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同生共死-《醉于盛世》

  “……”

  讲道堂内,一众弟子惊魂不定地望着鲜血淋漓的李映星。

  此刻,后者再也撑不住,两眼一黑便往前栽去。

  一声无奈的叹息响起,一片桃花翩然落下。

  一人随风而来,接住了少年。

  鲜血,在前者干净的青衣上,留下斑驳的血迹。

  “明知如此,又是何必呢?”

  顾盛酩叹了口气,身形一闪,带着昏迷的李映星来到了药堂。

  药堂门口,黄杏树下,两个小姑娘坐在板凳上养伤。

  一人手上缠着绷带,一个腿上裹着绷带,两人身上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伤口,看样子是妖兽所伤。

  但是都成这样了,两人还不消停。

  “当时我那一招帅不帅?”

  “帅死了,要是最后没有晕倒更帅。”

  “哪里晕倒了?我只是困了好吧。”

  五官稍显凌厉的那人,也就是叶谌岚,眉飞色舞地说着,张扬又肆意。

  另一个五官线条柔和的女生,许一韶,看到她这般模样,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是是是,年轻人就是好,倒头就睡。”

  “嘿!你不过比我大两个月而已。”

  “就算只大一刻钟,你也得叫我一声师姐,快叫一声我听听。”

  “不要!”

  两人打闹着,忽然闻到了一阵刺鼻的鲜血味,默契地一同转头望去。

  当看到顾盛酩怀里那蓝发少年时都愣了一下,

  “长老,他这是……”

  顾盛酩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径直走入堂内。

  前脚刚进门,一个药堂弟子就迎上来。

  “先将他放到药床上,动作轻一点。”

  “好。”

  顾盛酩照做,尽管动作很轻,但李映星还是被疼醒了。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

  找了一圈没找到后,他哑着声音问到:

  “他人呢?”

  “白长老将他带走了。”

  “他咳咳…伤成那样,为何,不来药堂,咳咳咳!”李映星的声音很虚弱,脸色白得吓人。

  “……”

  顾盛酩没回答,他知道以白长老的性格,沈长逸肯定要受罚。

  李映星也是个倔驴,得不到回答就继续问:

  “师尊,他在哪?”

  “……”

  顾盛酩还是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

  “你先好好养伤,此事一众长老会……你干什么!”

  顾盛酩声音陡然拔高,随后手忙脚乱将准备从床上起来的李映星压回下。

  这一折腾,对方身上刚有所愈合的伤口重新崩裂,整张药床都被鲜血染红。

  “咳!咳咳!”

  李映星咳了几声,又要起来。

  “此事因我而起,是我的错,要罚也是罚我。”

  “……”

  顾盛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在与倔强的少年对峙几秒后,他还是败下阵来,无奈地叹了口气,留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去。

  “好好养伤,我去求情。”

  说完,顾盛酩一步踏出已经来到了垂天崖。

  然而,此地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地血迹。

  “……”

  顾盛酩沉默片刻,再次叹了口气。

  他知道,沈长逸这是一点也没为自己解释,直接认了是自己的错。

  接下来,沈长逸会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

  刑堂。

  此时的审讯殿,已经汇聚不少人。

  众人神色各异,看着跪在堂下的少年。

  仙器「云中剑」监视着整个云剑宗,刚才逍遥峰发生的事,他们皆已知晓。

  白长老站在沈长逸身边,朝堂上众人俯身一拜。

  “诸位,此事是我白川静教徒无方,若是要罚,我也有责任。”

  “……”

  刑堂众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随后一位长老问到:

  “既然是你的弟子犯了错,你身为师长,可有询问缘由?”

  “回长老,此事非他本意,他原只教训一番,怎料体内炽龙毒血攻心乱智,才下此毒手。”白长老说的头头是道,仿佛沈长逸真的和他说了一样。

  听到此,不少人点了点头,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算情有可原。

  白长老回想着当时的情况,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此外,此事也与李映星有关,若非其寻衅滋事,沈长逸也并不会……”

  没等他说完,一直沉默不语的沈长逸开口了。

  “不是这样的。”

  “……”

  白长老顿了顿,皱着眉看向他。

  少年脸色苍白,胸口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就连他的语气,也平静到让人心惊。

  “我本就心有怒气,借此发泄罢了。”

  “此事的起因是我没考虑他的感受,是我的错。”

  “臭小子胡说什么呢!”白长老眼神一变,怒声呵斥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沈长逸沉默了一路,会突然在这种时候开口,而且说的还是这种将自己推向刑剑之罚的话!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看向堂上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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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位,我知此子心善,他这样说,是想将责任全部揽到他身上,不牵连其他人,还请……”

  “无妨,你让他继续说。”

  主位上,身着黑衣的刑堂堂主抬手打断白长老的话。

  此时的刑堂堂主,早已面如寒霜,眼中隐有怒火。

  见此,白长老心里一咯噔,不敢再多言。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默默地看着沈长逸。

  刑堂堂主闭上眼,只问了一句话:

  “你,是否真的想杀了他?”

  “……”

  话音落,满堂皆惊,落针可闻,只剩下一人粗重的呼吸。

  沈长逸沉默了,扪心自问,那时他真的想杀了李映星吗?

  与那人有关的点点滴滴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从小时候的两小无猜,再到懂事后的相看两厌,又到第一次血脉反噬的煎熬与痛苦,最后,他们都变了,变得不像他们自己了。

  一次又一次的刀剑相向,一次又一次的退步,一次又一次的妥协……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一次次无端的指责下变得麻木。

  一个乖巧伶俐的人,在一次次沉默的回应中变得暴躁。

  沈长逸常常问这个世界,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生下来就要成为炽烈真龙与幽冥冰凤对峙的祭品,为什么他们要背负不属于自己的痛苦,走完这一生。

  他们又是做错了什么,要死在另一人手下。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对李映星出手时,心中想的到底是什么。

  他从不责怪李映星的蛮横无理,因为他知道自己早已被炽龙毒血中的暴戾之气侵蚀,常常难以控制情绪,换做别人,早已离他而去。

  明明那人一次次的被炽龙戾气灼伤,却还是一次次的来找他。

  而他让对方随便提要求,便是想要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可那人却从来没有提过很难完成的事,一次早饭,一次跑腿,便不了了之。

  沈长逸不清楚李映星对他的宽容,究竟是因为害怕失去他以后自己没法承受血脉反噬的痛苦,还是不想失去他这个人。

  但不管如何,于他,于李映星,都是痛苦。

  所以,他确实想杀了李映星。

  然后……再杀了自己。

  在挥剑刺向对方之时,他和对方说了一句话。

  也是因为这句话,李映星走神了,甚至是心动了,放弃了防御。

  他说:

  “映星,我们一起逃吧。”

  既然命运让我们痛不欲生,那就逃,逃到命运无法触及的深渊,逃到地平线的尽头。

  只有死亡,能够挣脱命运。

  也只需要死亡,就能挣脱命运……

  沈长逸收回思绪,看向堂上表情严肃的刑堂堂主,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是,我想杀了他。”

  像他这么好的人,不该来到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不该为命运所奴役,更不该为谁人背负苦痛。

  所以,我饮下炽龙毒血,坠入黑渊,赐他以「共死」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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