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宝物-《狂医》

  黑霜蔓延,死寂无声。

  应昭看着脚下寸寸化为黑色的土地,那股彻骨的阴寒,竟让他至阳至刚的护体气劲都为之凝滞。

  “结阵!”他没有再贸然上前,而是厉声下令,“‘锁龙阵’,启动!”

  他身后的鹰扬卫没有丝毫犹豫,十几道身影瞬间移动,脚步踩在特定的方位上,彼此间的气机迅速勾连。他们每个人都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玉符,真气灌入,玉符上亮起金色的纹路。

  “大人,他的状态很不对劲!”一名鹰扬卫队长压着嗓子,他的位置离张帆最近,能最直观地感受到那股力量的恐怖,“这已经超出了‘渊息’的范畴!”

  “我看到了。”应昭的回答冷得像冰,“他是在自毁。用自己的命,在催发这股力量。他撑不了多久。”

  他顿了顿,再次下令:“用‘破渊宝鉴’,压制他!”

  另一名鹰扬卫闻言,立刻从背后的行囊中取出一面古朴的铜镜。镜面并非光滑如水,而是布满了螺旋状的奇异纹理,仿佛一个微缩的漩涡。

  “他想做什么……”张帆混乱的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阵法,宝物。

  这些人准备得太周全了。

  他们不是来抓捕的,他们是来处决的。

  “不能……倒下……”

  他仅存的意志,死死地钉在那个念头上。

  清儿还没跑远。

  他必须为她争取时间。

  “嗡——!”

  锁龙阵彻底成型。金色的光线从每一枚玉符中射出,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当头朝着张帆罩下。那光网充满了纯阳之力,正是渊息的克星。

  与此同时,那名鹰扬卫将真气疯狂注入“破渊宝鉴”。

  镜面中心的漩涡开始转动,一束凝聚到极点的金色光柱,如同一柄裁决之剑,笔直地射向张帆。

  “吼!”

  张帆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他没有躲。

  也躲不开。

  外部是阵法的封锁,前方是宝鉴的狙杀。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要将他碾成齑粉。

  他体内那颗已经碎裂的“丹药容器”残骸,在这股压力下彻底崩解。

  失去了最后的束缚,那三股原本还在互相撕扯的力量,此刻却像是找到了共同的宣泄口。

  张帆的身体,就是那个唯一的出口!

  “死印……渊息……”

  他混乱的意识中,第一次主动地去引导,去融合。

  不是为了掌控,而是为了毁灭。

  不计后果!

  “轰隆!”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不再是单纯的黑色寒气,而是夹杂着死印灰败气息的毁灭洪流,从他体内彻底引爆!

  以他为中心,一道肉眼可见的灰黑色冲击波,悍然扩散。

  那不再是冰封。

  那是湮灭。

  “咔嚓!”

  当头罩下的金色光网,与灰黑色的冲击波甫一接触,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坚韧无比的金色光线,竟被那股灰败的气息迅速侵蚀、染黑、然后寸寸断裂。

  “噗!噗!噗!”

  主持阵法的十几名鹰扬卫,齐齐喷出一口鲜血,手中的玉符瞬间炸裂。

  而首当其冲的,是那道来自“破渊宝鉴”的金色光柱。

  它就像一根刺入钢铁的木棍,在冲入灰黑色的能量潮汐不到一尺的距离,就被彻底吞噬、消磨、化为虚无。

  “不好!”应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退,但已经晚了。

  灰黑色的冲击波,摧枯拉朽般地冲垮了阵法和宝鉴的光芒,狠狠地撞在了最前方的几名鹰扬卫身上。

  没有惨叫。

  甚至没有挣扎。

  那几名鹰扬卫的身体,在被冲击波触及的瞬间,就蒙上了一层死寂的灰色。他们的血肉、骨骼、铠甲,都在一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化作了脆弱的雕塑。

  然后,随着一阵微风吹过,化作了一地飞灰。

  “疯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应昭暴喝出声,他双手交叉护在身前,至阳气劲毫无保留地爆发,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

  “砰!”

  他整个人被硬生生震退了十几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燃烧着金色火焰的脚印。

  气血翻涌,喉头一甜,他强行将那口血咽了回去。

  “你这是在自焚!”他对着烟尘的中心怒吼。

  烟尘散去。

  张帆还站在原地,如同一杆即将折断的标枪。

  但他付出的代价,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惨重。

  他的七窍之中,流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一种混杂着冰晶的黑色粘稠液体。全身的皮肤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黑色的血液从中渗出,又在瞬间被自身的寒气冻结。

  最可怕的是他的右臂。

  那条之前就已经被寒冰覆盖的手臂,此刻上面的冰层布满了狰狞的裂口,裂口深处,不是血肉,而是同样皲裂、失去生机的灰色骨骼。

  经脉寸断。

  五脏俱焚。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以一种无可挽回的速度流逝。

  他就像一支被瞬间点燃、又被狂风吹过的蜡烛,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在风中摇曳。

  支撑着他没有倒下的,唯有那股不屈的意志。

  “李校尉……陈伍长……”一名幸存的鹰扬卫看着地上的几捧飞灰,嗓音里带着颤抖和恐惧。

  他们是朝廷最精锐的鹰扬卫,是专门处理各种诡秘事件的利刃。他们见过无数诡异的场面,可从未见过如此霸道、如此不讲道理的湮灭之力。

  这已经不是武学的范畴了。

  这是天灾!

  “慌什么!”应昭呵斥道,强行稳住军心,“他已经完了!刚才那一击,耗尽了他的一切!现在的他,连站着都费力!”

  他的判断精准无比。

  张帆的视野已经开始模糊,世界在他眼中分裂成无数旋转的碎片。耳边是巨大的轰鸣,他听不清应昭在说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赢得了片刻的时间。

  “清儿……逃远了么……”

  这个念头,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所有人,后撤十丈!”应昭再次下达命令,他的脸上再无一丝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冷酷和杀意,“弓弩手上前!以破甲箭攒射!”

  他改变了战术。

  张帆的力量太过诡异,近身战风险太大。

  既然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那就用最稳妥、最没有悬念的方式,将他彻底钉死在这里!

  十几名手持特制强弩的鹰扬卫迅速上前,取代了之前结阵的位置。他们动作整齐划一,上弦,搭箭,瞄准。

  箭矢的箭头,呈现出一种暗金色,上面刻满了专门破除护体真气的符文。

  “他连动一下都做不到了。”一名鹰扬卫低声道,“大人,何须如此……”

  “闭嘴!”应昭的语气里不带任何情绪,“对于这种怪物,任何的小觑,都是对你们自己性命的不负责。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他看着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继续说道:“我要他死得透透的,连一丝灰烬都不能留下。”

  张帆听到了“弓弩”两个字。

  他模糊的视野中,看到了那些对准自己的寒光。

  他想动,想躲。

  可是,身体已经彻底背叛了他的意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

  完了。

  这是他脑海中浮现的最后两个字。

  就在这时,一道赤红色的身影,带着一股决绝的惨烈,从废墟的阴影中猛地冲了出来,挡在了他的身前。

  是朱淋清。

  她没有逃。

  “不准……动他!”她张开双臂,用自己重伤的身体,组成了一面最脆弱的盾牌。她的脸上满是血与泪,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

  应昭的动作一滞。

  “朱家的大小姐?”他认出了她,“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想给朱家招来灭门之祸吗?”

  “我不管什么朱家!我只知道,你们要杀他,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朱淋清的嘶喊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决绝。

  张帆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狠狠地刺激了一下。

  他那已经涣散的意识,重新凝聚了一瞬。

  “你……回来……做什么……”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蠢货……”

  “我不走!”朱淋清头也不回地喊道,“要死,我们一起死!”

  “值得吗?”应昭冷冷地问,“为了一个已经变成怪物的男人,搭上你自己,搭上整个朱家?”

  “值得!”

  朱淋清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

  应昭沉默了。

  他看着挡在张帆身前的那个女子,又看了看那个连站立都无法维持的张帆。

  “我开始好奇了。”他缓缓开口,“他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你,还有之前那个女人,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放箭。”

  他最终还是下达了冷酷的命令。

  “大人!”有鹰扬卫发出了惊呼。

  “我说,放箭!”应昭重复了一遍,杀意凛然,“违令者,同罪!”

  弓弦震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骤然响起。

  十几支暗金色的破甲箭,化作十几道流光,撕裂空气,直奔朱淋清那毫无防备的后背。

  张帆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缩成了一个点。

  他看着那片箭雨,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怒和绝望,从他灵魂的最深处,轰然炸开。

  他那条已经皲裂见骨的右臂,猛地抬了起来。

  对准了天空。