  林夏立刻做出决断:“李强,拆开发电机!K-7,计算醒梦尘的扩散范围,用星髓能量建立隔离带!小张,记录我们的脑电波,一旦出现深度睡眠信号,立刻唤醒!”

  李强拖着工具箱钻进通风管道,金属碰撞声和共生兽的嘶鸣交织在一起。K-7的机械臂在舱内布下金色的能量网,星髓核心的光芒透过网眼,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银白粉末遇到光斑,立刻化作无害的水汽。

  林夏坐在监测仪前,看着屏幕上自己紊乱的脑电波,像条挣扎的蛇。她强迫自己深呼吸,将注意力集中在共生兽的光晕波动上——小家伙的红蓝光晕虽然微弱,却始终稳定,每一次闪烁,都像是在说“撑住”。

  不知过了多久,李强拖着个破损的金属盒子从管道里爬出来,盒子里的发生器已经被共生兽的光晕烧得焦黑,银白粉末的来源彻底断绝。“搞定了。”他瘫在地上,汗水混着灰尘在脸上画出滑稽的纹路,“这玩意儿的核心是块寄生晶体,难怪能躲开水质检测。”

  随着发生器被拆除,舱内的甜香渐渐散去。小张的眼皮开始打架,脑袋一点一点地往胸口沉,监测仪上的脑电波终于出现了代表深度睡眠的平缓曲线。K-7的光学义眼也恢复了正常的蓝光,机械臂的齿轮转动声变得平稳,不再有之前的卡顿。

  林夏靠在椅背上,困意像潮水般涌来。她看向舱尾,共生兽蜷缩在通风口旁,红蓝光晕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却依旧保持着警戒的姿态,小脑袋时不时抬起,确认没有新的粉末涌出。

  “睡吧,小家伙。”她轻声说,走过去将小家伙抱进怀里。共生兽蹭了蹭她的手心,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彻底陷入了沉睡。

  当林夏再次醒来时,窗外的星空已经换了模样。新域的朝阳正从星尘的缝隙中升起,金色的光带在星海中流淌,带着真实的温度和细微的波动——不再是之前那种规律到诡异的静止,而是充满了生命的律动。

  小张和李强还在酣睡,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大概是做了个平静的梦。K-7的机械臂搭在控制台上,光学镜头关闭着,像是也进入了休眠模式。通风口的格栅被清理干净,阳光透过格栅,在地板上投下跳跃的光斑,像一群无声嬉戏的星尘。

  林夏摸了摸胸口的怀表,陈教授留下的时空锚依旧散发着稳定的蓝光。她突然明白,醒梦尘最恶毒的地方,不是让人失眠,而是用虚假的清醒和恐怖的幻象,摧毁人对“真实”的信任——当你连自己的睡眠都无法掌控时,就会怀疑眼前的一切是否只是另一场噩梦。

  但幸好,他们有彼此。有在幻象中互相唤醒的呼喊,有钻进通风管道拆发生器的勇气,还有共生兽用最后能量筑起的光晕屏障。这些真实的羁绊,比任何药物都更能对抗虚假的侵蚀。

  小张醒来时,发现自己的睡袋上多了片蓝雀的羽毛,大概是共生兽从哪个角落叼来的。他捏着羽毛,看着窗外流动的星尘,突然笑了:“原来能让人睡着的,不只是安静,还有知道身边有人守护的安心。”

  林夏将那枚烧焦的寄生晶体扔进废料箱,晶体在接触到星髓能量的瞬间,彻底化作了无害的星尘。她知道,新域里或许还藏着更多类似的陷阱,用甜香和幻象编织牢笼,但只要他们还能在彼此的呼吸中找到真实,还能在同伴的鼾声里安心睡去,就永远不会被困住。

  因为真正的清醒,从来不是永不疲倦,而是知道何时该卸下防备,相信身边的人会为你守好那片安稳的梦境。就像此刻,星尘号的引擎发出平稳的嗡鸣,带着沉睡的同伴和新生的希望,继续驶向未知的星海,每一步都踏在真实的星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